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碎片在控制臺邊緣輕微震顫,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蘇硯盯著沙盤上東線驟然亮起的三處紅斑,手指迅速劃過界面,三點伏擊陣同步點燃。火網升騰而起,黑斑集群在烈焰中扭曲潰散,暫時止住了哨塔失守的勢頭。
“東線壓力暫緩。”他低聲說,目光掃向通訊屏,“蕭千絕,確認殘部位置。”
回應他的是一段斷續的脈沖信號。兩息后,副官的聲音傳來:“蕭統領已率隊退守第二掩體,傷亡三人,兩名刻印師重傷,無法維持符陣。”
蘇硯指尖一頓,立即調出南線能源圖譜。備用能源存量已跌至臨界點,脈絡回流速度卻在加快。他按下應急符匣開關,一道微弱的刻能流注入洛九璃所在的方向。
她仍靠在艙壁邊,手搭在接口處,臉色蒼白如紙。銀線早已斷裂,但她掌心還殘留著一絲波動,像是不肯徹底松手。
“別硬撐。”蘇硯走過去,聲音低沉。
洛九璃沒抬頭,只是輕輕搖頭。她的呼吸很淺,每一次吸氣都讓肩膀微微抽動。突然,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濺在控制臺上,順著溝槽滑落。
蘇硯立刻將掌心貼上刻印環,逆命紋路微亮,借由身體接觸將一股穩流導入她體內。那股刻能像細流般滲入她的經絡,勉強維系住最后一絲感知鏈接。
就在這時,沙盤上的南線節點接連熄滅。兩處外圍連接自爆,主脈震顫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犧牲已完成。
“夠了。”蘇硯收回手,轉身回到指揮席,“切斷冗余線路,保核心通道。”
話音未落,東線警報再度拉響。畫面中,數具通體漆黑的傀儡正從地底鉆出,關節處泛著暗紅光暈,行動遲緩卻毫無破綻。其中一具靠近哨塔殘骸時猛然膨脹,轟然炸開,沖擊波掀翻了半座掩體。
“是融合型自爆體!”副官吼道,“常規攻擊無效!”
蘇硯瞳孔一縮,立刻拍下短頻指令:“所有單位撤離正面防線,改用遠程牽制,等蕭千絕下令再反擊。”
可下一瞬,畫面劇烈晃動。蕭千絕的身影出現在鏡頭前,劍已出鞘,寒光一閃,便斬向一具傀儡的脊柱連接處。那傀儡動作一滯,但并未倒下。反倒是他本人被一股巨力撞飛,重重砸在巖壁上。
他沒有停,翻身躍起,左手結印,右臂引劍直指天際。冰霜劍意凝聚成錐,刺入自己胸口。剎那間,體內刻印共鳴爆發,寒流逆沖而上,沿著傀儡間的能量鏈反向蔓延。
三具高階傀儡同時炸裂,碎片四濺。蕭千絕單膝跪地,左肩塌陷下去,整條手臂軟垂不動。副官沖上前扶住他,他咬牙擺手,仍試圖站起。
“撤。”他對副官說,聲音沙啞,“把指揮權交回中樞。”
光影閃動,傳送陣啟動。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蘇硯看著沙盤上重新穩定下來的東線防線,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可還沒等他開口,控制臺突然劇烈震動。洛九璃那邊傳來一聲悶響——她整個人滑倒在地,手掌仍死死按在接口上,指尖滲出血痕。
“洛九璃!”
她沒有應答。銀線不僅斷裂,反而開始倒卷,一縷漆黑的能量順著殘跡逆流而上,直逼中樞系統。
蘇硯撲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逆命刻印瞬間灼熱,他強行將自身刻能推入對方經絡,形成屏障。可那股黑暗之力極強,竟在刻印環表面留下一道細微裂痕。
洛九璃忽然睜眼,眼神渙散卻帶著決意。她猛地抽出匕首,在掌心劃開一道深口,鮮血噴涌而出。她以血為墨,指尖在空氣中疾書,一個殘缺的封禁符瞬間成型,狠狠壓向接口。
轟的一聲,反向通路崩斷。黑流消散,控制臺恢復靜默。
她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西線……不是空的。”
然后頭一偏,昏死過去。
醫療組沖進來將她抬走。蘇硯站在原地,掌心還殘留著她的血溫。他低頭看向銅鈴碎片,它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細縫,里面似乎有某種紋路正在緩緩褪色。
他沒時間多想。沙盤上,多地信號接連中斷。一處本該靜默的北線據點突然傳出求援信號,節奏卻是十二息一次的標準應答——有人在冒充幸存單位。
“假的。”他冷聲道,“屏蔽該頻道。”
可命令剛下,飛舟底部傳來一陣沉悶撞擊。能源指示燈由黃轉紅,僅剩三炷香續航。導航系統開始紊亂,自動規避程序頻繁觸發,整艘飛舟劇烈搖晃。
通訊屏閃了一下,南線一組小隊誤判形勢,擅自發動沖鋒,五秒后全軍覆沒。另一處東線分支因未收到指令,提前點燃火網,暴露了剩余埋伏點。
蘇硯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他已坐在指揮席中央,雙手穩穩搭在控制桿上。
他取出最后一只應急符匣,插入主槽。光芒閃動,局部信號短暫恢復。他逐一點開尚存的單位頻道,發布最終指令:
“所有單位轉入防御姿態,放棄奪點,只求拖延時間。每多撐一刻,后續就有機會。”
指令傳完,通訊再次中斷。
他獨自坐在黑暗漸濃的艙內,雙眼布滿血絲,手指始終沒有離開控制臺。沙盤上的光點一個個熄滅,像被無形之手掐滅的燭火。
遠處,東線最后一座哨塔的影像定格在屏幕上。塔頂旗幡被風吹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紅色的標記——一個倒置的三角,與蘇硯曾在空中虛劃的結構完全一致。
他的右手慢慢移向腰間,那里插著一把短刃。刀柄上有干涸的血漬,是從蕭千絕撤回時留下的。他握緊刀柄,指節發白。
艙外風聲呼嘯,一道裂痕悄然爬上主控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