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巖縫里鉆出來,帶著鐵銹味。
蘇硯的刀柄還在發黏,那道凝固的黑痕貼在掌心,像一塊死皮。他沒再去看,只把刀插回腰側,手指在鞘口蹭了半圈。洛九璃正把混了金屬粉的銀沙倒進符匣,動作很輕,沙粒落下去時幾乎沒有聲音。玄月蹲在一塊傾斜的巖壁前,往裂縫里插了一枚低頻晶刺,指尖一壓,晶芯震了一下,地面傳來三聲短促的回響。蕭千絕站在最后,雷矛收在肩后,刻印環擰到最低,紫光縮成一點,像是隨時會熄。
“走。”蘇硯說。
四人貼著巖壁移動,腳步錯開節奏。每走五十步,就有人突然停頓,或是換到隊尾,再重新起步。這是為了打亂頻率,不讓地下的東西抓到規律。洛九璃每隔片刻就在巖面上劃一道暗沙痕,看起來像是自然風蝕的劃痕,實則是偽坐標。玄月的晶刺每隔一段就換一個角度,放出和之前一致的靈波殘影,維持兩刻鐘。蕭千絕時不時回頭,雷矛掃過尾跡,確認沒有能量泄露。
地殼不穩,腳下時有塌陷。走著走著,空氣開始發顫,像是被什么吸著。蘇硯的殘紋忽然熱了一下,不是警報,是牽引。他腳步慢了半拍,掌心無意識貼上巖壁。熱感從指根竄到腕骨,巖層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鐘錘撞在銹鐵上。
“怎么了?”玄月回頭。
蘇硯沒答,又往前走了兩步,殘紋熱度加重。他抬起手,掌心對準巖壁,紋路在皮下微微發亮。洛九璃立刻停下,從袖中取出玉盒,掀開蓋子,里面那顆黑珠靜止不動,但銀沙開始輕微抖動。
“有波動。”她說,“和控制器相似,但更原始。”
蕭千絕皺眉:“別告訴我你要往那邊走。”
“不是我要。”蘇硯指了指自己的手,“是它要。”
蕭千絕盯著他掌心的紋路,聲音壓低:“我們不是來探古跡的。改道是為了避開追蹤,不是主動往陷阱里鉆。”
“這不是陷阱。”玄月突然開口,目光落在蘇硯瞳孔上,“他的眼底有金紋閃了一下,刻印在主動引導。這不像是被牽,倒像是……認路。”
洛九璃走近巖壁,指尖貼上去,閉眼感應。三息后,她睜眼:“地下有刻印殘留,頻率殘缺,但結構完整。不是戰斗用的,是傳導類陣法的基礎節點。”
“傳導什么?”蕭千絕問。
“不知道。”她搖頭,“但能引動逆命刻印共鳴的,不會是普通遺物。”
蕭千絕沉默片刻,終于點頭:“短探。發現不對立刻撤。”
蘇硯沒等他說完,已經順著巖縫往里走。熱感越來越強,像有根線從殘紋一直拉進地底。他走得不快,但沒停。其余三人跟上,玄月在前用幻術凝氣撐住松動的巖頂,蕭千絕用雷矛震波探測下方結構,洛九璃則用銀沙引流沙層,避免塌方掩埋。
巖縫越走越窄,最后只剩一人能過。蘇硯側身擠進去,掌心貼著粗糙的石面,殘紋熱度幾乎燙人。突然,他停住。
前方巖層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咔”。
不是回響,是某種東西被觸動的聲音。
他退后半步,抬腳踹向巖壁。石頭裂開一道縫,沙土簌簌落下。玄月立刻上前,雙腕晶刺彈出,插進裂縫兩側,用力一撐。巖層崩開,露出一個塌陷的坑洞,底下壓著半塊石板。
石板被沙土蓋著,只露出一角。洛九璃蹲下,用銀沙掃開表層。玄月用晶刺撬起邊緣,蕭千絕伸手一拉,整塊石板翻了出來。
是一塊殘碑。
表面布滿斷裂符文,中央凹陷處,刻著一道掌印輪廓。形狀和蘇硯掌心的紋路,一模一樣。
蘇硯沒說話,直接伸手按了上去。
殘紋猛地一燙,碑面嗡鳴,像是被喚醒。洛九璃迅速取出玉盒,蓋在碑面凹陷處,隔斷能量擴散。玄月后退一步,晶刺橫在身前。蕭千絕雷矛出鞘半寸,紫光在環上跳了一下。
“別慌。”洛九璃盯著碑文,“它沒激活,只是共鳴。”
她指尖在斷裂的符文上移動,嘴唇微動,默念密文。片刻后,她臉色變了。
“‘主軸未毀’。”她低聲念出,“‘容器將醒’‘血引歸源’。”
蕭千絕皺眉:“什么意思?”
“幽冥殿的早期記錄。”她說,“這不是戰斗碑文,是實驗日志。他們在這里測試過刻印共鳴傳導,目標是讓外部刻印與主軸建立連接。”
“主軸?”玄月問。
“就是地下控制器的核心。”她看向蘇硯,“但他們管這種連接者叫‘容器’。意思是……不是人,是載體。”
蘇硯低頭看自己的手。殘紋熱度沒退,反而更穩了,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拉著。他沒說話,但指節繃了一下。
“這地方不是偶然被埋的。”洛九璃繼續看碑,“他們失敗了,或者中斷了實驗。但留下了標記,等下一個能共鳴的人出現。”
“所以蘇硯一碰,它就響了。”玄月說。
“對。”洛九璃點頭,“它在確認身份。”
蕭千絕盯著那道掌印輪廓:“你是說,他們早就知道會有人來?”
“不是知道。”蘇硯終于開口,“是設計好了。”
他抬起手,殘紋在昏光下微微發亮。碑面那道凹陷,像是等了多年,終于等到了能填進去的形狀。
洛九璃突然伸手,按住碑角。玉盒里的銀沙開始發黑,像是被污染。她立刻合蓋,但那一瞬,蘇硯的刀柄又顫了一下。
“有反向追蹤。”她說,“我們得走。”
玄月收起晶刺,轉身準備撤離。蕭千絕雷矛回鞘,正要動身,蘇硯卻沒動。
他盯著殘碑,掌心懸在凹陷上方,沒再按下去,但也沒收回。
“他們測的不是反應速度。”他說,“是匹配度。”
“什么?”玄月回頭。
“傀儡不是來殺我們的。”他聲音很輕,“是來校準的。讓我的刻印和他們的主軸頻率對齊。”
洛九璃眼神一緊:“你是說,剛才的襲擊,是接引?”
蘇硯沒答。他想起鐵匠鋪那晚,爐火熄滅,墻上裂紋浮現的瞬間。那時沒人看見。但現在,有人不但看見了,還記下了,刻進了地底,等他走回來。
蕭千絕突然開口:“我們得毀了它。”
“來不及了。”洛九璃搖頭,“共鳴已經發生。就算砸了碑,數據已經傳出去。”
“那也比留著等他們來收網強。”
“收網?”玄月冷笑,“他們網早就鋪好了。我們改道,是躲追蹤。可要是從一開始,他們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發現這東西呢?”
空氣靜了一瞬。
蘇硯終于收回手。殘紋熱度緩緩退去,但那根線還在,像是埋進了地底,另一頭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轉身,往巖縫外走。
沒人說話。四人重新列隊,沿著原路返回。洛九璃在巖壁上抹去所有偽坐標,玄月回收晶刺,蕭千絕最后一次掃尾,確認沒有能量殘留。
風又起來了,帶著沙粒和鐵銹味。
蘇硯走在中間,掌心貼著刀柄。那道黑痕已經干了,像一道舊疤。但他知道,它認得的不是敵人。
是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