嫁衣神功08
說起來南海劍派在這偌大南海地界, 也算是鳳頭般的存在,只是若是放在整個武林,鳳頭也變成了雞頭——滿打滿算, 也不過是二流門派。
故而對林萊來說,她不怎么看得上南海劍派。
只不過南海劍派所占據的島嶼, 比較有戰略意義,林萊又不是什么魔鬼, 沒有必要為了那比較有意義的島嶼,就對南海劍派趕盡殺絕什么的。她頂多對南海劍派圈了一圈隱形的籬笆,說她以后會庇護南海劍派, 相對應的, 南海劍派允許她派人在他們那邊建立水寨。這有點像南海劍派成為了無憂島的藩國, 卻還保持著政權獨立的那種。
總之呢, 南海劍派這次出了這么一攤子事,林萊頂多會過問一二, 卻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正好從閔州傳來消息,說她曾經送出去的名帖被人用了。
只使用名帖的人, 并不是史蜀云, 而是小魚兒。
林萊頓時好奇起來,遂在吩咐過屬下查探下南海劍派的事情后, 去魯弄斧和云夢山人這兩個無憂島特級人才那邊轉了一圈,就坐船回了閔州。
小魚兒比她要快點。
正如小魚兒之前想的那樣, 他拿著名帖去到林家名下的商鋪后, 掌柜的一看是少東家的名帖,就立刻將小魚兒迎了進去。
小魚兒因為被人接連追殺,難免形容狼狽,可他并沒有因為那接連的災禍而意志消沉, 甚至在發覺到自己能夠絕處逢生后,就立刻抖擻了起來。正如他面對掌柜自認為隱晦的打量,非但不心虛氣短,反而很是理直氣壯,對著掌柜的,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
聲勢上,反而是掌柜的落了下風。
也不怪接下來小魚兒一通忽悠,把掌柜的忽悠的,信了小魚兒是少東家踏破鐵鞋,想要找的武學奇才,此番他就是安頓好了家里人,拿著名帖前來前去拜師的。掌柜的原還有些狐疑,可他又覺得小魚兒既然是要去往閔州,那遲早是會見到少東家的,那他撒這樣的謊根本沒必要,加上小魚兒那般氣定神閑,看上去還真有幾分璞玉之色,掌柜的便沒有再怠慢,安排好了人,將小魚兒全須全尾地送到了閔州。
當然,掌柜的還不忘安排人給少東家送信,告訴她這件事。
林萊接到信后,又做了安排,將小魚兒安排進了林園。
小魚兒進了林園后,也是半分沒有自己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之感,這份淡然,放到他身上,反倒是叫人高看他一眼。
加上小魚兒是少東家的客人,他在林園自然是受到了超規格的待遇。小魚兒一看,立刻就打蛇隨棍上,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起來。
偏他又是個小機靈鬼,還挺討人喜歡,因此這才多久功夫,他就在林園如魚得水起來。
林萊先坐船到刺桐港,又騎馬回林園,到了林園后,差不多是正午了。
林園里的下人們圍繞著她動了起來,等林萊洗漱完畢,飯菜已經準備好,只等著她開口,就有人將飯菜送過來。
林萊著實餓了,便叫人送餐過來。
林園有好幾個大廚,其中一位家里還出過好幾位御廚,他們的廚藝自然是沒得說的。今次送上來的午飯,也是色香味俱全。
林萊隨意一看,目光就放在了其中一道醬燒豬頭上,這不太像大廚們的一貫風格,不過這道菜倒是濃香撲鼻,令人食欲大開。
林萊心說換換口味也好,就率先去夾這道菜。
她筷子還沒徹底放到那道菜上呢,就先感知到附近有人心跳撲通撲通的。
聲音大到她都沒辦法無視。
林萊不動聲色地瞥過去,想瞧瞧這心跳聲太大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其實都不用林萊去仔細分辨,能進林園,還能近到她跟前的人,還真寥寥無幾,甚至于這人還能接觸到廚房,迄今還沒有被林園的人發現,林萊頭一個鎖定的,就是被她允許進到林園來的小魚兒。只這家伙又搞什么小把戲?
難道這道醬燒豬頭有什么稀奇的?
林萊夾了一筷子,蘸了旁邊備好的醬吃了。
味道正經鮮美。
林萊本來就舟車勞頓,餓得不行,如今吃到了別有一番風味的美食,她就更不客氣了。
她吃起飯來,是斯斯文文的,可因為吃得特別香,就格外惹人眼饞,跟著肚子也饞,這里自然特指某個混進來的外來者,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吃得一本滿足,唯一叫他聊以慰藉的是她沒放過那道蒜香“排骨”。
他瞧見她吃了一整塊“排骨”,想到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就忍不住捂嘴竊笑起來。
林萊:“。”
林萊決定先吃完飯再說。
一刻鐘后,林萊放下筷子,凈了手后,問一旁的侍女:“這道醬燒豬頭,是家里哪個廚子做的?”
不等侍女回答,知道自己已經露餡的小魚兒就從外面竄了進來:“是江大廚做的!”
小魚兒得意洋洋地進來,不客氣地搬來凳子坐下來,更不客氣地對一旁的侍女說道:“征月姐姐,我好餓啊,勞煩你給我也盛一碗飯唄。”
征月看向林萊。
林萊微微點頭。
征月這才去給小魚兒盛飯。
小魚兒拿到飯后,也不嫌棄這是一桌剩菜,就先狼吞虎咽了大半碗飯,外加半盤荔枝肉,覺得自己的肚子沒那么燒得慌了,才慢下來,在林萊的注視中,慢悠悠地去夾了一塊蒜香“排骨”,嘿嘿一笑:“這道菜,也是本大廚傾情為島主您送上的喲,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呀?”
老實說,這道菜挺好吃的。
要是小魚兒沒有說謊,那他的廚藝很能拿得出手了。
就只是——“這是什么肉?”
小魚兒欠欠道:“你猜猜看啊!”
林萊就知道有貓膩,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難看了起來,她捂著嘴,又連忙吞了兩口茶:“難道說——”
小魚兒嘻嘻笑道:“沒錯沒錯,這道菜的全名乃是蒜香反骨蛇!”他剛要手舞足蹈地慶祝他這次的小小勝利,就察覺到問題所在,“你要是沒吃過蛇肉,又怎么會猜到這一塊兒去啊?”他已經將菜弄得看不出原型的,不然一開始不就露餡了嘛。
他再去看林萊,發覺她哪里還有半分狼狽,相反正微笑著地盯著他:“這里可是閔州,江大廚。”拿蛇做菜都能做出花樣來。
林萊呢,對美食是來者不拒的,所以這道蒜香反骨蛇對她來說,就只是一道再平平無奇不過的菜肴而已。
小魚兒:“。”
原先他臉上的笑容,如今已經全數轉移到林萊臉上。
林萊沖他挑了挑眉:“我看,這道菜叫‘蒜香反骨魚’更合適,你認為呢,江大廚?”
小魚兒:“…………”
失策了!
小魚兒恨恨地扒起了那道蒜香反骨魚,呸,蛇,覺得先前偷笑連連的自己就是個大傻瓜。
林萊倒是有點好奇:“你是怎么說服廚房,叫他們同意你做上兩道菜給我的?”
小魚兒抬眼看了看她:“我和他們說我要做兩道菜,孝敬我未來的師父,他們覺得我這般尊師重道,自然沒二話地就同意了啊。”
林萊覺得不止如此吧:“你的廚藝是誰教的?”不會是跟著李大嘴吧?
小魚兒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故意張大了嘴巴,“你不是在惡人谷里打聽過我小魚兒了嗎,總該知道小爺我乃是被鼎鼎有名的‘不吃人頭’李大嘴從小養到大的,那我自然是跟著他學得一手好廚藝咯。”她不知道惡人谷里有曾經的天下第一名廚嗎?
林萊沒說什么,只是那么看著他。
小魚兒:“。”
小魚兒這才想起她雖然年紀輕輕,可武功已經超絕于天下了。她自然不會懼怕別人會懼怕的“不吃人頭”李大嘴,就像他燕伯伯也不會怕了十大惡人一樣,還會反過來叫十大惡人怕他怕的要死一樣。那自己想要作弄她,肯定不能拿以往的那些方法出來,何況他已經發覺了,這個無憂島島主十分聰敏,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
不過他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她對自己太平易近人了些。
他的身世到底有多離奇,才讓她都想一探究竟啊。
小魚兒在心里嘖嘖稱奇,倒不忘狼吞虎咽,一飽口福。
林園的好東西太多了,有好多都是他從前見都沒見過的,甚至聽都沒聽過的。就像這個豬頭,豬是豬,卻不是一般的豬——“暹羅在哪兒啊?老王頭他們說這是暹羅香豬,漂洋過海來的外國豬。”
林萊沾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個簡易地圖,指了指暹羅的位置:“就是這里。”
小魚兒似懂非懂,他又扒了口豬頭肉,“其實還是炭燒的更好吃。”
林萊似笑非笑:“是嗎?”
小魚兒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就吐吐舌頭:“這不能怪我,誰讓他們說這是稀罕玩意兒,我想著能有多稀罕啊,不能光看著不是,自然得從其他方面去深入品鑒嘛。”
林萊跟著點頭:“是這么個理。”
小魚兒覺得前面肯定有坑,他不能再隨意搭話了,就嗯嗯地悶頭苦吃。
“那你深入品鑒過蛇沒?”林萊朝那道蒜香反骨蛇看了看,不等小魚兒說話,她繼續說道:“王大廚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們這兒有個小龍園?等改日我叫他帶你去那兒逛逛,如何?”說是“小龍”園,其實就是個長蟲園,里面有各種各樣的蛇。
小魚兒:“……”
小魚兒是不怕蛇啦,只是覺得閔州這邊的人好混不吝,連這種園子都有。他搖頭晃腦地說道:“那敢情好啊。”
氣勢上絕對不能弱!
過了會兒,小魚兒就吃飽了。
侍女們捧來臉盆、巾帕,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地自己搶過白凈得過分的巾帕,胡亂擦了擦手。
小魚兒再去看林萊,發覺她并沒有因此嫌棄他不通禮數,否則先前她也不會縱容他上桌吃飯,還吃得那么不風雅了。
小魚兒不知道她是因為對自己好奇,才那么縱容自己,還是說她本就是那么一個有教養的人。要是后者的話,她都幾乎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了,對待自己這么個小人物還這么彬彬有禮,未免太稀奇了呀。
從惡人谷出來后,這一路上小魚兒可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江湖中人,兩面刀的、虛偽奸詐的、追名逐利的、恃強凌弱的、色厲內荏的……叫他打心底佩服的、喜歡的,可謂是寥寥。
喜歡他的,也是寥寥。
尤其是那所謂的大人物。
也不是沒有,江南大俠江別鶴不就是嘛。
想到這兒,小魚兒就撇了撇嘴。
林萊站起身來,示意小魚兒和她一起。
兩人出了膳廳,轉向花園。
眼下已是初春,花園里一派欣欣向榮。
小魚兒來林園已有兩日,就這兩日他到處溜達,感覺都還能將整個林園溜達完,由此可見這地方占地多廣了。不僅如此,這里亭臺樓閣俱全,還都精美絕倫,簡直要勝過惡人谷千倍萬倍,更勝過江別鶴家十倍百倍。
小魚兒撓了撓臉,他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件事。他是覺得自己被追殺,和江別鶴脫不開干系,由此也可見那所謂的江南大俠,不過是虛名,江別鶴其實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可自己是什么人啊,怎么有資格去編排人家鼎鼎有名的江南大俠呢,這豈不是蚍蜉撼大樹,也不照照鏡子。
小魚兒想是這么想,實則根本不覺得自己得自慚形穢,得反省是不是自己一時想錯了,覺得不該去懷疑人人稱贊的江南大俠。他反而更覺得他沒有猜錯,江別鶴就是有問題!
問題是別人不信自己也就算了,無憂島島主會信嗎?
也怪他沒有證據。
林萊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自己都替他著急:“你有話就直說。”
小魚兒眼睛一轉,故作神秘地湊到她近前。
林萊虛點了下他的額頭,讓他控制不住地倒退兩步。
林萊說道:“好好說話。”
小魚兒瞪大眼睛,瞅了好幾眼她的手指,才緩過神來一般說道:“我這不是怕隔墻有耳嗎。”
林萊提醒道:“這是我家。”
小魚兒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是你家,我也知道你很厲害,可不是有句話嗎,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怕就怕那人外有人的人,會追著我到這里來,然后在你眼皮子底下把我大卸八塊。”為了增加說服力,他指了指自己的臉,現在是不腫了,先前在惡人谷時可是被黃蜂蜇成了豬頭,“那次你不是好奇我把你當成了誰,才想要試探你嗎?確實是有那么一個人。她亦能夠在惡人谷來去自如,她還偷偷告訴我我的身世,說我原來是移花宮宮主和江楓的孩子,只不知是哪一位宮主,反正此事惹來另一位宮主的不滿,故而要對我趕盡殺絕。”
林萊:“……”
林萊也跟著嘆了口氣:“你這不是知道得差不多了嗎。據我所知,這其中其實還有燕南天燕大俠的事,他本和那江楓是結義兄弟,而那移花宮兩位宮主則是一對姐妹,你想這兩男兩女,花前月下,又可以譜出多少纏綿悱惻的故事呢——江小魚,你怎么了?”
小魚兒:“……你是在誑我的吧?”
林萊眨眨眼:“你好像很確定的樣子。”他先開始胡說八道的,借機來試探她的,好嗎?她頂多是從善如流。
小魚兒:“。”
小魚兒不知為何,還真有幾分好奇她這個說法的后續。“照你的說法,燕大俠和移花宮其中一位宮主,有過一段情不成?”
林萊抬起頭來,仰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她愛他,他愛她,她愛他,他愛她,不外如是。”
小魚兒:“…………”
小魚兒頭都大了一圈,他懊惱不已,他都知道無憂島島主很聰敏,那他干嘛非要去詐她啊。當年那個戴著面具,來惡人谷的神秘人,是告訴了他他的身世,但對方只說他是江楓之子,還說是移花宮是他的殺父仇人。對方并沒有告訴他他娘是誰,他爹和移花宮又是怎么結下血仇的。
小魚兒是想著他編個很假的說法,如果無憂島島主知道實情,她肯定會反駁他。
哪想到她把自己拐溝里去了!
小魚兒見她還真情實意地感慨起來,有點煩躁,“那江琴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萊轉去看他:“哦,他啊,他是燕南天踏進惡人谷的根由。”
小魚兒一愣,這和他所知道的一樣,為什么她又正經起來了?“你是不是聽杜殺他們說的?”萬春流曾告訴他,他燕伯伯當年就是追殺“江琴”才追進了惡人谷。但神秘人并沒有提及江琴,他自己在惡人谷那么多年,也沒聽說過哪個惡人叫江琴的。
林萊點了點頭,“他們背著你,說了你和燕南天。我好奇當年燕南天為什么會踏入惡人谷,又是如何變成他現今那副模樣的,就停下來聽了一會兒。不想聽到了一些驚世駭俗的猜想,出谷的時候我又瞥見了你,知道你是故事里的那個孩子,就停下來觀察觀察下你。倒是你,不如仔細說說那個同樣能在惡人谷來去自如的人。對了,你提及這個人,難道是覺得你這次被人追殺,和她有關?”
小魚兒下意識地搖頭。
林萊“唔”了一聲:“也是。她既然武功如此高強,想要殺你早就殺你了,又何必等到現在,還讓你給逃脫了。”
林萊說著說著就覺得她一直在意移花宮,反而忽略了小魚兒此次遭遇的橫禍。
其中還牽扯進了史揚天和史蜀云,小魚兒還沒能擺脫追殺,非得從史蜀云那個小姑娘手里拿到她的名帖,到她家名下的地盤里避難,才能逃出生天。那必然說明追殺小魚兒的,該當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才會讓小魚兒覺得獨木難支。
林萊一時沒猜到究竟是哪個組織,要是牽扯到在長江上活動的史揚天,那是長江一帶的水寇?若是這個的話,小魚兒又能牽扯到什么陰謀中,才叫水寇對他窮追不舍呢?
林萊覺得此事不小,就準備詳細問問小魚兒他此前的遭遇。
小魚兒如今到了閔州,覺得自己沒有性命之憂了,就全然沒有了先前的緊繃。連身世之謎,被人追殺背后就用藏著什么大陰謀等等,對他來說,都不是多緊迫的事情,反正以他的聰明才智,他早晚能將問題迎刃而解的。
當下嘛,他要先見識下閔州的風土人情。
至于什么拜師?那都是他狐假虎威的理由。
他小魚兒可從來沒想過要拜無憂島島主這么個大俠做師父,他在惡人谷里已經有好幾個師父了。
更重要的是無憂島島主,就他的身世而言,好像也沒比他知道得多。
那他又何必多在林園呆著啊?這里根本就和他惡人谷出身的小魚兒格格不入。
小魚兒覺得他還是海闊憑魚躍,先在閔州逛一逛吧。
要是先前追殺他的那群人,發覺到自己只是假死,進而追到閔州來,那到時候林無憂肯定不會袖手旁觀,那到時候可就有意思了。說不定那時候林無憂林大島主,還能順藤摸瓜地摸到江別鶴身上。
相比于自己沒有證據之下的信口開河,林無憂肯定更相信她自己查到的。
要是到時候她真的能查到江別鶴身上,那就是最好。
即使查不到,將那些追殺他的人抓起來,也不算壞。
反正他已經盯上了江別鶴,他就不信江別鶴一直露不出狐貍尾巴。
小機靈鬼小魚兒這么想著,就溜出了林園。
林萊:“。”
林萊沒有阻攔,她也沒想小魚兒會因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樣的憂患意識,就決定提升自己的實力。小魚兒他看起來混不吝,可他內心深處很有自己的驕傲呢,加上又是從惡人谷出來的,自然不會是什么正統少俠。
而林萊呢,她當然不會上趕著去教他武功,那不是會暴露她知道更多內情嗎。
她想了想,覺得她可以等到小魚兒幡然醒悟——除了有人在追殺他外,還有花無缺在等著殺他。花無缺和小魚兒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小魚兒必不能和他硬碰硬,為了活命小魚兒怕不是得狼狽逃竄,這可不是小魚兒想要的,他的自尊心更不允許,那到時候小魚兒就自然而然會有上進心了。
在那之前,林萊就先
查清楚到底是誰在追殺小魚兒。
林萊還不放心已經被卷入其中的史揚天和史蜀云,史揚天LV70不假,可雙拳難敵四手。幕后之人如果狠心的話,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爺孫的。
加上他們爺孫常年在長江一帶漂泊,必然知道那地方的勢力分布,這次也該知道些小魚兒被追殺的內情,所以林萊打算請他們爺孫來閔州。
不愿意來?
林萊能感覺到,否則史蜀云就不會把名帖給小魚兒用了。
可林萊就還想要強扭這個瓜了——史揚天不是覺得他對不起生死不明的燕南天和沈輕虹嗎,那她都接下這個支線任務了,史揚天這個NPC不過來給她打工,就說不過去了,不是嗎?
林萊想到這兒,轉頭就安排人去辦這件事。
隨后,她又被她爹叫去了他的書房。
林海云搬出了一套德化白瓷器,其特點就是像玉一樣潤澤,又像珍珠一樣柔美,光是看著就令人心折。
這類瓷器,近來也更受東瀛人歡迎。
林萊也挺喜歡的,她本來就有收藏幾個梅花杯,如今看到她爹的這套瓷器,她頓時覺得還是她爹這套更有收藏價值。
林海云清了清嗓子:“快閉閉眼睛,你眼珠子都要掉杯子里了。”
林萊:“。”
林萊往后靠了靠,神色跟著矜持起來:“爹您找我有事啊?”
“我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林海云頂著自家姑娘質疑的小眼神,沒能端得住,他手指點在其中一個梅花杯的梅花上,“無憂啊,你們那個內力能不能傳人啊?”
林萊眼皮都不抬一抬地說:“死心吧,您沒任何天賦,更承受不了我內力倒灌。哦,和我娘有關是吧?我沒記錯的話,我娘她不是正和一些個江湖朋友打馬球的嘛,怎么著,您見識到了馬球場上的激烈場面,想到自己弱如雞子,就自慚形穢啦?”
林海云:“…………”
林海云拿起手邊的梅花杯,往旁邊挪啊挪:“無憂,你說話可要小心了。”
林萊:“。”
林萊為了這套瓷器,她只能話鋒一轉:“我是這么覺得的,您根本不必如此。您想想看啊,我娘他們打馬球的地方,彩球園,可是您特意為我娘建造的,誰知道了這件事,不說一聲你們夫妻伉儷深情。您要是覺得這還不夠,您大可支持我娘將這馬球比賽辦成跨省的,光是閔州不夠,兩廣可以加進來,以后說不得從嶺南擴大到江南。”
這背后可不能光有他人對馬球的喜愛,還得有大筆銀錢支撐和支持,比如說用高額獎金吸引大家來參加馬球比賽,就只是比起一般人,江湖中人更有優勢,也更有看點就是了。
林萊此時并沒有深想。
林海云倒是順著她思路想了,他想到了《生緣》,想到其帶來的廣而告之效果,舉一反,就能用到這馬球比賽上。何況,他還能叫娘子開懷,簡直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想到這兒,林海云就把手上的梅花杯放了回去,“歸你了。”
“謝謝爹!”林萊高興地收下了。
林海云擺擺手,他又想起什么,抬起眼來沉聲說道:“近來你稍微留意下雙雨港那邊的動靜,無憂。”
雙雨港在東海與黃海的交界處,往水路的話,連通著長江,可以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港口,尤其是先前林萊打算和長江那邊的水上幫派同氣連枝,讓內陸的商品可以借由水路+海路,更快地抵達他們這邊的刺桐港,再經由刺桐港和西洋各國交易。
另外,這個港口往北的話,就會連著另一個重要交易國,東瀛。東瀛對不少貨物的需求量很大,這也導致東瀛那邊想要拿到主動權,又因為如今東瀛動亂,錢財不豐,故而一些大名一方面支持海商活動,一方面又暗搓搓弄了許多浪人,偽裝成倭寇,打劫商船,想要白-嫖他們所要的資源,這就間接侵擾天-朝沿海,更擾亂正常的海上貿易。更有隨著時間推移,倭寇不僅僅是東瀛人,還有天-朝人與其勾連。
像林萊成為無憂島島主后,她有意穩定海上秩序,雖然她現在并沒有將勢力延伸到東海以北,可就東海與南海這邊,她逐漸占據鰲頭后,必然侵占了原有不少勢力的利益。有些勢力被她收服,有些勢力覺得建立新秩序后,他們得到了安穩,倒也不錯,可有些人并不服氣,也覺得進益不豐,進而心生不滿,便和北邊的勢力勾勾搭搭。
以雙雨港為界。
那邊也有不少幫派,不管這些幫派背后是哪方勢力,總之,現在摩擦漸起。
偏偏雙雨港所屬的禹杭海道副使余思植,并不作為。
對方大抵是覺得起摩擦的各方,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正好他們打起來,就會互相消耗彼此的實力,那他與其出兵鎮壓,還不如坐山觀虎斗。
殊不知這種態度,反而助長各方的威風。
林萊呢,她倒是可以管一管,可她再怎么著都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搞到最后,她很容易成為最大的被集火目標。又或者說,萬一她做得太大太強了,不好收場呀。
所以她得想想她接下來該如何做。
說起來海沙幫的地盤,現在距離雙雨港比較近。
海沙幫的幫主閻文豹,是她爹的黑-手-套來著,當年沒少為她家的生意保駕護航,以及排除異己。
如今,閻文豹也沒少為她沖鋒陷陣,那林萊自然不會放任不管,起碼不能讓他們鬧得太大了,導致海禁一說再被提及。
海禁這些年來,還真是屢屢被人提起。
當今天子倒沒有被說動,盡管他這么做,是單純舍不得海貿帶來的稅收,那能讓他繼續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
當然,海商們的白手套們沒少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就是了。
林萊收回發散的思維,轉而向她爹請教起來,很多事情她爹身在其中,看得更深刻。
林海云自然不吝嗇將他的一些看法,細細地說給自家姑娘聽。
父女倆在書房說了好久的話,末了說起明日的馬球賽,互相提醒一定要去彩球園,給夏侯敏搖旗吶喊。
彩球園本就是專門為馬球比賽建造的,周圍還專門建有觀賞區。此次馬球比賽從一開始就精彩連連,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觀看,其中就有不少江湖中人。
甚至于“小仙女”張菁,都從一開始的看客變成了參賽選手,同樣如此的還有慕容家的姑娘慕容姍姍。
為她們加油的主力軍,是慕容姐妹們還有顧人玉。
顧人玉是慕容姐妹們的表弟,原本家里的意思,是想讓顧人玉和慕容九親上加親,遺憾的是這對男女彼此都對彼此沒感覺,這樁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除了他們,慕容家四姑娘慕容思的夫婿“梅花公子”梅仲良,還邀請來了移花宮的少宮主花無缺。兩人是因十二星相中的“蛇”碧蛇神君產生了交集,那時候碧蛇神君通過下毒,毒害了梅家一行人,幸而遇到了花無缺。花無缺利用移花宮的**丹,為眾人解了毒,又重傷了碧蛇神君,雖說最終碧蛇神君詐死脫身,可梅家一行人安全無虞,已是大幸。
梅家人感念花無缺的救命之恩,將他奉為座上賓。
此次慕容思他們要去閔州,梅仲良只是嘗試著邀請花無缺與他們同行,不想花無缺很痛快地答應了,反叫梅仲良有些驚訝。
不過驚訝歸驚訝,人家既然也想去,那就一起去。
左右和花無缺這樣的無缺公子同行,是非常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小魚兒也混進了彩球園,他還在這兒見到了鐵心蘭。
自從當初鐵心蘭為了找她爹,闖進江別鶴家,又因為沒找到人,失魂落魄地離開江家后,小魚兒本想找她,結果他自己先因為夜探江別鶴家,導致后面被追殺,就此和鐵心蘭失去了聯系。沒想到兜兜轉轉,他竟然在這里撞到了鐵心蘭。
鐵心蘭見到小魚兒,很是驚喜,她趕緊朝著小魚兒走過來,看到小魚兒現在的樣子,她有點不敢認:“啊呀,小魚兒你怎么回事啊?你現在很像個紈绔子弟。”
小魚兒從前穿的很簡樸,今次小魚兒卻穿著一身大紅繡金色暗紋綢衫,還戴著個玉冠,配合上他洋洋自得的模樣,儼然一個頑皮的小少爺。
小魚兒本不太在意這個,他覺得自己穿什么樣子,他都還是小魚兒。聽鐵心蘭那么一說,他嘿嘿一笑,“那你要做一回良家婦女嗎?”
鐵心蘭臉一下子紅了:“你說什么呀。”
鐵心蘭這姑娘和小魚兒年齡差不多,生的十分貌美,兩人在小魚兒出谷后不久就認識了。那時候鐵心蘭一個人很大膽地跑到惡人谷附近,想要找她爹“狂獅”鐵戰,正好碰到出谷的小魚兒,才沒有跑去惡人谷送死。
自那之后,兩人就結伴到了中原,后來分別,如今又聚到了一起。
也是緣分。
彩球園人聲鼎沸,眾人側目的,多是場上的選手,還有就是花無缺那邊。
就是在一眾青年才俊中,花無缺也是最顯眼的那個。
他簡直就是仙鶴一般,自然得光彩奪目。
鐵心蘭先注意到了他,因為愛美之心,她不免多看了花無缺幾眼,都有些看直了眼。
小魚兒見了,撇撇嘴,還上手推了一把鐵心蘭:“你要不去那邊看個清楚?”
鐵心蘭剛要說什么,人群外傳來一陣喧嘩,隨后漸漸安靜下來。
小魚兒聽到有人喊“無憂島主”,他咂咂舌,就知道是她到了。小魚兒心說燕伯伯要是也來了的話,肯定也會是這個效果,不,或許比這還要厲害,因為大家會更欽佩他燕伯伯,還都想和他燕伯伯說上幾句話。
小魚兒覺得只有像他燕伯伯這樣的英雄豪杰,才是真正值得人人側目的好男兒。
不像那什么無缺公子。
小魚兒再想到鐵心蘭一直看這個人,他就不自覺地憋了一口氣,在其他人都去看林無憂時,他偏想要去看花無缺。
實際上,小魚兒很難違心地說花無缺只是個繡花枕頭,因為見到花無缺的人,都會被他那高徹的風姿所折,認為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家公子,他出現在這里,都是在紆尊降貴,縱然花無缺本人沒有表露出這點來,可其他人都不免為他的出現,為能和他說上話而受寵若驚。
花無缺本人呢,他根本就是沒將其他人放在心上,偏偏表現出來的姿態是非常迷惑人的平易近人。
小魚兒只看了花無缺幾眼,他就這么篤定地判斷到。
只是等小魚兒去看了鐵心蘭,看到她沒有再看花無缺后,他心情才好了一些,然后他自己又非要去看花無缺,意外地發現花無缺那謙和溫文的姿態,出現了一絲裂痕——他竟然和其他人一樣,去追尋林無憂的蹤跡。
小魚兒這一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拽了拽身上的綢衫,讓自己顯眼一點。說起來他現在身上的一套行頭,都是在林園時,侍女們將他當貴客招待時為他準備的。
小魚兒這會兒倒是忘記他從林園溜走的事了,他只想林無憂第一個青睞他,好讓他得意得意。
結果呢?
林萊過來后,第一個看到的自然是她娘夏侯敏,她朝夏侯敏晃了晃手后,在朝四周頷首示意時,再最先看到的是仍舊一身白衣的花無缺。
之前的大半年,花無缺并沒有來閔州,也錯過了吃螃蟹的好時候,林萊沒有多在意,不想他還是來了閔州。
她朝他燦然一笑。
沒等林萊說什么,花無缺就先走了過來。
他來到林萊跟前后,先行了一禮,再抬頭時,眼神中帶上了純然的欣喜。“我來閔州了。”
林萊笑著說:“嗯,你來看馬球比賽嘛。”
花無缺想要解釋“因為知道在閔州我才來的”,就先注意到她眼中的盈盈笑意,知道她是故意那么說的,就不自覺地跟著笑了起來。他平常時候笑對眾人時,已經叫人覺得他那么風度翩翩了,如今他好像更加溫柔動人了?
這種差別,尋常人看不大出來,他們現在更好奇的是林島主怎么和移花宮少宮主這么熟絡的樣子。他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
難道他們雙方不是該劍拔弩張嗎?到底林島主想要成為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還得打敗移花宮的兩位宮主才行,之前也有傳言說她們已經要決戰,還有燕南天。怎么看花無缺作為移花宮的少宮主,都該代表師父們拿出點傲氣啊,最起碼氣氛不該這么其樂融融。
大家小聲議論著。
小魚兒這才知道花無缺的身份和來歷,他更在意對方了,誰讓花無缺是移花宮少宮主呢。小魚兒可還記得當年那個神秘人,叮囑他一定要認準移花宮的人,報他的殺父之仇。理是這么個理,不過對小魚兒來說,他得先確定到底是誰,而不是見一個移花宮的人,就上去殺人家,那也太不講理了。
哼,一碼歸一碼,林無憂也是庸俗之人嗎,只會看臉!
偏偏鐵心蘭還在那兒說:“原來無憂島島主真就這么年輕,還那么平易近人。就像那移花宮少宮主,也是那般的謙謙有禮,叫人不覺得他們高不可攀。”
小魚兒冷哼說:“花無缺才不謙謙有禮呢!”
鐵心蘭繼續反駁道:“可別人都那么認為啊。”
小魚兒哼哼得更厲害了:“這就是他虛偽高明之處。”
鐵心蘭:“??”她不明白小魚兒為什么突然看花無缺不順眼,不過他好像只是針對花無缺,卻沒有說林島主不好的話。
鐵心蘭想了想說:“你是不是只單純因為花公子是男人,你就看他不順眼啊?你看你都沒說林島主。”
小魚兒聽她那么一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他又看向那邊,那個先前還很縱容他的林無憂,這次終于發現他了。
小魚兒心里得意,偏偏傲氣得很,他抬起下巴,一副“老子現在你高攀不起”的樣子。
林萊:“。”
林萊暗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這小子。
花無缺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那邊,因為她的視線很快就移開了,他并沒有跟著將視線著重放到某個人身上。就算他跟著看到了小魚兒,他也不會將這么個人放在心里的,說到底這里那么多人,在花無缺看來都是一樣的,所以他隨即就將視線收了回來,落回到林萊身上。
花無缺想說什么,卻忘記了這兒并不是只有他們兩人,還有其他人想要拜會下林萊的,這就導致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們周圍人來人往的,直到馬球比賽要開始了,大家才將注意力放到了場內。
林萊本來想去她一貫會去的位置,不想她看過去時,發現她爹弄了新的加油花樣,她只看了那么一眼,就趕緊收回視線,還一點都不想過去了。遂拉著花無缺找了新位置,這期間林萊不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等坐下后,林萊便問道:“你想說什么?”
“螃蟹和燒鴨子。”他說。
林萊故意嘆了口氣:“現在已經是春天啦,不時興吃那個了。”
花無缺微微抿嘴,有些遺憾,卻很乖巧地沒有說什么,默默接受了這件憾事。
林萊見狀,虛點下他的額頭:“呆瓜嗎——春天可以有春天的吃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