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擎神色倒是正常,面上并無多少異處,見紀鳶朝他看了過來,只淡淡挑眉看了她一眼,隨即,淡淡沖紀鳶道:“走吧。”
臉上并無任何波瀾。
不見喜,不見憂。
紀鳶暫且從他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緒來。
入大房一個月了,也曾聽聞過關于雅苑那位的情況。
并未曾特意打探過,只她不打探,自有些個機靈的全部都打探好了直接送到了她的耳朵跟前,想不聽,也難。
陳氏乃是那沈氏去時,特意做主抬的姨娘,原名霽月,乃是沈氏跟前最為得力的心腹,是從山東沈家帶來的貼身丫鬟,據悉,沈氏身子羸弱,其實,打從一開始那霽月待在身邊,就有將其抬做通房、姨娘的打算。
只是,大公子性子寡淡,于后院于房事并不熱衷,故,一直拖到了沈氏去后,這才將此事提上了日程。
霍元擎公務繁忙,從前,一個月里大半個月,甚至有時一連著二十余天都待在了宮中當值,也是常事,便是紀鳶來大房這一個月,對方亦是如此,又加上沈氏常年臥床不起,他的后院基本形同虛設。
陳氏在沈氏故去后,老夫人恩準抬的姨娘,本就是府中侍女,又加上沈氏過世不久,并未曾大辦,就悄無聲息的指了院子,派發了些賞賜,就這般安安靜靜的移到了雅苑。
據說,“大喜”當日,大公子到只其雅苑略坐了坐,后因宮中有急事,大公子連夜入了宮,日后,便再去未曾去過了。
陳氏倒也不幽不怨,安安靜靜的在雅苑過活,她所居住的雅苑距沈氏正房挨得近,自沈氏故去這大半年以來,陳氏每日前去正房清點打點,跪拜沈氏,陳氏每日的日子,除了照料沈氏舊居,便是給大公子親自縫制些衣裳鞋襪。
這些,原先沈氏在世時,雖身子不好,亦是不曾落下,沈氏走后,陳氏便接下了這活兒。
陳氏在大房口碑不錯,聽著,該是個善良好想與的。
***
正琢磨著,大公子率先一步踏了出去,紀鳶頓了頓,便也跟著出了臥房。
陳氏已經靜靜等候在廳子里了,安安靜靜的坐在交椅上,湘云正在給她上茶,陳氏立即溫和的笑著與之道謝。
陳氏瞧著約莫十八九歲,比之當年沈氏小兩三歲有余,跟沈氏的纖瘦羸弱不同,她生了一張豐滿圓潤的銀盤臉,柳眉杏眼,唇瓣飽滿,略厚,雖不算十分美麗,卻因面相極好,眉眼自帶笑意,瞧著十分溫柔和睦,給人沒有一絲攻擊性,反倒是有股如沐春風的感覺。
這日穿了一身淡藍色的如意褙子,下身凌白色的羅衫裙,頭上別了一支五福金釵,并無多少裝飾,瞧著十分素雅整潔,身后跟著一名十四歲的圓臉丫鬟。
霍元擎跟紀鳶一出來,陳氏見了似乎有些驚訝,立馬從椅子上起了,只垂著眼,恭恭敬敬的給霍元擎請了安,道:“公子。”
霍元擎淡淡的嗯了一聲,便再無多話了,頓了頓,只扭頭沖著紀鳶道:“我先行了。”
說完,未曾久留,直接踏出了廳子,往前院去了。
霍元擎走后,陳氏似乎略松了一口氣,轉而主動沖紀鳶淡淡笑著了笑,招呼道:“妹妹。”
紀鳶只立即回道:“姐···姐。”
陳氏道:“大房后院女眷不多,從前府上有個什么事兒,無人作陪,我通常不常出席的,只今年大房多了妹妹,想著,若是我不去,倒是叫妹妹為難了,只好腆著臉來了,正好,也相互有個伴吧。”
紀鳶只有些受寵若驚,道:“多謝姐姐···照拂。”
“妹妹是先去前頭給老夫人問安,還是先去尹姨娘那里照看,若是尹姨娘那里需要人手,若是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妹妹只管開口便是。”
陳氏說話落落大方,一臉溫柔細雨,倒是令人由生好感。
只是,紀鳶心里依舊有些不大適應,不知究竟該以何種姿態來面對····大公子的其他女人。
她不像尹氏,對王氏、哪怕對柳氏、朱氏全都可以笑臉相迎,坦然對待,在她的這十多年的生命里,夫妻二人之間,就是爹爹跟娘親之間那樣的,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第二人,縱使事實已成定局,依舊···找不到坦然的方式來面對。
尤其,在近來她與大公子似乎越來越···親近的時候。
***
陳氏性子瞧著溫和,之前紀鳶初來時,她生了一場病,人雖未來,卻還是特意派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如今,病好后,亦是她主動登門拜訪的,在這一點上,紀鳶做得不如對方大方。
見陳氏笑著等她答復,紀鳶亦是回笑道:“姨母院里繁忙,且先去姨母院子里吧,屆時,在與姨母一道過去。”
只是,話音一落,思緒又頓了頓。
想著,整個大房就她們兩個女眷,屆時都去了洗垣院,瞧在旁人眼中,只覺得尹氏托大,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皆是她的擁護者,怕惹得王氏不悅。
可再一想來,又覺得尹氏生了個哥兒,無論尹氏如何做,怕無論做什么,都會惹得對方不喜吧,橫豎皆會如此,倒不如做足了門面,令對方忌憚一二。
這般想著,紀鳶一行人直接去了洗垣院。
去時,尹氏已經洗漱完畢了,已正經出了月子,不過,到底年紀大了些,遭了些罪,身子骨不如年輕的身強體壯,眼下,面色依舊有些虛弱,眼下有些烏青,頭上還罕見的戴了一副抹額。
小表弟剛由奶娘喂了奶睡下了,甭管外頭如何熱鬧吵鬧,絲毫驚擾不了他分毫。
雖身子羸弱,卻是個心大的。
若是將來能夠順利養大,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
尹氏瞧見到陳氏跟著紀鳶一道,似有幾分驚訝,只細細將陳氏瞧了又瞧,她原先在沈氏跟前見過這丫鬟幾回,沈氏當年行動不便,她能夠將其伺候得周周到到、熨熨帖帖的,是個能干周到的。
能夠服侍主子多年,做到貼身大丫鬟這個份上的,都不是個簡單的。
至少,沒有一顆玲瓏七竅的心,極難做到。
以前,尹氏對其頗有好感,可是眼下立場不同,尹氏對其更多的是忌憚及審視,不過,后宅女子便是如此,總是心里頭如何百轉千回,面上終歸是不顯的,是拉著陳氏的道客客氣氣、親親熱熱的夸贊了一通。
一陣寒暄后,紀鳶在尹氏屋子里幫忙疊著小表弟的···尿布?
尹氏指著名讓她做的,她每回一來,這事兒必定讓紀鳶全包了,只因,尹氏道一切為著以后做準備。
以后?
唔。
那還不知等到猴年馬月去了,她覺得自己分明還是個孩子?
當紀鳶皺著臉,苦哈哈的一臉嫌棄的疊完最后一塊時,前頭二房王氏派人來請了,只道著老夫人想要瞧孫子了,讓尹氏抱著過去給她老人家瞧瞧。
于是,紀鳶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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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夫人院子時,其實時辰還極早,前來參宴的人還來得不多,先來的,皆是霍家族里的一些個族親。
紀鳶跟陳氏跟在尹氏身后,恭恭敬敬的進了老夫人正房,規規矩矩的給老夫人請安,屋子里,二太太、三太太,霍家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皆在了,二姑娘被二老爺拘禁在了她的芷蘅院,出嫁之前,不得再出來惹是生非。
另下頭還坐著霍家老二房、四房、五房的一些本家妯娌,原是霍老侯爺當年兄弟及堂兄弟的后代,霍家家大業大,就像是一顆參天古樹似的,枝丫眾多,血脈眾多。
紀鳶雖不常參加霍家宴會,但去年倒是跟著出席過兩回,霍家本家的一些個族親姐妹紀鳶基本也曾瞧見過,屋子里有三四位面熟的,另還有一位十五六歲,生得玲瓏玉質,十分招眼的,紀鳶倒是頭一回瞧見。
不過,剛進來,紀鳶不過匆匆瞟了一眼,不敢多瞧。
給老夫人問安后,老夫人立即一臉樂呵的沖尹氏道著:“快來,快將咱們的小老六抱出來給老婆子我好生瞧瞧。”話說到這里,似乎立即想起了這位幺孫身子較弱,又立即改口道:“不用抱出來,直接竟搖籃提著來,我偷摸著瞅兩眼。”
老夫人妙語憨趣,一時,令整個屋子里笑了起來。
尹氏身后的奶娘立馬輕手輕腳的將小哥兒提了過去,老夫人挑開護紗,往里瞧了一眼,雙眼頓了頓,這一眼,瞧得有些久,這是她第一次瞧見六公子,雖知曉這個小的身子弱得緊,卻沒想到比想象中還要瘦弱,不過,聽說剛出生時,一連著七八日臉都是青色的,這會兒瞧著雖有些蠟黃,多少是好些了。
霍家的子孫就跟霍家的根基一樣,即便再虛再弱,只要咬咬牙關,終究能夠挺得過來的。
“好,好,好。”老夫人罕見的一臉說了三個好字,直接打發下人讓其將六公子領到后頭老夫人臥房里暫且歇著去了,并讓尹氏進去看著。
眾人一愣,只以為大家伙兒見了這六公子怕是會面露不喜,沒成想,老夫人的舉止倒是一時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尹氏一臉受寵若驚,王氏伸手端起了茶杯,用杯蓋刮了刮茶面,面色瞧著無異,不過,端著茶杯的手卻使了幾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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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等人退下后,老夫人雙眼一抬,遠遠朝著紀鳶跟陳氏二人瞧來,頓了頓,目光最終穩穩的落在了紀鳶臉上,雙眼微微瞇著,只上上下下將她的好似打量了一通。
那樣的目光,犀利、銳利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審視跟不滿,比之大公子霍元擎的目光相比,更令人忌憚跟緊張。
紀鳶微愣,隨即,頭皮微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