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白眉頭深深蹙起,一瞬不瞬的望著她,搭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攥成拳頭。“你的手不要了。”
他的嗓音略微低沉,啞啞的,隱約透露出絲絲不悅的情緒。
薛寧把平板放到一旁,后背重重的倒向椅子,瞇起眼窺他。“明天早上回來,你在這等著我。”
“我陪你。”顧旭白板著臉,目光暗暗沉沉。“定幾點的票。”
薛寧臉上的表情僵住,眼底飛快滑過一抹動容,好一會才勉強掀唇。“我來定。”
當(dāng)天晚上只剩一趟航班飛往h市,薛寧定好了票,隨即把衣服放回行李箱,轉(zhuǎn)頭去整理自己的背包。
離開蘇先生的四合院時,崔立珩親手幫她準(zhǔn)備的,她要用到的東西,一樣都沒少。
薛寧身體虛的厲害,情緒波動稍微大些,身上的冷汗便止不住的淌,海綿似的,越不想出汗出的就越多。
出發(fā)去機(jī)場的路上,還是沈顥開車,臉色無比的陰沉。
顧旭白緘默不語,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橫在薛寧腰上,手背筋脈畢現(xiàn)。
她在h市的那一個多月,那么多人找她都找不到。他當(dāng)時就想,她在那邊,一定有認(rèn)識的人給她通風(fēng)報信,隱瞞信息。
否則趙和順那只老狐貍,不可能找不到她。
這個人,會不會就是給她發(fā)郵件打電話的神秘人?
顧旭白想了一路,薛寧也睡了一路,上了飛機(jī)還接著睡,臉色看起來很差。
抵達(dá)h市,三個人走出航站樓,隨即有一輛黑色的商務(wù)車開過來。
薛寧沖開車的人招了招手,拉著顧旭白的手,大大方方的走過去拉開車門,臉上掛著揶揄的笑。“這么準(zhǔn)時?”
“來接我老妹,必須準(zhǔn)時啊。”男人淺淺的勾著唇角,戴在脖子上的大金鏈子,亮的能閃瞎人的眼。“這位是?”
“我……男人。”薛寧遲疑了下,給他們做介紹。“二哥,這是豪哥,耿俊豪。”
“你好。”顧旭白沖耿俊豪點頭,唇角無意識的抿了下,郁悶的跟著沈顥坐到后座。
薛寧聳了聳肩,把沈顥介紹也給耿俊豪,系上安全帶,示意他開車。
耿俊豪抬手拍了下薛寧的肩膀,笑呵呵的倒車,平穩(wěn)駛離機(jī)場。
薛寧靠在椅背上,拿過耿俊豪丟在擋風(fēng)玻璃前的平板,咬著唇認(rèn)真翻看里面的視頻資料。
顧旭白和沈顥也沒閑著,各自拿著平板,查耿俊豪的底細(xì)。
車子在沉默中徐徐開進(jìn)市區(qū),稍作停留后繼續(xù)往前開。
在路上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黑色的商務(wù)車碾過夜幕,開進(jìn)市郊的一處別墅小區(qū)。
門禁很嚴(yán),保安盤問耿俊豪許久,又打開手電把薛寧等人挨個照了一遍,嘟嘟囔囔放行。
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小區(qū)里靜悄悄的,暈黃的路燈篩過高大的法桐,落下一地模模糊糊的影子。
耿俊豪開著車,不時把嗓音壓得低低的跟薛寧說話,輕松愉快的語氣。
顧旭白在后座,唇角抿緊,雙眼半瞇著,像一頭被挑釁的狼,目光陰冷凌厲。
車子在小區(qū)內(nèi)七拐八彎的開了一段,停到最里的一幢別墅附近。
耿俊豪熄了火,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隨意的輕叩幾下,含笑看著薛寧。“就這了,屋里頭具體有什么,我還沒進(jìn)去看過。不過那老娘們鬼鬼祟祟的,一星期過來一次,平時就一個傻小子住著。”
“你在外邊等著就行,我自己進(jìn)去。”薛寧解開安全帶,偏頭望了下顧旭白。“二哥,要不你跟沈大哥也在外邊等著?”
“我跟你進(jìn)去,沈顥留在外邊,有情況立即通知。”顧旭白不放心耿俊豪。
他的身份查到了,h市地面上的一個混子,家里有人在趙和順任職的區(qū)分局上班,職位還不低。
薛寧深吸一口氣,背上自己的背包,開門下去。
顧旭白隨后下的車,兩人根據(jù)耿俊豪給的小區(qū)監(jiān)控布置,避開監(jiān)控鏡頭,翻過鐵藝的圍墻進(jìn)入院內(nèi),爾后從餐廳的落地窗進(jìn)入別墅。
耿俊豪說,那傻小子經(jīng)常跟女人去開房,今晚正好不在。
薛寧借著微弱的光線看了看客廳,眉頭下意識皺起。
那么大一塊翡翠雕刻的電視背景墻……真土!拿著手電上下照了照,薛寧過去摸了一會,抬腳上樓。
雖然不是太值錢的石頭,但那么大一塊的價值也很高的,可惜了那么精細(xì)的雕工。
走到樓梯拐角,猛的想起錦湖的地下室,腳步頓了頓掉頭往回走。
顧旭白站在樓梯口,看到她下來,自然而然的伸出手。
薛寧挑眉,抓住他的手走下臺階,拉他陪自己去地下室。她有種直覺,這幢別墅里,會有驚喜等著自己。
耿俊豪讓手下盯著那位省廳領(lǐng)導(dǎo)的愛人,盯了兩個多月,才發(fā)現(xiàn)她時不時就會偷偷來這套別墅,每次來都呆很長時間,不可能什么都沒有。
那位領(lǐng)導(dǎo)比趙和順更會掩飾,現(xiàn)在還開著一輛差不多報廢的桑塔納,衣服也幾乎都是地攤貨。
而他的夫人,完全沒聽人說過,小區(qū)里不認(rèn)識的人,都以為她是誰家的保姆。
輕手輕腳的下到一半,空氣里隱約透出一股子霉味。薛寧揚手揮了幾下,屏住呼吸繼續(xù)往下走。
地下室只有一層,正對著樓梯的是一扇密碼門。薛寧松開顧旭白的手,踮起腳尖在他耳邊笑。“二哥,你能開開么。”
答案是肯定的,門后的景象更是驚喜十足。
薛寧站在房門口,必須要雙手抓住門框,才勉強撐住身體不滑下去。
“薛寧?”顧旭白伸手扶住她,眼底寫滿了擔(dān)憂。“能撐得住么。”
薛寧閉了閉眼,冷汗層層冒出來,使勁抓住他的手。“我如果說,想要親手殺了他,你會攔著我么。”
“不會。”顧旭白收緊力道,狠狠的抱了她一下。“我會給你遞把刀。現(xiàn)在,你休息一會,等著我拍視頻。”
薛寧勉強點了點頭,虛脫一般,渾身無力的倚著門框,機(jī)械打開錄影設(shè)備。
并不鮮見的場景,若是以往,她看過便看過,最多在心里默默的罵一句粗。然而今天所看到的這一切,不僅跟她息息相關(guān),那些珍寶當(dāng)中還有她家傳的東西,多諷刺。
——
耿俊豪給開了房間,但是因為顧旭白反對,最終沒有入住。
薛寧從別墅里出來就一直板著臉,到了酒店,她一進(jìn)房間馬上打開平板,周身都圍繞著一股揮不去的濃烈殺氣。
房里的氣溫并不高,甚至有些涼,可她的額頭依舊濕漉漉的,汗水綿綿密密冒出來。
顧旭白去給她倒了杯水,放到手邊的茶幾上。“你想查什么,可以告訴我我來查。”
薛寧停下手上的動作,將平板放到一旁,歪頭靠到他的胸口。“找到八爺和蔣卿云,找到君安國際藝術(shù)品拍賣公司違法的證據(jù),找回那些被偷運到國外的文物。”
“一直在找,目前已經(jīng)有了眉目。”顧旭白低頭,輕嗅她的發(fā)絲。“還有呢。”
“曹建安說兩份卷宗都沒了。”薛寧的嗓音低下去,細(xì)的幾乎聽不到。“這不是真的對么。”
“有沒有卷宗,都可以給你爸爸翻案,別擔(dān)心。”顧旭白的手滑下去,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微微仰起頭,目光灼灼的注視著她的眼睛。“你先把手治好,謝爺爺說已經(jīng)延誤了時機(jī),再不治療會徹底廢掉。”
薛寧默默點頭,圈著他的脖子,疲憊閉上眼。
定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回帝都,薛寧迷迷糊糊睡了一會,恍惚想起自己答應(yīng)神秘人的條件,猛的清醒過來。
他說,除了曹建安的視頻之外,他還有資料要給自己。
放輕動作把手機(jī)拿過來,解鎖后閉著眼適應(yīng)了下光線,慢慢睜開一條眼縫。
凌晨四點半……難怪這么困。
薛寧打了個哈欠,使勁揉了揉眼睛,把手機(jī)丟開翻身抱住顧旭白。
顧旭白睡覺比她還輕,她每次翻身,他都能在第一時間得知并自然而然的將她抱緊。
“二哥?”薛寧知道他醒了,閉著眼睛爬上他的胸口,張嘴咬他的肩膀。“要么。”
顧旭白沒說話,掌心從她的肩頭滑落下去,掐住她的腰窩把她抱下來。“房里沒有套。”
“安全期。”薛寧捧著他的臉,才睡醒的嗓音隱約透出幾分軟糯。“二哥?”
顧旭白沒說話,抱著她躺了一會,伸手把床頭燈打開亮度調(diào)到最暗,翻身將她壓到身下,目光炙熱。“萬一有了不許打掉。”
“我這里沒有萬一。”薛寧揚起唇角,清麗蒼白的臉龐在暖黃朦朧的光線下浮起生動的笑。
顧旭白胸口有點悶,心底的火卻一瞬間被她點燃,不再有半分克制。
定的是早上8點的航班回帝都,做了兩次起來洗漱之后,早餐都沒吃就直接出發(fā)去機(jī)場。
顧旭白一路上都在看著她,滿心希望她不要吃藥,最好把這事忘了。
他很自私,只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
薛寧上次高燒昏迷,中間醒過來一次,絕望之極的跟滕逸說:活著對我來說如同身處地獄,如果不是爸爸的案子還沒得到公正處理,多一天,我都不想忍。
顧旭白當(dāng)時就在門外,心臟仿佛被人扼住,每一次呼吸都是凌遲。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拖住,直到她心甘情愿的打消尋死的念頭。
登機(jī)前,顧旭白在貴賓室跟梁秋視頻,薛寧坐在一旁,神色有些疲憊的閉著眼假寐。
梁秋被顧旭白逼著管理公司,怨念大的很,嘮嘮叨叨的說完工作的事,話鋒忽轉(zhuǎn)。“二哥,要不你換個人吧,老爺子的火氣我真的消受不起。你這才走,我就連著兩頓飯都是跟相親對象吃的,坑死我了。”
顧旭白按了按眉心,唇角微微向上揚起。
梁秋見他不吭聲,膽子又大了些。“薛寧到底哪點好?老爺子讓我給問問,除了她你是不是誰也不要?”
“梁秋,好久不見。”薛寧聽到自己的名字,抬頭湊過去,唇角自然向上提起。“你剛才說什么?”
“嫂……子!我剛才什么都沒說。”梁秋嚇得一下子坐直回去,光速變臉。“公司沒什么事,老爺子也很好,二哥你帶著嫂子繼續(xù)度蜜月,不要想我喲。”
說完,視頻也跟著中斷。
薛寧偏頭,伸手抓住顧旭白的領(lǐng)口,似笑非笑的瞇起眼。“度蜜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