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里的人見到紀鳶,也隨之安靜了下來。
早就聽聞大公子對這個新納的妾氏寵愛有加,納進門還不到一月,便親自領著去逛了那如意齋,逛如意齋買首飾,說實話并不算如何稀奇,稀奇的地方就在于對方是霍家大公子,要知道,這要是擱在從前,可是沒來沒有過的事兒。
整個霍家,還從未聽聞過因為大公子對哪個女子如何如何,引起過大家伙兒的討論,即便當年大少奶奶在世時,也毫不例外,大公子的名諱,歷來跟任何女子是不沾邊的。
眼下,聞名不如見面。
要知道,一月前那一場熱熱鬧鬧的“親事”甭說在整個霍家,便是在整個京城,都叫人大肆熱議了一陣,如何不叫人想要目睹其芳華,要知道,自從納入大房這一月里,除了姨母尹氏那里,那小紀氏便未曾踏出她那院子一步,生生叫人好奇得緊。
此番見到本人,各個頓時頓悟,只道,好一個容貌迤邐、令人挪不開眼的俏佳人。
眾人只見那位絕美女子,此刻正微微垂著眼,低眉赦目的立在屋子中央,只見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玉面淡拂卻令人魂牽夢縈,只覺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春紅,俏生生的立在那里,便是女子瞧見了,亦是輕易挪不動眼啊。
***
即便是從前哪一次宴會上,也從未像這日這般,淪為過全場矚目的焦點。
紀鳶只幾不可聞的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過了良久,紀鳶只微微握了握置于腹前的雙手,遠遠地朝著上首的老夫人曲膝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了一聲:“妾給老夫人問安,老夫人千秋萬代,萬福金安。”
紀鳶從容曲膝施禮,動作行云流水,舉止優美嫻靜,端得一副絕佳芳華。
老夫人坐在上首,見狀后,握在手中的捻動核桃的手驟然一停。
她倒是見過這紀鳶幾回,對其印象還算深刻,印象最深的那次,便是年前賞雪那回,整個人奄奄一息,凍得小命去了半條,縱使如此,也終究掩蓋不了蒼白面容下的那復花容月貌。
再有便是去年中秋拜月那一回,她見她容貌出眾,便忍不住多瞧了那么幾眼,彼時,擎兒懿兒皆在,她還下意識的擔憂了一陣,生怕惹得那個風流多情的老二又犯渾了,還特意吩咐人多瞧了兩眼,怎知,千算萬算,萬萬是沒有算到,犯渾的人不是老二,而是那棵萬年不開花的鐵樹老大?
開了花便罷了,可對方不過一屆小小孤女,竟然還有些瞧不上?
瞧不上她的寶貝大孫子?
誰給她的臉?
眼下,見紀鳶如此相貌作派,老夫人面上著實泛起了驚艷之色。
只是,同意是同意將人風風光光的給抬了進來,可卻不代表心里頭的那股氣也跟著消散了。
當即,老夫人只微微瞇起了眼,并無任何言語,只一言不發的盯著人瞧著。
見老夫人未曾發話,屋子里一時靜悄悄的,沒有發出一聲聲響。
過了好半晌,直到身邊的陳氏這時忽而出聲,亦是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問了安,老夫人這才將目光從紀鳶身上收了回,片刻后,沖陳氏淡淡笑著道:“前幾日收到了你送來的那幾雙鞋襪,我這雙腳,跟擎兒一樣,頗為費鞋,等閑的鞋子穿了皆有些磨腳,從前只穿得慣幺丫頭做的鞋襪,沒成想你的手藝倒是出眾,跟幺丫頭當年的手藝竟然相差無幾。”
老夫人當即贊了陳氏幾句。
至于幺丫頭,原是故去的沈氏的閨名,只有幾個親近的長輩才會這樣喚。
陳氏雖有些受寵若驚,面上倒不慌不忙,只立即回著:“多謝老夫人夸贊。”
頓了頓,又如實道:“妾哪敢跟主子相提并論,其實妾的手藝正是主子手把手教的,卻壓根不及主子的萬一,正是主子···早早便知曉老夫人跟大公子穿不慣旁的鞋襪,早早便吩咐好了,讓妾每月定時給老夫人給公子送去,妾這才敢斗膽逾越了,還望老夫人見諒。”
陳氏嘴里的主子除了沈氏還有哪個?
沒想到沈氏如此有心,臨故了,還一心一意的惦念著她這個老婆子跟···擎兒!
大概是突然想到了故去之人,老夫人這個大半截身子沒入了黃土中的人多少有些傷感,過了好一陣,只看著陳氏點了點頭,難得面露親近道:“你這孩子···你們都有心了,我這老婆子沒得幾日講究了,往后,你們甭理會我這老婆子,好生精心著,將心思皆放到老大身上便是了。”
說到這里,只下意識的多瞅了一旁的紀鳶一眼,頓了頓,這才道:“好了,好了,紫蘇,給兩個孩子安排座位坐下吧,別老站著了。”
那一眼,令紀鳶多少有些尷尬,好似,她并沒將所有心思放到老大身上似的。
老夫人雖一直和和氣氣的,卻并沒有跟紀鳶多說兩句,按理說,她抬進大房后第一次給她老人家問安,理應問上幾句,不過,想來,她也只是個妾氏,或許,壓根不值一提。
至此,大家看待紀鳶的神色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
紀鳶跟陳氏的位置一前一后排在了右邊中間稍稍往后的位置,上位后,紀鳶安安靜靜的坐著,對面三太太朝著紀鳶輕輕地頷了頷首,紀鳶亦是淡淡笑著跟三太太打了招呼致意,正要收回目光時,恰好跟對面二太太王氏目光撞了個正著。
王氏看了紀鳶一眼,沖她笑了笑,那笑容瞧著···還算和睦?
見對面上首的霍二老夫人瞿老夫人一直盯著紀鳶瞧著,王氏只笑容滿臉道:“二嬸,那個是鳶兒,大公子上個月新納抬進來的那個,瞧您,還跟從前一個樣,但凡見了漂亮伶俐的哥兒姐兒,就舍不得松開眼了,瞧瞧,鳶兒都被您給瞅得不好意思了。”
被喚作二嬸子的那個老太太瞧著跟老夫人年紀相仿,身上的氣勢雖不及老夫人威嚴氣派,但穿戴也頗為講究,臉圓圓的,紅頭滿面的,一臉的富態樣,頗為精神,聽到王氏的話,當即是笑的都合不攏眼了,只笑瞇瞇道:“你這個潑猴兒,都是當了姥姥的人了,一點正經也沒,竟還打趣到你嬸子身上來了,當年你二嬸子初次見了你,不也一樣稀罕得舍不得松開眼了。”
說著說著,又拿眼睛直打量著著紀鳶,笑著道:“我大侄孫兒倒是個有福氣的,瞅瞅人家的眼光,挑的丫頭是一個比一個伶俐,這一個啊,比之你當年年輕那會兒,還要生得俊,我可是好多年未曾瞧見過生得如此俊俏的丫頭了,當真令人稀罕。”
說罷,只微微笑著看著紀鳶,仔細看了又看,方一臉和睦的問著:“你是叫鳶兒罷?”
這一位老夫人,紀鳶不曾瞧見過,見這老夫人穿戴富麗華貴,又見她的位置排在了最前頭的位置,且跟霍家人極為相熟,跟每個人似乎都十分親近,便想起了霍家老二房,霍老國公爺的胞弟二老爺子一家算是其余幾房中最為顯赫的,二老爺病故,如此整個老二房正是二老夫人掌家,想來正是這位。
正思索間,略微抬眼,恰好又見對面王氏身后的霍元昭沖她比了個二,紀鳶當即了悟,只立即有些受寵若驚道:“正是鳶兒,二老夫人萬安。”
說罷,連忙起身給對方福了福身子。
瞿老太太滿面笑容的沖紀鳶笑了笑,示意她上座,隨即,扭頭沖上首的老夫人道:“瞧瞧,整個京城的美人胚子都到了你們這會兒來了,怪道每回來你們這會兒,咱們家那幾個小丫頭片子都要一臉緊張的捯飭大半日,原來,你們這兒個個皆是個百里挑一的,瞧瞧芷丫頭,昭丫頭,現如今,連我那大侄孫房里的都生得如此稀罕,當真是將咱們府里的那幾個都給比下去了。”
老夫人遠遠瞧了紀鳶一眼,只笑著道:“哪里的話,你們家的三丫頭、四丫頭,七丫頭八丫頭,一個比一個俊,倒還到我這會兒來說些個打趣的話,你個老不休,你究竟是來打趣人,還是成心來炫耀的,啊?”
瞿老太太一時噎住了,一時指著老夫人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眉頭一挑,又指著瞿老太太身后的那個姑娘道:“瞅瞅,往日里顯擺孫女便也就罷了,今兒個還帶了外孫女來,你這是欺負我老婆子沒得一個半個外孫女是吧,要不是見蘅丫頭伶俐文靜,我一準與你沒完。”
兩個大半截身子將要入土的老太太,就跟個小孩子似的,當即當著所有人的面爭論得面紅耳赤了起來。
一時,只逗得滿屋子所有人呵呵大笑了起來。
笑過后,瞿老太太笑了笑,道:“你這話說的還真是不假,我那幾個孫女是個什么模樣,橫豎你們都瞅著長大的,便是我閉著眼夸,也夸不成一朵花兒來,倒是我這蘅丫頭,倒是真真深得我心,就跟我這雙眼珠子似的,寶貝得緊啊,哎,將來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去。”
王氏聞言,只笑呵呵道:“二嬸子舍不得也得舍啊,如此好模樣又伶俐的孩子,二嬸哪里舍得拘著。”
說罷,眉毛挑了挑,道:“舍不得給遠了,就往近處說了便是,這樣品行的丫頭,便是人中龍鳳侯爵貴胄,亦是配得上的,若是嬸嬸有意,改日我替您多物色幾個好人家便是了,又或者——”說到這里,王氏笑了笑,道:“嬸嬸若是不嫌棄的話,干脆給到咱們家來算了,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給咱們家做媳婦兒得了。”
王氏話音一落,只見瞿老太太聞言,面上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