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對方峨眉盛裝,身著一襲大紅凌云錦紋廣袖宮裝,領口寬大,廣袖飄飄,上頭的絲線皆乃由金線織就而成,又見對方項上掛著赤金瓔珞項圈,裙擺上系著九彩彩繪金麟宮絳,頭戴金光閃閃的九鸞大鳳釵,鳳釵上雕刻著九只鸞鳳,每鳳各一色,各不相同,只襯托得整個尊貴高雅,高高在上。
紀鳶未曾瞧見過宮中貴人是何裝扮,但眼下卻莫名覺得眼前之人混身上下處處透著華貴的皇家貴氣。
因對方過于華貴雍容,以至于紀鳶不過在上馬車之時匆匆掠過一眼,便立馬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去,壓根不敢多瞧,只覺皇室尊容,不可直視。
然而就那么匆匆一眼,足以令紀鳶心生詫異,只覺得眼下之人的高貴儀容莫名有些眼熟。
紀鳶這幾年來,所見之人不多,不過略微思索,腦海中便立即浮現出一張極為相似的容顏。
頓時心下驚詫。
一個是男子,一個是女子,然而兩張截然不同的裝扮,臉卻恰到好處的在紀鳶的腦海中融合成為了一張。
那日,在前去靈隱寺途中,遇到那名替天行道的貴氣九公子。
眼下,這名這名高高在上,尊貴到令人無法直視的九重天上的貴人。
九公子?九公主?是聞名遐邇的九公主殿下嗎?那個霍元昭近來最為崇拜之人?
若非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龍鳳胎,那么,紀鳶幾乎可以斷定,這二人應該就是同一個人呢。
主要是,紀鳶對那位九公子印象太過深刻了,幾乎可以算作是她這幾年以來,出府遇到的第一人。
只是頗有幾分狐疑,九公子囂張頑劣,而眼前這名貴女,言行做派卻與那日在街上瞧見的相去甚遠。
***
卻說此人正乃是當朝大俞的九公主無疑。
原來這日圣上微服私訪,想要體察民情,親自感受一下端午的熱鬧氣氛,便在霍家大公子霍元擎的護衛下,一路走訪整個京城,九公主一路作陪。
待行至京郊外的九重山時,圣上稍作停留,想要在山上留宿一夜,霍元擎在九公子的提議下,奉命護送九公主回宮,順道親自回京調遣御林軍前來護衛。
卻未料,回宮途中,遇到了紀鳶這么一個小小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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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馬車后,紀鳶只緩緩地朝九公主福了福身子,對方身份她也只是猜測,并未能十足確定,是以,待行完禮后,便緩緩地在馬車一角落旁坐下,低眉赦目,未曾發出一絲聲響,以免唐突打攪到對方。
紀鳶坐下后,九公主只緩緩抬眸,將紀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見她生得明目皓齒、花容月貌,九公主雙眼微微瞇起了,好半晌,只輕啟紅唇,淡淡質問道:“你乃何人?”
紀鳶只覺一道凌厲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臉上,察覺到對方的眼神語氣略有幾分不善,紀鳶心下一驚,面上卻一臉淡然,恭恭敬敬的回著:“小女子乃是二房尹氏娘家姨侄女,早年家道中落,便一直寄居霍府。”
紀鳶如實回答,話語簡單利落。
對方聞言,面上無一絲波動,似乎除了對方絕佳的容顏,余下任何,于她而言,似乎皆不足一提。
少頃,只見那九公主又緩緩將目光落在了紀鳶臉上,盯著她一字一句質問道:“你方才喚霍家大公子喚作什么?”
紀鳶一愣,想起這九公主才是人家嫡親的表妹,頓了頓,只立即改口道:“大···大公子。”
九公子聞言,這才淡淡收回了視線,便再也不曾將她放在眼里了。
而紀鳶鼻尖卻隱隱有些冒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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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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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馬車行至城北,紀鳶中途下馬車,由大公子跟前貼身護衛殷護衛護送回霍家,而大公子則護送九公主殿下回宮了。
一路上,殷護衛面無表情,宛若他家主子再生,直接將她送至霍家西門,便自行打馬而去。
回到霍家,回到她的竹奚小筑,紀鳶只覺得整個身子綿軟無力,只覺得端午這一日竟比往日十日還要來得漫長,一回屋子,抱夏、春桃二人便一臉興奮的圍了上來,圍著紀鳶一臉興匆匆的嘰嘰喳喳瞎激動個不停。
紀鳶連眼皮都睜不開了,只覺得身子累,心更累。
嘴上還在一臉有氣無力的應著幾個丫頭的話,臉卻往那軟榻上的大抱枕上一靠,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約莫瞇了小半個時辰,便又被菱兒給喚醒了,原是鴻哥兒回了,該用晚膳了。
紀鳶只強自打起了精神,先是派人給那洗垣院里去了聲信,她已然平安回府,以免姨娘擔心,中途陪著鴻哥兒一道吃了晚膳,后又到嬤嬤屋子陪著說了會子話,嬤嬤見她精神不濟,便早早打發她回屋了。
一回來,菱兒那個有眼力見的,早已將熱水備好,只等著她沐浴洗漱就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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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鞋襪的那一刻,這才驚覺腳疼,低頭一瞧,便發現原來左腳兩個白嫩小腳趾上被生生磨出了兩個亮晶晶的大水泡,她的腳丫子生得白嫩細膩,只覺得這兩個大水泡與之外不搭。
菱兒見狀驚呼了一聲:“呀。”
抱夏抱著紀鳶的一身中衣走了進來,聽到菱兒大驚小怪,立馬上前,瞧見紀鳶腳上被磨出了泡不說,腳后跟還生生蹭出了一塊皮。
抱夏瞧得心驚,立馬將手中的衣裳王屏風上一搭,對著菱兒急急道:“還擱這瞧啥瞧,姑娘的腳都磨成啥樣了,還不快起尋根繡花針來,將水泡給挑破了,好上藥···”
紀鳶一聽到要將這兩個水泡給挑破了,頓時眉頭輕蹙,光聽著都覺得疼,頓時精神振了振,拉著正要起身的菱兒一把,笑道:“別去了,你們瞧,這兩個泡泡多可愛,挑破了多可惜,就這么著罷···”
抱夏頓時有些無語道:“姑娘怕疼便直說,犯不著尋些這些不著調的借口···”頓了頓,只一臉苦口婆心道:“挑破了上藥好得快些,不然,屆時水泡結痂了,唯恐留疤便不好看了···”
紀鳶只挑眉道:“你家姑娘哪是個會怕疼的,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挺可愛的的,不信,你問問菱兒?”
菱兒瞧了瞧抱夏,又瞧了瞧紀鳶,嗚嗚,又到了該選擇陣地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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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脫了鞋襪,褪了衣裳,癱到了不冷不燙的浴桶里,疲憊了一整日的身子在這一刻總算是徹底放松了,紀鳶只舒服得輕嘆出了聲兒來。
菱兒見主子如此松快,又挽了兩把衣袖,立在紀鳶身后替她揉起了肩兒來,頓時,紀鳶嘴里舒服得發出了哼哼唧唧的聲兒來。
菱兒立在紀鳶身后,見主子舒坦了,憶起白日里所發生的事兒,只忽而一臉憂心忡忡的說著:“姑娘,今兒個二···二公子約您···約您后日會面,姑娘您去是不去啊?”
紀鳶原是閉目養神的,聞言,只緩緩睜開了眼,憶起白日里的事兒,紀鳶蹙了蹙眉,只有些反感道:“去作甚?甭搭理。”
菱兒糾結道:“可是···可是二公子撿了您的帕子啊,他現如今是不曉得您的身份,若是曉得了,那帕子終歸是您的貼身之物,萬一日后若是···終歸是有些不大好罷。”
紀鳶聞言想也沒想,便道:“那便將現如今手上所有的帕子都給絞了吧。”
顯然,心中早已做了思量的。
她所有帕子的右下角都繡了一只小小的鴛鴦,往日里不常外出走動,除了屋子里幾人,便也唯有尹氏、霍元昭幾人留意過,大不了,便將所有的證物都毀尸滅跡了,來他個死無對證。
霍家二公子是誰?
嗯,她好似從未瞧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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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帕子可都是紀鳶一針一線給親手縫上去的,菱兒聞言只有些心疼,不過,大抵也只能如此了。
真沒想到竟會如此這般,偏偏就撞見了二公子,二公子那行徑做派,便是連菱兒聞言都有些避之不及,更甭提她們家姑娘了。
可是···
菱兒見自家姑娘又放松了,怕是又閉眼了,可她肚子里還有滿肚子話呢,頓了頓,猶豫了良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再次詢問道,“姑娘,您說,今兒個姓杜的那無賴,幸好咱們遇到了大公子,不然,后果簡直不堪設想,只是,只是那事兒恰好被大公子撞了個滿眼,您···您說,那大公子他···他應該不會往外說罷?”
菱兒似乎對那霍家大公子心生畏懼,光是提起他的名諱,都止不住支支吾吾的。
這會兒她是對他又感激,又···忌憚,竟是百般矛盾。
這女兒家的名節事關重大,若是被人曉得紀鳶曾被杜家那個無賴調戲過,便是并未得手,到底有些不好看,這個世道便是如此,有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大家不去責罰施害者,反而對受害者···投去異樣的目光。
卻說,紀鳶原本快要睡著了,聽到大公子的名諱只覺得身子一顫,片刻便又給驚醒了。
唔。
只見紀鳶蠕動了下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么,然而腦海中浮現著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紀鳶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只知道,果然不該亂跑的,不過就是跑到了一片林子里,險些被人恐嚇嚇去了半條命,不過就是出了一趟府,險些被人給調戲生生擄了去。
她是不是應該永遠乖乖待在這這個四方小院,哪兒也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