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殿死寂,唯余風聲嗚咽。
花癡開強撐傷體,于屠萬仞殘骸中覓得半卷染血獸皮,其上“天局索驥圖”五字灼眼。
正欲離去,殿外風雪中忽現數道詭影,氣息陰冷如毒蛇。
為首者撫掌輕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ü樱瑘D……交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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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北的風,如同刮骨的鋼刀,從冰殿破損的穹頂、敞開的巨門倒灌進來,發出凄厲的嗚咽,卷起地上的冰屑,打著旋,給這片死寂的戰場更添幾分蒼涼。
花癡開靠在冰冷刺骨的殿門內側,微微喘息。眉心處,那縷屠萬仞臨死反撲種下的絕命煞咒,如同深埋在冰川下的毒草,暫時蟄伏,卻不斷散發著細微卻頑固的陰寒,侵蝕著他的神識,試圖凍結他的思維。他必須分出一部分心神,運轉“不動明王心經”與自身那股癡念意志,才能勉強將其壓制,不讓它立刻發作。
身體的疲憊更是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與屠萬仞的最終對決,尤其是最后強行吸納、熬煉那一絲冰煞,幾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力量。左臂被冰煞侵蝕的經脈依舊傳來針扎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肺葉都像是被冰碴摩擦。
但他不能停下。
屠萬仞伏誅,只是復仇路上清除的一塊絆腳石。關于父親花千手的真正死因,關于“天局”的更多線索,或許就藏在這片廢墟之中。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目光掃過狼藉的大殿。破碎的冰晶,坍塌的冰雕殘骸,還有屠萬仞那倒在冰塵中、已然覆蓋上一層薄薄新霜的尸體。
花癡開邁開腳步,踩在冰渣上,發出“嘎吱”的聲響,在這空曠死寂的環境里格外清晰。他走向屠萬仞的尸身。
蹲下身,無視那猙獰凝固的面容和身上散發出的殘余煞氣,花癡開開始仔細搜尋。屠萬仞身上除了那件被撕裂的熊皮裘,便只有貼身的幾件零碎物件。一塊能凝聚寒氣的幽藍色玉佩(已隨主人身死而光澤黯淡),幾瓶顯然是用來輔助修煉或壓制煞毒的藥丸(散發著刺鼻的冰寒氣息),還有一些零散的金票和寶石,對于賭壇高手而言,這些算不得什么。
花癡開眉頭微蹙,難道屠萬仞這里,除了那“萬仞冰獄局”本身,再無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他不甘心,手指探入屠萬仞懷中,觸手一片冰涼。忽然,他指尖碰到了一處略顯厚實、質地異常堅韌的東西。他小心地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那是一小塊獸皮,顏色暗沉,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強行從更大的卷軸上撕扯下來的。獸皮不知是何物種,觸手冰涼且極具韌性,上面沾染著早已干涸發黑的斑駁血跡,幾乎與獸皮本身的顏色融為一體。
花癡開將獸皮展開,借著冰殿穹頂裂隙透下的微弱天光,凝神看去。
獸皮上,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或許是朱砂混合了其他東西)勾勒出一些簡略而古怪的符號、線條,像是一幅殘缺的地圖,又像是一種古老的密文。線條蜿蜒,指向幾個模糊的節點,其中一個節點的標記,隱約與這極北冰原的地勢有幾分吻合。而在獸皮一角,用同樣暗紅的顏料,寫著五個鐵畫銀鉤、卻因血跡浸染而略顯模糊的小字——
天局索驥圖!
這五個字,如同五道驚雷,瞬間在花癡開疲憊的腦海中炸響!
“天局”!果然是“天局”!
這半卷染血獸皮,竟是尋找“天局”的線索圖!雖然殘缺,但其價值,無可估量!父親花千手的死,夜郎七與“天局”的恩怨,母親菊英娥的隱忍……一切似乎都隱隱指向這神秘莫測的“天局”。而這“索驥圖”,就是揭開迷霧的關鍵之一!
花癡開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終于抓住了那根隱藏在黑暗中的線頭!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半卷獸皮上的每一個符號、每一根線條,都強行記憶在腦海深處,同時將其貼身收好,與母親那枚已出現裂紋的溫玉放在一起。
做完這一切,他心中的緊迫感更甚。必須立刻離開這里!此地不宜久留,屠萬仞雖死,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同黨,或者是否有其他勢力被這里的動靜吸引過來。
他強提一口氣,壓下識海中那縷煞咒的蠢蠢欲動,轉身便要朝殿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腳步剛剛抬起,還未落下的瞬間——
“啪啪啪……”
一陣清晰而緩慢的鼓掌聲,突兀地從殿外呼嘯的風雪聲中傳來,帶著一種戲謔、玩味,以及毫不掩飾的冰冷。
花癡開的身體驟然僵住,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發現了致命危險的獵豹。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刀,射向冰殿那巨大的、敞開的門口。
風雪彌漫的殿外,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數道身影。
他們如同鬼魅般立在風雪中,身著統一的暗灰色勁裝,幾乎與這冰天雪地的背景融為一體。人數不多,只有五人,但每一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都陰冷、粘稠,帶著一種毒蛇般的危險感,遠比屠萬仞那霸道的冰煞更讓人心悸。他們的眼神空洞而漠然,仿佛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只有純粹的、執行任務的冰冷。
而站在五人最前方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男子。他穿著一襲裁剪合體的墨藍色長袍,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與身后那些灰衣人形成了鮮明對比。面容算得上英俊,但嘴唇過于薄削,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他的眼神,不像身后五人那般空洞,而是充滿了算計、貪婪,以及一種貓捉老鼠般的從容。
剛才的掌聲,正是出自他手。
“精彩,真是精彩絕倫?!蹦{長袍男子撫掌輕笑,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風雪,傳入殿內,“想不到名震北地的‘冰魔’屠萬仞,最終竟會栽在一個如此年輕的‘癡兒’手中?;òV開花公子,是吧?當真是后生可畏,令人驚嘆?!?
他嘴上說著贊嘆的話,但那雙眼睛里,卻沒有絲毫贊賞之意,只有赤裸裸的審視和占有欲。
花癡開沉默地看著他,體內殘存的力量悄然運轉,神識高度集中,戒備提升到了頂點。這些人,來者不善!而且,對方顯然早已知道他的身份,甚至可能目睹了剛才他與屠萬仞對決的部分過程!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蹦{長袍男子慢條斯理地向前踱了兩步,踏入殿門之內,目光饒有興致地掃過滿地狼藉,最后定格在花癡開那張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上,“古人誠不我欺。花公子與屠萬仞這場龍爭虎斗,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想必……公子此刻,消耗不小吧?”
他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帶著陰冷的試探。
花癡開依舊不語,只是那雙癡狂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對方,仿佛要透過那層虛偽的表象,看穿其內心的真實目的。
墨藍長袍男子似乎也不在意花癡開的沉默,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花癡開剛才收起獸皮的胸口位置,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也愈發冰冷。
“明人不說暗話?!彼斐鍪?,掌心向上,做了一個索要的姿勢,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花公子方才所得的那半卷獸皮……‘天局索驥圖’,不是你現在該碰的東西。交出來吧,或許,我可以考慮給你一個痛快點的死法。”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身后那五名灰衣人,同時向前踏出一步。
五道陰冷如毒蛇吐信的氣息,瞬間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花癡開周身所有可能閃避的空間徹底封鎖!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風,席卷整個冰殿,比外面的極地風雪,更加刺骨!
花癡開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不僅被人黃雀在后,而且對方的目標,直指他剛剛到手、關乎復仇關鍵的“天局索驥圖”!
前有強敵環伺,后有絕命煞咒隱患,自身狀態更是跌落谷底。
真正的絕境,似乎在這一刻,才剛剛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