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哥兒之前跟五公子皓哥兒下棋時,他氣定神閑,面帶笑意,云淡風輕的就將皓哥兒殺得片甲不留,皓哥兒節節潰敗,下著下著他整個身子都拉攏著,整個人都蔫了,如今,不過與那霍元擎下了半局,鴻哥兒小臉緊繃,嘴角微抿,寸步難行,風水輪流轉,已經開始體會到五公子這么多年的感受了。
關鍵是,他與五公子下棋,是在一盤一盤之后,漸漸將對方擊敗的,而如今,他卻在每一步一步之后節節失利,被對方殺得片甲不留,棋局還未曾進行到一半時,就早已經四面楚歌、兵敗如山倒。
在所有的同窗眼中,鴻哥兒本是個臨危不亂、面色不改之人,他心思縝密,步步為營,如今,卻覺得自己所有的心思與心機在對方眼里,不過是小兒科般,壓根不值一提,鴻哥兒心中不由震撼,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鴻哥兒被虐得體無完膚。
五公子在身后觀棋,觀得頭冒冷汗。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棋局僵在鴻哥兒手中一枚棋子上,僵了半刻鐘了,鴻哥兒竟然始終無處落子,霍元擎倒也不急不緩,不催不惱,面上依舊沒有半分情緒,不多時,甚至緩緩閉上了眼,一臉輕松淡然。
鴻哥兒好勝心強,又許是長這般大,從未曾如此挫敗過,一直緊咬著牙關,始終不肯認輸。
直到,五公子實在是瞧不下去,只悄摸離開了,不多時,五公子進了屋,四處找尋紀鳶,原來,霍元擎在此,唯恐大家伙兒不自在,又加上康哥兒小,身子弱,吹不得風兒,沒多久,紀鳶等人便一同移進了屋,留下幾位男丁們在屋外下棋。
五公子左尋右尋,終于在廚房尋到了紀鳶。
原來,這日嬤嬤生辰,院子里都是自己人,紀鳶一時興頭上起,便領著霍元昭、敏敏幾日親自在廚房里忙活了起來,紀鳶親自下廚,敏敏負責打下手,至于霍元昭么,她就是個試菜的,若非尹氏看她馬上要嫁人了,硬是被拘著待在紀鳶身邊學著,早就不耐煩在這油膩膩的廚房待了。
眼看著快要備好了,只見五公子滿頭大汗的尋了來,紀鳶見他神色焦急,不由一臉詫異道:“五···五公子,您怎么跑這兒來了。”
五公子哭喪著臉,沖紀鳶道:“鳶姐姐,你快去瞧瞧吧,大哥···大哥快要將鴻儒虐哭了,你再不過去,這一盤棋怕是下到晚上也下不完。”
紀鳶聞言先是一愣,不多時,臉上露出了一絲了然,心知,定是二人僵持在那里,一個不肯放水,一個不肯認輸。
紀鳶頓時有些無奈,所幸,午膳差不多都已經備好了,吩咐菱兒等人將膳食往廳子送去,自己收拾一番,跟著五公子去了前頭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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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地,只見鴻哥兒小身板挺得僵直,鴻哥兒如今已經十歲,虛歲十一了,身子已經開始快速抽條,尤其是最近一年來,猛地躥個子,比紀鳶高了快一個頭,在紀鳶眼中,他已經是個大小孩了,可是,此番在高大威猛的霍元擎的襯托之下,讓紀鳶陡然驚覺,其實還是個破小孩呢。
紀鳶見鴻哥兒一臉如臨大敵,手中的棋子都快要被捏碎了,可是,一刻鐘過去了,棋子依舊無處可落,紀鳶不由湊近一瞧,頓時一愣,只見此刻棋盤上儼然快要成了一副死局,無論鴻哥兒往哪走,似乎都落于潰敗之地。
此子一落,若無意外,應當是必輸無疑了。
只是,即便到了此等境地,鴻哥兒依然不想認輸,紀鳶悄無聲息的立在身后觀棋了一陣,兩個下棋之人似乎都未曾注意到她的到來,約莫又等了半刻鐘,眼看著鴻哥兒直挺挺的背部忽然一松,瞬間泄氣了,緊接著,鴻哥兒捏著棋子置于棋盤上一隅,似乎準備認輸了,紀鳶立即伸手一攔。
鴻哥兒立馬抬眼,看到紀鳶,驚訝道:“阿姐——”
對面霍元擎緩緩睜開眼,直直看向她。
紀鳶笑了笑,將鴻哥兒手中的棋子劫下了,沖鴻哥兒道:“此局無解也有解,今日無解,不代表往后無解,下棋往往不在于一時輸贏,越急,反而越落不到好的去處,就像人生中遇到的困境一樣,不要急于下決定,今日琢磨不透,往后哪日琢磨透了再下這一子也不遲,鴻哥兒,你要記住,落子無悔,莫要輕言放棄。”
紀鳶說著,將那枚棋子重新塞回了鴻哥兒的手里,沖二人道:“好了,今日便到這里吧,馬上要用午膳了。”
鴻哥兒聽了,一時怔住。
霍元擎聽了,似乎有些詫異,只抬著眼認認真真的打量著她,眼中帶著一絲贊許,好像還是第一次從她嘴里聽出如此豁達樂觀的話,跟個小大人似的,心里覺得有些驚喜,又隱隱覺得有些好笑,不多時,將自己手中的那枚棋子重新放回了棋簍,緩緩起身了,卻是嗖然抬眼,居高臨下的沖著鴻哥兒淡淡道:“可以來尋我,如果,你想到了該怎么繼續下一步的話,要么,永遠別來。”
鴻哥兒聞言,雙眼一縮,過了好半晌,只緊緊捏著手中的棋子,盯著那霍元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定會去尋你的。”
霍元擎挑了挑眉,便收回了目光,起身走到紀鳶跟前,似乎有些得意的看著她,好半晌,只緩緩道:“我正好餓了。”
說完,一點不客氣,直接往屋里去了。
紀鳶見了不由緩緩搖了搖頭,贏了個孩子有什么可得意的,見狀,只喚了鴻哥兒跟五公子一聲,二人卻壓根未曾動身,鴻哥兒抿嘴立在原地立了好半晌,只與那五公子二人小心翼翼的將棋盤抬著進了鴻哥兒的書房,紀鳶頓時有些無奈,只得跟著那霍元擎一道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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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嬤嬤生辰,霍元擎全程作陪,霍家規矩多,按理說,膳席上,除了霍元昭、霍元皓、霍元敏三兄妹,余下所有人都沒有資與那霍元擎同坐一桌的,只那霍元擎淡淡擺了擺手,道了聲今日無礙后自己主動坐上了桌,于是,頭一次,跟鍋大雜燴似的,難得一些個亂七八糟的人湊成了一大桌。
膳席上一開始皆有些拘謹,不過,紀鳶做的美食味道別致,花樣多,不多時,大家的目光漸漸被膳食所吸引,一頓飯下來,竟然也覺得“酒足飯飽”,各自滿足。
用完膳后,嬤嬤便將紀鳶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