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擁擠著,躍躍欲試的想把無雙從馬上拉下來,但是又畏懼龔?fù)厥掷锏呐鍎Α?
每當(dāng)有誰試圖靠近,龔?fù)乇銜鈱?zhǔn)誰。他微揚(yáng)下頜,居高臨下睥睨著,用行動說明著,誰也帶不走他懷里的人。
他一拉馬韁,駿馬前蹄高高抬起,將一群人嚇得后退。
“把妖女交出來!白狐貍會血洗觀州城!”人群中有人喊著。
下一瞬,人群洶涌著聚攏,有些人根本是控制不住,被迫的隨著移動,體弱的已經(jīng)被擠得喘不動氣。
無雙頭發(fā)散開,盡量讓自己坐穩(wěn),不給龔?fù)靥韥y。
驀的,她看見龔?fù)厣砗蟮奈恢?有個人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目露兇光。
“身后!”她想也不想的喊出口,揪下身上的荷包,朝著那人便砸了過去。
那人一躲,錯了時機(jī),等再想反應(yīng)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喉嚨上被一柄薄刃擦過,下一刻,滾燙的血噴涌而出。
又一個人倒地,比先前那人的死狀更加可怖。
龔?fù)嘏鍎σ凰?平著指出,上頭沾的幾滴血沖劍尖飛出。
看來,不但有人想害她,還有他。
府衙終于有了動靜,大概是知道了京城都尉大人的事,衙官慌忙讓人開了大門,自己慌慌張張跑出來。待看到外面發(fā)生的一切,差點(diǎn)兒當(dāng)場暈厥過去。
“龔大人,請先進(jìn)衙門。”衙官大聲吆喝,忙將衙內(nèi)所有人調(diào)動,幫忙守住大門。
“不能讓他們進(jìn)去!”底下有人大喊。
龔?fù)芈犃γ翡J,視線往人群中一掃,隨后對著人群外的郁清使了個手勢。對方會意,搭箭朝著龔?fù)厥疽獾奈恢茫淞诉^去。
接著,那鼓動人群的聲音不見了。
人群外,郁清眼看著一切發(fā)生,知道事情已經(jīng)一發(fā)不可收。如今只能配合,他的職責(zé)就是保護(hù)龔?fù)亍K粨]手,帶來的所有人開始從外圍疏散人群。
可是這樣還是很慢,人群不配合,有些事情也難以控制。
龔?fù)刂肋@件事不是偶然,衙門是不可能進(jìn)的,他現(xiàn)在誰也不信。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無雙送出去。
“讓開,擋路者死!”他對著人群大聲一喝,佩劍直指前方。
人群當(dāng)然不會聽話的配合,他也不等待,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吃疼的嘶鳴一聲,繼而踢踏兩聲邁開了鐵蹄。
有人大聲尖叫,生死面前選擇了求生的本能,往一旁躲避著,其他人跟著效仿。
就這樣,龔?fù)夭唏R,手里長.劍揮舞,生生將人群給逼出一條路來。
無雙被人圈在身前,耳邊全是人的哀嚎驚叫。他官服的袍袖正好遮在她的眼前,擋住她的視線。
“抓緊,閉上眼別看。”龔?fù)氐穆曇袈湎聛怼?
無雙閉上眼,雙手環(huán)上他的腰,貼在他身前,這樣他會更省力,馬兒也會輕些重量。她沒看見他如何帶自己沖出包圍,閉著眼睛,只記得他暗褐色的衣袖,以及上面的祥云繡紋。
馬從里面跑出來的那一刻,郁清當(dāng)即一揮手,大喊了聲:“把這里的路口全部堵起來,一個人也別放出去!”
很快,這里全被圍住,加之衙門開了大門,不少人涌進(jìn)了院子里,是以擁擠緩解了很多。
這邊,馬不停蹄,鐵蹄踏過長街的石板路,留下一串急促的得得聲,再看,那馬兒已經(jīng)沖出街口,直奔城門而去。
風(fēng)刮過臉頰,二月的風(fēng)說不上溫和。
“城里不能留了,我送你出去。”龔?fù)啬恳暻胺剑砦⒐瑢⑿⌒〉娜藟涸趹牙铮浇敲蛑J(rèn)真。
既然她的身份曝光,注定在觀州待不下去。那些人需要找一個發(fā)泄口,便就認(rèn)定上她。
無雙蜷縮著,這才露出臉來,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龔?fù)亓餮氖直常瑢?shí)在有些猙獰。
“去哪兒?”她問,還未從剛才的混亂中醒神,眼中幾分迷茫,“大哥那里嗎?”
龔?fù)負(fù)u頭,攬著細(xì)腰的手臂收緊幾分,幾乎將人勒緊自己的身體:“不能回烏蓮湖了,去滄江,有人等你。”
無雙沒再問,大約在她將手伸給他的時候,就選擇了相信他。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就扯到了她身上,誰會認(rèn)得她?
很快,駿馬跑出城外,在官道上繼續(xù)狂奔。身后,兩名護(hù)衛(wèi)騎馬跟隨。
離著滄江渡頭也就是七八里的樣子,可是龔?fù)亟z毫不敢怠慢。城里能發(fā)生混亂,更何況無人的曠野?
果然,在跑上一座小山坡時,耳邊嗖嗖嗖,箭矢擦著風(fēng)聲穿過。
他繼續(xù)伏低身子,手掌擋在無雙的頭頂:“別動。”
太過猝不及防,后面的兩匹馬相繼摔倒,再沒跟上來。
幾匹馬從隱藏的樹林后沖出來,呼喊著大聲吆喝,追趕著前面的黑色駿馬。
無雙聽見后面的追趕聲,其中一個聲音她分辨了出來,嗓門很粗,夾雜著戾氣:“魏廬?”
她仰臉,看見男人瘦削的下頜線。
龔?fù)鼗仡^確認(rèn),如無雙所言,正是當(dāng)日被逐出烏蓮寨的三當(dāng)家。人正騎馬沖在最前頭,手里揮舞著大.刀。
有些禍害就不該留,以他來看斬草除根最為合適,怪就怪魏沖念著可笑的手足情。
長途的奔跑,龔?fù)氐鸟R顯然已經(jīng)疲倦,雖然四蹄不停,但是速度慢了下來,況且還是馱著兩個人,此時嘴里不住的噴氣兒。
又有幾只箭矢飛過,大概是準(zhǔn)頭不足,被龔?fù)囟氵^。
突然,馬腿中了一箭,疼得嘶鳴一聲,前蹄一別,龐大的身軀便往前路上栽下。
龔?fù)匮奂彩挚欤瑪堉鵁o雙順勢朝著一旁的山坡滾下去。
山坡很陡,他抱著她,雙臂撐著護(hù)住她。身子不受控制的翻滾,他讓自己的背部來受力,想讓她受不到一點(diǎn)兒磕碰。
無雙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后腦被龔?fù)氐氖终凭o緊托著,腰間的手更是一點(diǎn)力不松。每當(dāng)她要撞去地上的時候,他會迅速翻身,然后他自己碰上硬地。
一直到了溝底,她還在暈著,腿腳不聽使喚,在衙門前時腳還崴過,走一步腳踝就跟針扎一樣。
龔?fù)匕l(fā)現(xiàn)了不對勁兒,瞇著眼四下看看:“你在這里,不要出聲。”
“你要做什么?”無雙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手下意識去拽他的袖子。
龔?fù)乜粗ド闲渥拥氖郑每吹孟袼[一樣,柔弱無骨,讓他錯覺她有種對他的依賴。
“聽我的,別動,”他手落在她的眼角,蜷著輕刮一下,“你二姐在等你。”
無雙瞪大眼睛,眼看著他拾起一旁的樹枝干草,遮掩在她身上。
做完這些,龔?fù)剞D(zhuǎn)身離開,朝著相反的方向,官袍已經(jīng)凌亂,連官帽也斜了,可是脊背依舊那樣修直,像是一株玉竹。
“你,”無雙喉嚨像是被卡住,艱澀的說著,“要回來啊。”
龔?fù)啬_步一頓,并未回頭:“無雙,誰都別信。我走后,你自己去渡頭,有一艘藍(lán)色幡旗的船,凌無然在上面。”
他沒有回她的話,而是告知她下面她要走的路。
無雙眼看他跑遠(yuǎn),荒僻的溝里再見不到他的身影。沒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喊,她便知道是龔?fù)貙⑼@邊來的人給引開了。
她縮在雜草樹枝下,直到這里完全沒了聲音。
腳踝處陣陣的疼,以前在逃難路上也曾崴過腳,那時候云娘幫著鄭了骨,就好了許多。
無雙脫掉鞋子,攥上自己的腳,先是順著輕輕轉(zhuǎn),咬著牙生怕發(fā)出一點(diǎn)兒聲音。
休息好,她并沒有離開,還是在溝底等著。其實(shí)她想去到渡頭的話并不難,現(xiàn)在腳踝沒那么疼,她能堅持住,而且她其實(shí)對于逃脫,有一套自己的辦法,會躲開魏廬的人。
可是,她想等他回來,知道他沒事;又怕自己走開,他回來找不到自己。
她不知道,龔?fù)氐娜藭粫某抢锍鰜斫討?yīng)他,還是根本今日的目標(biāo)就是他?
眼看著晌午已過,天色變得陰霾。
無雙已經(jīng)等了近兩個時辰,人沒有回來。甚至,她聽見道上隱約的說話聲,像是趕路人之間的閑談。好像一切已經(jīng)過去,她出去便是安全的。
可是不正常,因?yàn)闆]有馬蹄聲,證明城里沒有人出來尋找龔?fù)亍?
腳踝已經(jīng)能夠使力,她試探著從雜草堆里出來,還未站起,便聽見輕微的聲音。嚇得她趕緊把腳收了回去,順著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
“你怎么不走?”
下一瞬眼前障礙被一把拉開,無雙還未反應(yīng)上來,便被帶進(jìn)一個懷抱,耳邊是一聲無奈的嗤笑。
她鼻尖發(fā)酸,順著回應(yīng)般,雙手搭上他的腰間,嗅到的是濃重的血腥氣:“你,你回來了?”
兩個多時辰,她等到他回來了。
龔?fù)貒@息一聲,臉頰貼在無雙的發(fā)頂:“怎么辦?我就是放心不下。”
他知道自己該相信她,她很聰慧,能從他眼皮下逃走,在那些雜魚手里更沒有什么問題,她不軟弱,也不會抹著淚怨天尤人,她有自己的主意……可是,他真的不想她吃苦,她能做到是一回事,他卻想幫她擋住一切。
無雙手摸到濡濕的一處,帶著粘稠,心驀的提起:“你受傷了?”
她從他懷里出來,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官帽已經(jīng)沒了,頭發(fā)凌亂的落下一些,遮著那張好看的臉,血點(diǎn)子在他眉間、面頰散布,加上一身暗褐色,整個人帶出一種邪氣,讓人不禁心生畏懼。
無雙現(xiàn)在大概知道,他在戰(zhàn)場上會是什么樣的。
龔?fù)卣粗鄣氖植亮讼履橆a:“不是我的。”
他伸手,幫她把頭發(fā)上的雜草撿下。無雙知道,即便是他身上有傷,他也不會說出來。
“走,那些人還會來。”龔?fù)鼐璧目粗南拢凵癖洹?
無雙點(diǎn)頭,現(xiàn)在什么也不多問,趁早脫離險境才是正經(jīng)。
沒走大道,他們沿著小路前行,心里算著里滄江渡頭的距離,步行總是會比騎馬慢很多。
兩人沒怎么說話,龔?fù)刈咴谇懊妫鵁o雙的手。
冷風(fēng)吹過曠野,耳邊似乎聽見了滄江的水浪聲。只要過了前面的柳樹林,就會到達(dá)江邊,屆時一定會有人接應(yīng)。
忽的,龔?fù)啬_步停下,往身后看了眼,攥著無雙的手緊了緊,聲音很低:“跟上我,千萬別松手。”
說完,便拽著無雙快速跑出去,專門挑樹木雜亂的地方。
他上過戰(zhàn)場,對于殺氣總是能夠敏銳感知,包括如果對方伏擊,會選擇在什么地方?
無雙被猛的帶著跑,就在剛才站著的地方,赫然一枚箭矢釘在地上。顧不上后怕,她快步跟著他,在他的牽領(lǐng)下,竟也是從來沒有過的速度。
可她明白,他帶著她終究還是會被人追上。
兩人跑在那片干枯的蘆葦?shù)乩铮竺嫖簭]帶著人狠命追趕。
已經(jīng)能夠看見渡頭,那邊停著一艘大船,藍(lán)色的幡旗,在江風(fēng)中招展。可是后面的追兵,只與他們相隔幾丈遠(yuǎn),哪怕腳下一個趔趄,便就會成為他們的刀下鬼。
無雙想到了什么,從身上摸出竹哨,含在嘴邊,然后吹響。
哨聲不算悠長,更像是呼喚鳥兒的輕笛聲,但是足以讓船上的人聽到。若是凌無然在等她,一定會知道。
果然,下一瞬有一隊人朝這邊而來,動作利索,步伐身姿輕快,一看便是訓(xùn)練有素的侍衛(wèi)。
“趴下!”龔?fù)剞羯蠠o雙的脖頸,帶著她趴去地上。
無雙身子跌在松軟的蘆葦上,只聽頭頂嗖嗖嗖響,然后是后面人的慘叫聲。她從龔?fù)氐谋蹚澫绿ь^,看到了前面整齊一排人,手里俱是握著□□,正不停地往外射發(fā),落雨一樣密集。
她還看見,一個身姿嬌巧的女子正從船上下來,幾乎是跑過的跳板,讓她擔(dān)心人腳滑一下掉進(jìn)水里。
后面,魏廬眼見形勢不妙,拉了一個人做擋箭牌,隨后拔腿往回跑。
龔?fù)貜牡厣掀饋恚罩鵁o雙的臂彎,將她從蘆葦上帶起來:“無雙,有沒有傷到?”
無雙搖頭,隨后側(cè)臉去看那走來的女子,翠色的裙衫,卻束著男子的發(fā)髻,一雙眼睛清冷而有神。
“對,過去罷,”龔?fù)卣粗拿纨嬄冻鲂σ猓劾锸轻屓坏乃煽欤八褪悄愣悖锜o然。”
無雙先是怔住,隨后開始邁步往凌無然方向走去,兩人之間幾丈遠(yuǎn),暗下來的天色,讓她們看著彼此變得模糊。
“無雙?”凌無然邁著步子跑,隔了許久,她已經(jīng)認(rèn)不出小妹的樣子。
無雙嘴角動了幾下,發(fā)絲掃著她的臉:“二姐。”
兩個失散多年的姐妹抱在一起,泣不成聲。凌無然又哭又笑,小哭包妹妹現(xiàn)在長得比她高了,可有一點(diǎn)沒變,那就是哭的時候喜歡吸鼻子。
“小哭包。”凌無然破涕為笑。
“我不是。”無雙軟著聲音反駁。
小的時候,凌無然會這樣笑她,她又說不過,每次都是氣呼呼嘟著小嘴兒。
這時,無雙發(fā)現(xiàn)有人給了龔?fù)匾黄ヱR,他接過馬韁,一個利索翻身拜年上了馬背。
“你要去哪兒?”她看向他,問道。
龔?fù)卦隈R上回頭:“回去,解決這件事。”
隨后他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騰開四蹄奔跑。
無雙看得分明,龔?fù)厝サ姆较虿⒉皇怯^州城,他是去追魏廬。單槍匹馬,可是對方有多少人他根本不知道。
“你不能去!”她喊著追出去,那些人想要他的命,竟還自己追上去嗎?
可是龔?fù)睾孟駴]聽見,頭也未回,沖著那片樹林里進(jìn)去。
無雙站在那里,咬了咬嘴唇,想要再追上些繼續(xù)喊回他。
“別喊了,”凌無然上來將人拉住,隨后嘆了聲,“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