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內的光暗了又亮,應急符匣的殘芒在控制臺表面跳動。蘇硯的手指還搭在指令鍵上,掌心壓著那片裂開的銅鈴碎片。它不再震顫,但紋路褪色的速度慢了下來,像是某種節奏被捕捉到了。
他沒有起身,也沒有再看沙盤上熄滅的光點。那些消失的坐標已經無法挽回,現在唯一能做的,不是哀悼,而是從廢墟里翻出線索。
他調出飛舟日志,將時間倒回洛九璃昏厥前的十秒。畫面卡頓了一下,隨即回放出她滑倒在地的瞬間——指尖劃過空氣,血痕殘留的位置偏左三寸,與常規封禁符的起筆點不符。這不是隨意的動作,也不是瀕暈時的抽搐。
他放大那一幀,提取血跡虛影的輪廓,疊加到西線地形圖上。當礦道走向與血痕完全重合時,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西線不是空的……”他低聲重復,“不是兵力,是通道。”
話音未落,醫療艙方向傳來警報波動。蕭千絕的生命監測值驟降,緊接著又被強行拉回。系統提示:刻印鏈接激活,權限請求接入中樞。
蘇硯立刻起身,穿過主艙通道。醫療艙門開啟時,蕭千絕正咬牙撐起上半身,左手經絡纏繞著鎮痛符帶,右手指尖已在空中勾畫符序。
“你瘋了?”蘇硯攔在他面前。
“我沒時間躺。”蕭千絕聲音低啞,卻沒退,“剛才那波攻勢,節奏不對。每次大規模沖擊后,都有十二息的停頓。不是巧合,是規律。”
蘇硯盯著他眼睛,片刻后點頭:“你要連進來,得靠我中轉。逆命刻印能撐住共感,但傷會加重。”
“我知道后果。”蕭千絕抬手,“開始。”
蘇硯握住他的手腕,閉眼凝神。逆命紋路自肩頸蔓延而下,在兩人接觸處泛起微光。數據流涌入意識,戰場全貌在腦海中展開:東線傀儡群啟動間隔、南線自毀節點引爆序列、北線假信號發送頻率……
他們并排坐在終端前,一人操控時間軸,一人解析能量曲線。蕭千絕以劍心意境切割冗余信息,蘇硯則用刻印共鳴捕捉隱藏波動。兩張圖譜在虛擬界面交疊,最終形成一張潮汐狀的動態模型。
每當敵方發動強攻,西線礦道深處便有一次明顯的能量回落,持續整整十二息。這段時間內,所有前線單位的動作都出現延遲,尤其是東線高階傀儡,反應速度下降近三成。
“他們在借西線回流。”蘇硯睜開眼,“主陣列承受不住連續輸出,必須通過廢棄礦道做緩沖。那里的地脈殘流被改造成中繼站,每次調度完都要冷卻。”
“所以那十二息,是真空期。”蕭千絕咳了一聲,嘴角滲出血絲,“如果我們能在那時打斷一次回流……”
“不止打斷。”蘇硯調出銅鈴碎片的最新狀態,“這東西原本是監察信標,現在它在衰變,說明有非法能量流轉。它的裂紋褪色周期,和西線低谷完全同步。”
他將三組數據并列:血符方位、能量潮汐、銅鈴反應。三點交匯,最終鎖定西線礦道第七支脈的一段狹窄節點。
“這里一旦受創,整個調度鏈會延遲至少兩息。”他指著沙盤上的紅點,“足夠讓東線殘部重組防線,甚至反推一步。”
蕭千絕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你打算動手?”
“不是現在。”蘇硯搖頭,“我們還沒到反擊的時候。但現在知道了他們的弱點,就不算徹底輸了。”
他站起身,扶住蕭千絕肩膀:“你該休息了。再強行維持鏈接,手臂可能再也抬不起來。”
“我不走。”蕭千絕甩開他的手,重新把手按在接入端口,“剛才你說那是監察信標……天機閣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洛九璃明明快死了還在標記這個位置,她到底知道多少?”
蘇硯沒答。他看著醫療艙角落的監控屏,洛九璃仍在昏迷,但呼吸平穩,掌心舊傷已結痂發黑。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夢中還在書寫什么。
他轉身回到指揮席,打開戰術備注欄。光標在空白頁面閃爍,他輸入一行字:
“敵反擊非無懈可擊,其力有竭時,其序有隙處。破局之機,在西線十二息真空。”
剛按下保存,控制臺突然震動。能源指示燈由紅轉暗,僅剩半炷香續航。導航系統再次紊亂,自動規避程序啟動,整艘飛舟輕微傾斜。
蘇硯沒動。他知道這次不是攻擊,是系統極限的預警。
他調出最后一枚備用符石,插入輔助槽。光芒閃了一下,局部通訊恢復。他逐一點開尚存的單位頻道,卻沒有發布新指令,只是確認每個幸存者的坐標是否還在變動。
東線殘部正向第二掩體集結,南線有兩支小隊退回地下通道,北線雖失聯,但預警符陣未觸發爆炸,說明尚未被突破。
他還活著的人,都在等命令。
他低頭看向銅鈴碎片。裂紋邊緣浮現出極淡的銀光,一閃即逝。
就在這時,醫療艙傳來一聲悶響。蕭千絕從接入端口猛地抽手,整個人往后仰去。蘇硯沖過去扶住他,發現他額頭冷汗密布,右臂肌肉不停抽搐。
“你看到了什么?”蘇硯問。
蕭千絕喘著氣,眼神有些渙散:“剛才……共感快斷的時候,我掃到了一段加密頻段。不是我們的,也不是敵方公開信道。里面有個聲音在重復一句話。”
“什么話?”
“‘刻印之眼即將閉合’。”他抓住蘇硯衣袖,“這不是反擊,是倒計時。他們不是要拖住我們,是要趕在某個時間點前完成什么。”
蘇硯緩緩松開手。他走回指揮席,目光落在沙盤西線的紅點上。
他的手指懸在指令鍵上方,遲遲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