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的皮剝開,里頭是肉嘟嘟的果兒,皮薄肉嫩,味美多汁。
只見那魏蘅挑了顆最大最甜的果兒剝了皮侍奉給瞿老,瞿老還沒嘗,光聞著那味兒,就滿嘴泛酸了,只一個勁兒的直搖頭道:“這個老婆子我可吃不得,怕嘴里僅剩的這幾顆老牙都保不住了,你們吃,你們年輕人吃就是了···”
只見那魏蘅輕輕扯了扯瞿老的衣袖,連哄帶騙,微微撒著嬌道:“不酸,外祖母,真的不酸,您瞧,老夫人都嘗了,這一顆是蘅兒親自挑的,您就嘗嘗吧?!?
老夫人坐在上首,酸得雙眼一瞇,偏生嘴上卻幸災(zāi)樂禍道:“這可是衡姐兒的心意,小輩的心意如何好拒絕,怎么著也該嘗嘗···”
瞿老被老夫人打趣著,又見外孫女撒嬌哄騙,當即,皺著整張老臉,只覺得跟吃什么□□似的,掰了小小一瓣往嘴里放著,頓時酸得整張臉皺得起滿了褶子,只氣得將那魏蘅揉在懷里作勢要教訓(xùn)著,嘴里只一個勁兒道著:“連你外祖母也敢唬弄,真真是膽兒肥了?!?
魏蘅只立馬撒嬌求饒,惹得整個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霍元芷見狀,亦是親手剝了一顆,給老夫人送了去,霍元昭則剝了一顆,送給了太太王氏。
自己一口氣嘗了小半盤子,余下剩了幾個,準備偷偷留給紀鳶嘗嘗,結(jié)果,遠遠地往那紀鳶方向瞧去,只見紀鳶桌子上擺了滿滿當當?shù)囊淮蟊P子,簡直比她的這個盤子多了一倍不止,霍元昭當即癟了癟嘴,一口氣將剩余那幾個全都吃了。
不算太酸,老人家最多嘗兩三個便差不多了,年輕人味蕾被挑起了,一口氣嘗十幾個,也不是沒有的事兒。
***
滿屋子皆是柑橘的酸甜味道。
紀鳶見大家伙兒嘗得有滋有味的,往盤子里瞧了一眼,忍著沒嘗,其實嘴里也跟著冒酸水,只一連著飲用了兩杯茶,解饞。
主要是第一輪,只給幾位老夫人、公子、長公主及幾位太太上了,待第一輪派發(fā)完了后,剩下的,這才給后頭這幾個妾氏派發(fā)。
而第二輪遲遲沒有上來。
紀鳶不好特立獨行,更何況,不過就是顆小小的柑橘罷了,在場大多人嘴里,吃的是稀罕,吃的是金貴,在紀鳶眼中,其實仍然不過是顆柑橘罷了。
紀鳶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身后,腰身不斜,身姿不擺,百無聊奈間,見長公主端坐著那里,一言未發(fā),從她這個位置瞧過去,只覺得長公主的作勢高貴優(yōu)美,端莊大氣,她便也跟著下意識的挺胸收腹,端端坐著,向長公主看齊。
在這樣的場合里,尋常人是注意不到她頭上來的,她只需安安分分的端坐到散場便可。
正神游間,冷不丁聽到前頭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道:“剝一個給我嘗嘗。”
紀鳶一愣,一臉詫異的抬頭,就見坐在她前頭的霍元擎輕輕偏頭,往她瞧了一眼,說完,又將臉轉(zhuǎn)了過去。
這個動作極快,極為隨意,應(yīng)該無人瞧見。
然而紀鳶仍然有些心虛,忙四下瞧了一圈,見無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這才悄然松了一口氣。
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瞧瞧往盤子里挑了個皮薄的,捏上去軟軟的,用帕子往小柑橘上擦拭干凈了,這才翹起指尖輕輕地剝了一個,待剝好了,只做賊心虛似的,伸手悄悄往那霍元擎的背上戳了一下,霍元擎扭頭,瞧了她一眼。
紀鳶偷偷摸摸的將小柑橘從椅子下邊遞了過去。
霍元擎見狀,嘴角微微揚了揚,低低道:“你吃吧?!?
說完,復(fù)又將臉轉(zhuǎn)了過去。
紀鳶一愣,盯著霍元擎寬大結(jié)實的背影,微微咬了咬牙,他是真的想吃,還是想讓她吃?
是啊,霍元擎歷來不喜這樣的酸甜之物,往日里也沒見他嘗過什么點心果子之類的,那么,就是想讓她只咯。
紀鳶抿了抿嘴,思及至此,片刻后,將剝了皮的小柑橘收了回來,握在手心,猶豫了一下,剝開一小瓣,用袖子遮著,悄悄地塞進了嘴里,有點兒酸,紀鳶輕輕蹙了蹙眉,剛吃是有點兒,待適應(yīng)了這酸味,便好些了。
待吃完了手中這一個,下意識的抬眼看了霍元擎的背影一眼,剛好收回視線時,卻意味與斜對面那霍元懿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紀鳶怔了怔。
對方像是在看著她這邊,然而目光剛跟她的目光接觸,下一瞬,就不漏痕跡的轉(zhuǎn)移到了別處,這里瞧瞧,那里瞧瞧,好似十分百無聊賴似的。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
紀鳶無心計較,立馬將目光收了回,盯著桌子上那一盤綠油油的果兒,忽然就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一日,那是去年最后一次見到那霍元懿,彼時,霍元擎向她攤開手掌,上頭放了一顆小柑橘,霍元懿笑著沖她道:“挺甜的,你嘗嘗。”
末了又道:“想吃的話,只管來找我。”
“今后,隨時都可以。”
那日過后,便再也未見到過那霍元懿了,直至后來,他離了京,去了北疆。
看著這一盆盆小柑橘,紀鳶思緒有些亂,只將雙手收起,放在了膝蓋上,沒有在嘗過了。
***
吃完柑橘后,這時,只見老夫人將目光投放到了霍元擎身上,遠遠地,上上下下將人打量著,末了,只一臉關(guān)心道:“擎兒,身子好些了么?聽說前些日子病得厲害,這會兒好透了么?”
老夫人原本想要親自前往那蒼蕪院瞧瞧的,只是,她恰好也染了些風寒,有些咳,怕過了病氣,便一直拘在屋子里,沒有去,只時時派人送了藥材、送了些補品過去,聽說這病情才剛好,就馬不停蹄的入了宮,老夫人如何能夠安心。
細細將人打量著,只覺得果然是瘦了,臉都沒肉了。
霍元擎恭敬回著:“已經(jīng)好透了,祖母勿要憂心。”
這時,斜對面的王氏忽而笑著打趣道:“瞧著氣色應(yīng)當是好了不少,大公子,咱們方才還在跟你們祖母打趣了,說你這次病情來的蹊蹺,久不見好,只多虧了蘅姐兒心里玲瓏,給你送去了那治病的良藥,病情這才蹭蹭蹭的一下子好了,老太太方才還笑言,莫要辜負了人家一片心意,當心小丫頭來向你討要那治病錢?!?
王氏話音一落,只見身旁的霍元懿笑著問道:“哦,蘅姐兒?蘅姐兒是哪個?咱們府中何時又添了位妹妹?”
霍元懿的老毛病了,一旦提及到美人兒,他就立馬來了精神。
王氏一噎,還未來得及回話,只見那霍元昭似笑非笑的朝著魏蘅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自然是二哥不在時添的,喏,蘅姐姐心靈手巧,不單單寫了一手俏生生的好字,還懂醫(yī)理,懂得治病救人了,這不,前些日子,便將大哥哥的病給治好了,當真是那女華佗在世呢?!?
霍元昭語氣有些夸張,明面上皆是夸贊話,可是,語氣卻分明有幾分擠兌的意味。
甭以為她不知那魏蘅、瞿老一族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嫁入大房么?
她自然是站在紀鳶這一邊的。
王氏狠狠瞪了霍元昭一眼,霍元昭這才收起了性子,乖乖坐好了。
而那魏蘅卻好似全然沒有聽懂霍元昭話里的擠兌似的,只有些羞澀跟拘謹?shù)牧⒃谀抢?,時不時抬眼往那霍元擎方向瞧了瞧。
霍元懿支起身子,往瞿老身后一瞧,見瞿老身后立著位俏生生的妹妹,不由驚嘆道:“哪里是華佗在世,分明是仙子下凡啊?!?
魏蘅到底是個小姑娘,被那霍元懿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當場打趣,頓時,臉上一紅,只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扯了扯瞿老的衣袖,有些嬌羞道:“二公子、三姑娘莫要打趣蘅兒呢。”
王氏瞪了霍元懿一眼,道:“說你大哥的事呢,你跟著下湊什么熱鬧?!闭f完,朝那霍元懿悄悄使了個眼色。
霍元懿看了王氏一眼,看了魏蘅一眼,片刻后,將目光投向霍元擎,及其身后,淡淡的皺了皺眉。
眼下,王氏便又將所有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霍元擎身上來了。
***
老夫人笑吟吟的坐在上首看著,既沒應(yīng)聲,也沒阻攔。
長公主微微抬眼,往對面魏蘅臉上瞟了兩眼,臉上并無多少神色。
紀鳶坐在身后,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將自己想象成了一尊小菩薩。
霍元擎見所有人全都朝他看了過來,又見對面那個女子時不時往他這邊瞧上兩眼,頓時蹙了蹙眉,片刻后,扭頭沖紀鳶身旁的菱兒低聲吩咐了句什么。
菱兒一愣,立馬匆匆跑了出去。
片刻后,霍元擎跟前的殷離在外頭稟告,老夫人不知這老大葫蘆里在買什么藥,猶豫了片刻,命人將殷離請了進去,殷離進來后,只恭恭敬敬的給老夫人,給長公主行了禮,隨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荷包,沖霍元擎道:“主子,這里是五百兩銀票。”
只見那霍元擎淡淡嗯了一聲,道:“將這救命錢交由···那位姑娘?!?
手淡淡的往魏蘅方向一指。
頓時,整個屋子所有人齊齊瞪大了眼,各個大跌眼鏡,只以為自己聽錯了。
殷離怕冒犯對方,不宜上前接觸,只將手中的荷包遞給了身后的菱兒,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菱兒心里雖緊張,但是,憑著下意識的舉止,只立馬眼明手快的接了荷包,幾步走到那魏衡跟前,恭恭敬敬道:“魏姑娘,請收下?!?
魏蘅看著突然遞到自己跟前的這個荷包,整個人還有些懵,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一臉尷尬的立在那里,不多時,雙臉脹得通紅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見了,嘴角微抽。
長公主原本正在飲茶的,見狀,只淡淡的挑了挑眉,一點不覺得詫異。
瞿老眉頭皺得高高的,臉上的神色頓時有些難看了起來。
王氏這時亦是一臉尷尬,沖著那一本正經(jīng)的霍元擎道:“大公子這是作甚?這···這原本就是說著玩的,怎么就當真了,這個···蘅姐兒哪里就真的是要貪圖這些銀子的,不過是親戚之間說笑鬧著玩的罷了,快收回來,我說那個小丫頭,怎地就如此沒有眼力見···”
說罷,王氏趕緊使了個眼色,命人去將菱兒拽了回來。
菱兒這時竟還傻乎乎的立在原地,如何都不走。
這時,只見那霍元擎定定的看著王氏,一本正經(jīng)道:“二嬸應(yīng)知,我向來不愛說笑?!?
王氏臉微微一僵,見氣氛僵持住了,沒辦法,只得訕笑道:“是二嬸說笑過頭了,一時忘了大公子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
霍元擎聞言,這才朝著菱兒淡淡道:“回來吧?!?
菱兒聽到霍元擎的指令,立馬轉(zhuǎn)身匆匆跑了回。
這時,霍元擎才緩緩起身,沖著對面瞿老行了個禮,道:“改日擎兒自當派人送禮謝過。”
瞿老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淡淡道:“大公子···客氣了。”
紀鳶坐在那里,一動不敢動一下,心道,唔,原來大公子當真是個說一不二的。
她沒功夫同情別人,只為自己的將來默默地感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