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掃過后頸的瞬間,蘇硯猛地一震,像是被無形的針扎進骨縫。他沒回頭,一把將洛九璃拽向自己,手臂穿過她的腋下架住人,轉身就往玄月指的方向沖。
“走!”他聲音撕裂般響起。
頭頂碎石已經開始墜落,一塊砸在剛才站過的地方,崩出蛛網般的裂痕。蕭千絕咬著牙往前撲,斷刀插進地面穩住身體,拖著左腿向前探步。他的腳剛踩上一塊傾斜的石板,底下便發出一聲悶響,整片地面塌了半寸。
玄月落在最后,短刃貼地劃出三道弧線,指尖血順著刀脊流下,在巖面留下濕痕。符紋亮起一瞬,上方懸垂的巨石晃了晃,墜勢緩了剎那。
通道狹窄,越往里越低矮。蘇硯半蹲著前行,右臂早已失去知覺,可仍死死撐著洛九璃。每挪一步,肩胛處就像有鈍器在鑿,但他不敢停下。前方蕭千絕用斷刀敲擊巖壁,試探著每一寸落腳點。有兩次刀尖打滑,整個人向前撲倒,他硬是用手肘撐住才沒滾下去。
“前面有階。”蕭千絕喘著說。
三人輪流背她通過最窄的一段。輪到玄月時,她把洛九璃扛上肩,手腕傷口被布條勒緊,血又滲了出來。她沒說話,只加快腳步,刀尖在墻上刮出一道長痕,借力翻過斷裂的橫梁。
蘇硯最后一個爬過去,膝蓋剛離地,身后轟然塌陷,煙塵沖起數丈高,堵死了來路。
四人靠在巖壁喘息,沒人開口。風從前方縫隙鉆進來,帶著山外的土腥味。玄月抬頭看去,一道半掩的石拱門立在盡頭,邊緣爬滿青苔,門縫里透出灰白的天色。
“到了。”她說。
蘇硯點頭,扶著墻站起來,把洛九璃重新架好。他們一步步挪到門前,腳下碎石不斷滑落,平臺邊緣已有裂縫蔓延。蕭千絕伸手推門,石門紋絲不動。
“封印還在。”他低聲道。
玄月抬手,將短刃刺入門環凹槽。刀身顫了顫,發出一聲輕鳴。她咬破手指,血滴在刀柄刻紋上,一圈微光擴散開來。緊接著,蕭千絕把斷刀卡進右側凹口,洛九璃勉強抬起手,按在左側符文上。
蘇硯最后將掌心覆在門心中央。
四人血液順著金屬與石紋交匯,在空中凝成一條暗紅色的線,像是一道臨時契約。石門震動了一下,緩緩下沉,露出外面陡峭的山坡。
冷風灌進來,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你先過。”蘇硯對蕭千絕說。
蕭千絕搖頭:“一起。”
“別廢話!”蘇硯厲聲,“情報在我身上,我不能死在這兒!你要是倒在路上,誰來背她?”
蕭千絕盯著他看了兩息,終于點頭。他拄著斷刀,一瘸一拐躍過門檻。玄月背著洛九璃緊隨其后,落地時踉蹌了一下,膝蓋跪進泥里,卻沒松手。
蘇硯最后一個跳出來。
就在他雙腳離地的剎那,身后傳來一聲巨響。整座據點如同被地下巨手攥住,猛然下沉。塵浪沖天而起,裂縫迅速閉合,石拱門連同整面山壁塌陷成一片亂石堆,仿佛從未存在過。
四人癱坐在山坡上,許久沒人動彈。
蘇硯仰面躺著,胸口劇烈起伏。他一只手壓在腹部,另一只手仍緊緊捂著懷中包裹。那里藏著殘卷和拓片,隔著布料能摸到紙頁的棱角。
風卷著灰燼掠過草地,遠處山林沉默如鐵。
他慢慢坐起來,看向大陸方向。天邊云層厚重,壓著幾座遠峰,看不清日頭位置。估摸著已是午后,但光線昏沉,像是暴雨將至。
洛九璃靠在玄月肩上,呼吸微弱。玄月解下外袍蓋在她身上,手腕上的傷又被蹭開,血順著袖口滴落,在泥地上畫出斷續的點。
蕭千絕坐在幾步外,低頭看著自己的斷刀。刀身崩了幾個口,刃尖幾乎磨平。他用手指抹過刀脊,沾了一層黑灰。
“你說的那個名字……”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我查過族譜,那一代先祖記載只有三個字——‘失蹤’。”
沒人接話。
他冷笑一聲:“現在我知道去哪兒找答案了。”
蘇硯低頭檢查洛九璃的脈搏,指尖觸到她腕部冰涼的皮膚。她眼皮顫了顫,卻沒有睜眼。
“還能走嗎?”他問玄月。
“能。”玄月撐著短刃站起來,腿有些發軟,但站穩了,“但她不行。得找個地方落腳。”
蘇硯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小塊干糧,掰成四份。他自己那份沒吃,塞進洛九璃嘴里一點點喂進去。其他人默默接過,嚼了幾口就停。體力耗盡的人吃不下太多。
他們開始下山。
坡道濕滑,碎石遍地。蘇硯和玄月一人一邊架著洛九璃,蕭千絕走在前頭探路。他每走十步就要停下來喘一口氣,斷刀杵在地上當拐杖使。
半山腰有一片枯樹林,枝干扭曲如爪。穿行其間時,風突然停了。四周安靜得異常。
玄月腳步一頓。
“怎么了?”蘇硯低聲問。
她沒答,只是緩緩抽出短刃,刀尖指向林子深處。
那里有一塊石頭,表面平整,像是人工擺放。石頭上放著一只陶碗,碗底殘留著黑色粉末,邊緣裂了道口子。
蘇硯皺眉。這東西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示意蕭千絕繞后,自己扶著洛九璃退到樹后。玄月緩步靠近,刀尖輕挑碗沿。
粉末灑出少許,落在地上時竟微微泛光。
她蹲下身,伸手捻了一點,湊近鼻端。
還沒等她反應,整片林地的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塌陷,也不是余波。
更像是某種東西在地下移動。
玄月猛地后躍,短刃橫在胸前。蘇硯已將洛九璃抱起,迅速退向林緣。蕭千絕從另一側包抄過來,臉色凝重。
那塊石頭下的泥土開始隆起,一圈細密的紋路從陶碗底部擴散開來,像是被人用指尖一筆一劃刻出來的符號。
蘇硯盯著那紋路看了一瞬,瞳孔微縮。
那是刻印師語中最古老的警示符——“歸者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