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暖爐正溫，嚴(yán)冬已過，周遭未消的寒意皆被厚重幕簾遮擋在外。
一只小小的貍花貓從車簾邊兒走過來，爪子踩到鋪展著的柔軟地毯上，它輕盈地跳上座位，扒住輕軟暖和的布料，往淡青的衣襟內(nèi)蹭磨拱動。
鄭玄略微抬眼，張開手讓它湊到掌下，看著這只叫之之的貍貓好似找到了安心的地方，蜷尾低頭，柔軟的貓耳垂下來一點兒，纏著他睡了。
玉虛此刻正在一旁，他默誦著前兩日師父教的法經(jīng)，還沒背到一半，注意力已讓這只小貓兒勾引去了。但之之棲息在鄭玄的懷中，他只好偷偷遞過去幾眼。
幕簾厚重，暖爐燃起香氛。車內(nèi)待得久了，不免有些悶。
正當(dāng)這時，車馬慢慢地停住，一只手撥開車簾，露出修長好看的腕。鮮紅的窄袖貼著皓腕，襯出一股如艷陽烈日般逼人的明艷。
那是足以能讓人晃了神的強烈對比。沈青鸞撥開車簾的下一刻，便探手去捉玄靈子的衣擺。她的眼眸明澈，仿佛著有些昏沉煩悶的馬車內(nèi)霎時間被燦光照亮了似的。
“看你待久了，悶不悶？你下來，我抱你。”
說是問句，其實也并沒有征求意見的意思。她盯著鄭玄略有些猶豫著遞過來的手，猛地一握，將他整個兒抱進懷里。
“小孩兒，給你師父拿披風(fēng)！”
把愛人抱個滿懷，再沒有這么舒心暢意的時刻了。
沈青鸞一身紅衣，微微揚起一雙遠山眉，宛若名滿洛陽的焦骨牡丹，透出堪稱國色的姿容與氣韻，再沒有比她更驚才絕艷、神采英拔的人物。
玉虛有些著急地撂下拂塵，將放好的毛絨披風(fēng)給景王殿下遞去。
沈青鸞抬手接住，驀地展開一甩，罩在他青色的道袍外衫上，雪白中透著淡淡靛青光澤的披風(fēng)圍在肩上，連同領(lǐng)邊的一片厚毛絨，把脖頸間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懷抱里還護著一只嚇懵了的小貓，登時笑出聲：“本王要抱他，你倒先占位置。”
小貍花弱小無助地往鄭玄衣服里塞，軟綿綿地“喵喵”幾聲，活像個被爹娘喂了滿嘴貓糧的可憐孩子。
鄭玄讓冷風(fēng)冒了一下，好在沈青鸞在身旁，身上的溫度又很快重新恢復(fù)了過來，再加上厚衣遮擋，倒是感覺不出冷意來，只是喉嚨干癢，輕咳了幾聲，道：“年節(jié)剛過，陛下急召回京，想來是有大事與你相商，如若急迫，你可先行……”
一根手指貼上他唇，止住了話語。沈青鸞收斂神色，聽得有些惱：“先前你獨身離開，我跟著
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xù)閱讀！第1頁/共4頁一同煎熬。現(xiàn)在你還趕我，長清……”
她說這話就是鬧脾氣撒嬌的，仗著對方無話可說的當(dāng)兒，靠過去撫過他臉頰，又低低問道：“嗓子難受？”
鄭玄搖了搖頭，道：“不妨事。”
“怎么不妨事，這里顛，過了這段路，叫玉虛把冷露膏泡開，給你潤潤喉嚨。”
話語才落，車簾里冒出玉虛的頭，大聲道：“徒兒知道啦——”
鄭玄原本就不好意思，讓玉虛這么一喊，險些耳朵都要跟著紅了。他被沈青鸞帶上寶馬飛云，抽了一口冰涼的冷氣，感受到近在耳畔的呼吸聲。
“不知道你擅不擅長騎射。”沈青鸞道，“即便是擅長，這么多年，也該生疏了一些吧？”
她好像盼著鄭玄不會似的，繞過他腰側(cè)去攬韁繩，將下巴抵到玄靈子的肩膀上，慢悠悠地驅(qū)馬跟隨著馬車，低聲道：“苦寒之癥輕了很多，看來齊明珠那人還有些用處。”
兩人同程回京，沈青鸞對這些自然了如指掌。
她下半張臉都埋進雪白的毛絨衣領(lǐng)里，回腕勾過手，似乎是想要去牽鄭玄的手指，結(jié)果探進了披風(fēng)內(nèi)，摸到一手帶著溫度的小貓爪子。
窩在國師懷里的小貓兒伸爪跟她擊了個掌，然后矜持地收了回去。
鄭玄聽到身后驀然響起的笑聲，下意識地問：“怎么了？”
沈青鸞抬起眼，看著他收束到發(fā)箍里的烏黑長發(fā)，以及長發(fā)間那一縷如霜的銀絲。她想了想，態(tài)度十分認(rèn)真地道：“在想你。”
“……什么？”
“想你……”沈青鸞的聲音微微沉壓下來，隨后又涌起帶著笑意的低柔聲線。“冬日寒風(fēng)凜，想把你接回景王府。”
鄭玄怔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到她清潤明亮的眼眸，那雙內(nèi)勾外翹的丹鳳眼向來帶著鋒銳的弧度，此刻眼角微揚，神情專注。
“我并不徒勞地愛惜什么俗世顏面、多年修行，你不必?fù)?dān)憂。”鄭玄轉(zhuǎn)過眼，望著前方一片雪白微茫，官道兩側(cè)覆著蓋地的白雪。“如若此后百年，昭昭陪伴在側(cè)，身在何方，并無不同。”
冷風(fēng)掠過，凜冽撲面。沈青鸞觸上他臉頰，有些后悔讓他坐在身前，指尖碰到的溫度過于冰冷，幾乎像是月夜下的一捧清霜。
“但也請你體諒。”鄭玄探出手，觸到那只貼著臉頰的手指，將對方的手回握進掌心。
沈青鸞從軍多年，指腹內(nèi)側(cè)有些常握刀兵的薄繭，平日里略顯過重的力道也透著一股習(xí)武之人的氣息。
這些薄繭在鄭玄的指腹間慢慢摩挲，像是安
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xù)閱讀！第2頁/共4頁慰，卻又像是什么不自知的引誘。
“鄭玄上有家父恩師。即便不得允準(zhǔn)，也該嘗試與眾坦誠，也不至于反讓親近之人措手不及。”
沈青鸞早有預(yù)料，當(dāng)即道：“我都明白。”
她沒有再提及此事，畢竟在她看來，無論鄭老大人是否同意這門婚事，她已準(zhǔn)備向陛下請求賜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世上的難關(guān)千萬道，有何可懼？
兩人慢慢敘起前話，講起前世時針鋒相對的光景，再從這里談到小貓的豢養(yǎng)方法，坐于馬上隨車漫步，走了許久。
直到鄭玄再度掩唇輕咳了一聲，身旁的車簾才匆促撩起，玉虛看了看被景王殿下抱在懷里的師父、又看了看一身紅衣、血色披風(fēng)的女王爺，小心提議道：“外面風(fēng)大，冷露膏泡開了，師父來車上喝吧？”
沈青鸞緊了緊擱在他腰上的手掌，再度松開手指，眷戀地吻了吻他微紅的耳尖，低聲道：“回去嗎？”
她這么問，話語里便是有些不舍，幸好沈青鸞很快反應(yīng)過來，改變語氣地道：“回車上喝。再待該冷了。”
鄭玄剛想說自己也是習(xí)武之人，豈容得嬌弱到這個地步。昭昭關(guān)心則亂，憂慮過甚……但這些話到底沒辦法說出來，他望著沈青鸞的雙眼，就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了。
眸光過分得溫柔。
不愿拒絕，只好聽她的。
·
及至景王回京的車馬歸至帝京之時，從刑房里遞來的藥物也如約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齊明鉞展開隨藥附信，看到慶曼婷肆意揮灑的墨色字跡，狂草連成一片，不甚規(guī)整。
好在齊明鉞對此早已習(xí)慣，對慶娘的筆鋒字跡也十分熟悉，才得以順利讀閱下去。
消情粉。
信中詳細描述了她使用囚犯進行試驗的效果，以及對于宮中對食的太監(jiān)宮女使用的結(jié)果，盡受此藥作用，兩相遺忘，見面不識。
齊明鉞閉了閉目，慢慢收起裝著藥粉的瓷瓶與信箋，他揮手招來青竹，閉目半晌，突道：“那個送過去的玩物如何了？”
青竹低首斂眉，道：“不出陛下所料，慶大人將他‘雕刻’成了國師大人的容貌，除有些地方尚有刀痕外，幾乎別無二致。”
“別無二致。”齊明鉞輕哼一聲，“若真別無二致，也不至于被沈卿一眼看出，被她遣送回皇宮。”
青竹閉目不言，片刻未語。
“也罷，只是短暫的替身而已。”齊明鉞屈指敲案，沉吟半晌，又道：“鄭林已在路上，想必明日
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xù)閱讀！第3頁/共4頁沈卿便會進宮復(fù)命，正可讓玄靈子面見鄭林，在此之前……”
他從案下取出那塊刻著鄭家家訓(xùn)的玉佩，正是鄭林送來的信物無疑。齊明鉞交予青竹，道：“以此為信，朕寫幾個字給他。”
宣紙顏色慘淡，在燭光映照之下更顯寂冷，直至狼毫飽蘸濃墨，自紙面上滑下來幾字，墨跡醒目。
這一紙晾干折疊，謹(jǐn)慎地交給近侍青竹。
青竹大監(jiān)略窺邊角，便立即不敢再視。他雙手接過，慢慢退出思政殿，一直退到空氣冰冷的宮殿之外。
此刻，伴隨著身側(cè)的小太監(jiān)才抱著一件外袍，給他師父攏在肩上。
肩頭復(fù)感溫暖，青竹猛然回神，發(fā)覺指間的紙張已被捏出褶皺。他單手?jǐn)亢猛馀郏鋈坏溃骸鞍侔病！?
小太監(jiān)百安湊過去，巴巴地道：“師父？”
夾在權(quán)臣豪門與皇室糾葛之間并非一年兩年，但此事經(jīng)手，青竹仍是感到心驚膽戰(zhàn)，他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繼續(xù)道：“百安，倘若師父哪一日有什么不測，你……”
不測？他自然是會有不測的，即便陛下事成，他這個堪稱爪牙的近侍也該功勞已盡、效死于君王殿前。
“不測？您說什么吶，這里是帝都，怎么會有什么不測，師父？”
百安被講得愣住，立即倉惶地問了幾句。
青竹沒有力氣再說，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道：“準(zhǔn)備一下，今晚，就陪師父連夜出宮。”
烏云掩月。
真令人……難以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從這周開始瞎β寫內(nèi)容提要，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了看自己的數(shù)據(jù)，不知道能不能v，感受到了發(fā)電不足的寂寞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