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臥室依舊是清冷的灰白兩色,面積比自己住的那一間要大一些。薛寧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實在沒地方坐,只好走到床尾,坐到躺椅上,神色淡淡的抬高下巴。
拍王還在他的書房里,她又沒動,也沒讓蘇先生過來鑒定,他發(fā)哪門子脾氣。
梁秋那個孫子也是慫,看見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來的時候還說這兩天被人拉著訴苦,醉生夢死虛的慌。剛才跑的速度卻六的不行,沒看出來哪虛了,害她不能看完電影結(jié)局。
顧旭白把門關(guān)上,站姿隨意而挺拔。光線幽暗,那張清雋俊秀的臉依舊露出鮮明的輪廓,幽沉的目光仿佛實質(zhì)化,似要將她剝開看透。
房門關(guān)閉發(fā)出的余音輕顫,靜止下去,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少頃,他移開目光,解開襯衫的扣子,拿了睡袍去洗澡。
薛寧的脖子梗到發(fā)酸,脊背沒來由的躥過一抹涼意,那種被人看穿的恐慌,在心底肆無忌憚的蔓延,直抵心臟。呆呆的坐了一會,起身用腳把門打開,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感覺到了危險,很濃烈的危險氣息。
回房,深深的做了幾個深呼吸,翻涌心底的恐慌漸才漸散去。明天元旦,拍賣會正式開槌,在君安國際大酒店翡翠廳。雖然蘇先生說了,讓她先養(yǎng)傷別的什么都不用管,可心里仍然特別的想去看。
打開電視,正好在播海城衛(wèi)視的《海城要聞》。日前君安新項目工地上,環(huán)保人士跳樓事件查清。
警方通報,所謂的環(huán)保人士,是一群職業(yè)鬧,因為在網(wǎng)上看到了網(wǎng)友針對南山的開發(fā)建議,幾個領(lǐng)頭的決定利用此次事件,向君安地產(chǎn)索要封口費。主犯及當日鬧事的從犯,皆被刑事拘留,意外掉下來的那個被薛寧接住,沒死,輕傷,也被刑拘了。
下一條,作為該項目發(fā)起人的君安地產(chǎn)執(zhí)行總裁齊天宇先生,主動辭職,暫時不在君安集團內(nèi)任何一家子公司任職。
薛寧換臺,下意識的往對面望去。
顧旭白真的是神一般的效率和速度,聽梁秋說,齊天宇手上的股份都沒了,徹底被打回原形。
君安從來就不姓齊,而是……姓顧。
齊天宇不爽被奪/權(quán),所以利用了投資近兩億南山楓林的項目,本欲給顧旭白一個難堪,讓他在年底的股東大會上,失去支持,沒想到賠了夫人又折兵。
薛寧還記得,從軍總院回這邊的第二天,梁秋在電話里跟齊天宇說:我現(xiàn)在就在錦湖,他真的把那個女孩帶回來了,還睡一張床。
那天,按照梁秋的說法,顧旭白被顧家的太上皇召見。原因是他口中那位,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嫂子回來了。
薛寧當時就是隨便聽聽,沒往心里去。
這會冷不丁一想,狗腿梁秋果然不蠢,玩起無間道還六的很。主動跟自己去遠揚處理陸念云說要報案,告自己恐嚇一事,警察手里有了記錄,齊天宇再以侵犯商業(yè)秘密的罪名,讓警察抓人。
有了自己的口供,加上修電腦的人是顧旭白,如此一來,就變成了他不支持這個項目,所以讓自己去煽動那些環(huán)保人士靜坐抗議。那件乾隆銅胎畫琺瑯西洋人物煙壺,目前在自己手里,這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很完美的計劃,可惜沒能得逞,讓蘇先生半路截了胡。
顧旭白更狠,不但利用車禍的事黑了一把齊天宇,后來還直接讓自己人間蒸發(fā),這才逼得齊天宇狗急跳墻。
嘖嘖……真特么黑啊,他果然是從一開始就在利用自己。
轉(zhuǎn)了幾個臺不是在插播新聞,就是插播電視劇,薛寧關(guān)了電視,用腳把筆記本電腦夾起來,放到茶幾上,開機。
她得想法子開溜了。
那家伙真的像蘇先生說的,惹不得……
“我沒讓你離開我的房間。”顧旭白不知何時進來,嗓音喑啞。
薛寧嚇的一激靈,直接把買機票的窗口關(guān)了,心驚肉跳的回頭。他的頭發(fā)還濕漉漉的,睡袍的領(lǐng)口微微敞開,露出幾許肌肉凸起的輪廓。
咽了咽口水,視線從他胸口離開。“有事這邊不能說么。”
“不用說。”顧旭白邁開腿,徑自過去,把她抱回了主臥室。
薛寧有點方,她的手成這個樣子,他到底想干嘛。后背接觸到床墊,雙眼睜大看著他的臉一點點在眼前睜大,身體無意識的升起戒備。“你想干嘛?”
“以后睡這邊。”顧旭白躺到她身側(cè),曲起手托住下頜,距離很近的看著她的眼睛。
薛寧直接懵逼,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說的那五個字到底是個什么鬼,額上瞬間掛上三條黑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您……覺得合適么?”
“不影響。”顧旭白的目光更沉了。
“我覺得有影響。”薛寧迫切的想滾蛋。
她同意住進來,可沒同意讓他睡!再說了,他明明是說要保護自己的,這就是他所謂的保護?!
去他大爺?shù)模?
顧旭白瞇起眼,深深的看她。“手還疼么?”
“有點。”薛寧不假思索的回答。
“唔”顧旭白嘴里發(fā)出一絲聲音,調(diào)整了下身體的位置,低頭,直接吻上她的唇。
薛寧再次懵逼,腦子里像似有什么東西炸開,早知道他問的那么一本正經(jīng)也安好心,她就不該說話。
顧旭白吻了很久,滿意的放開她,伸手關(guān)燈睡覺。
薛寧前半夜幾乎沒怎么睡,到后半夜困成狗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還做了噩夢。
驚嚇醒來,天已經(jīng)大亮,窗外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紗,在泰柚實木地板上,映出無數(shù)頑皮的光斑。顧旭白呼吸綿長,睡顏清雋,一只胳膊橫在她的腰際,占有欲十足。
薛寧胳膊動不了,使勁閉了閉眼,本想把他踢開,想想又放棄。
她得趕緊走。
試著挪了身體,不料顧旭白的手反而收緊力道,低沉渾厚的嗓音,依稀帶著一抹才睡醒的慵懶。“今天休假,9點半,我?guī)闳ヅ馁u會。”
“拍王是誰鑒定的?”薛寧皺眉。
昨天打電話跟蘇先生又聊了下,他也不能確定,這件東西是不是真的。按照他的說法,東西的價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東西的來歷。
她后來仔細一想,自己確實走偏了,她的目的,不是證實真假,而是要找到這件東西的第一手藏家。只是心里依舊介意,到底是不是真品,如果是,才能解釋得通,當初那些人為什么會如此喪盡天良。
“沒有鑒定過。”顧旭白的手碰到她平滑的小腹,嗓音啞啞的,還帶著一抹性感的磁性尾音。“不會送過去,給你留著。”
“謝謝,不過,請把您的手拿開。”薛寧僵著身子,感覺身上有團火在燒。
“好。”顧旭白撤回自己的手,掀開被子起床,只留給她一抹高大的背影。
薛寧翻了翻白眼,挪到床邊,慢慢坐起來,用腳開了門,出去招呼阿姨上來幫自己洗漱。
這幾天她在阿姨的幫忙下,幾乎把書房里所有的藏品都看了個遍,除了那件拍王,再沒有自己要找的東西了。
所以她必須要去拍賣會。
神秘人把線索給自己,應(yīng)該不單單只是因為一件不起眼的沉香木雕鎮(zhèn)紙,和那件尚未鑒定出真假的拍王。
計劃趕不上變化。
薛寧跟著崔立珩落地帝都,時間正好中午一點。
手上的石膏還沒拆,她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斗篷羽絨服,黑色打底褲雪地靴,帶著崔立珩給她買的帽子和耳罩,出了航站樓隨即打車去市區(qū)。
她把梁秋幫自己查到的地址給了蘇先生,結(jié)果這事沒能瞞住崔立珩,他主動先過來查了下,懷疑他是當年那件案子的知情者,于是回去把她帶過來。
路上,薛寧的身體一直控制不住的發(fā)抖,額上冷汗淋漓。
那個人知情卻不站出來,害得她家破人亡,親生哥哥至今生死不明!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能查到是我跟蘇先生把你帶走的,還能知道你的郵箱,多半也是不希望這件事永遠塵封。”崔立珩揉了揉她的頭頂,無奈嘆氣。“叔叔阿姨在天有靈,看到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一定很欣慰。”
薛寧死死的咬著唇,出血了都不自知。
她不要他們在天上欣慰,她只想像正常的小孩那樣,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再也不怕媽媽從樓上跳下來,自己接不住,再也不怕放學晚回家,留給她的,只剩一片火海……
“松開!”崔立珩發(fā)現(xiàn)她的嘴在流血,氣得想揍她。“你這樣怎么回去?你不想見九叔了!”
薛寧閉了閉眼,艱難松開牙齒,身上冒出凜冽駭人的殺氣,漆黑明亮的眸子,依稀染上一抹赤紅,木然的望著窗外飛馳倒退的高樓。
抵達目的地,才涌起的希翼轉(zhuǎn)眼就被澆了個透心涼,他們撲空了。那個人再次消失,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沒人知道,他來自何處。
天空飄起大雪,整個世界像是潮水退去,忽然沒有了任何的聲音。
凜冽的寒風卷著雪花紛紛揚揚飛舞,地上很快起了一層白。薛寧站在染了幾百年風霜的胡同里,平靜的讓崔立珩幫自己戴上耳機接通手機來電。
片刻后,薛寧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沉下去,比眼前肆虐的風雪,還要冷上幾分。“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