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繼恒終于接到藤野內(nèi)五郎傳來的口信，他想和蔡繼恒再談一次。
在幾天前發(fā)生的空襲中，臨時關押戰(zhàn)俘的看守所也遭到掃射，看守人員被打死了幾個，這兩個戰(zhàn)俘倒沒有受傷。
蔡繼恒到達看守所的時候，看到幾個工人正在修補被機槍子彈打壞的房頂。藤野內(nèi)五郎和中信義雄已經(jīng)站在院子里等候蔡繼恒了，兩人很有禮貌地向他深深鞠躬。
這是蔡繼恒第一次看到中信義雄，這是個身材瘦小的青年人，20歲出頭，臉上甚至還帶有幾分稚氣。蔡繼恒知道，他是個偵察機飛行員，在長沙附近被高炮擊落被俘。中信義雄不是軍官，他的軍銜只是二等飛行軍曹
，按慣例，在戰(zhàn)俘營中他不能享受軍官待遇，但這里是臨時關押，也就不計較這些了，因此他和藤野內(nèi)五郎享受同樣的生活待遇。
蔡繼恒伸出手與中信義雄握手：“你會說英語嗎？”
藤野內(nèi)五郎替他用英語回答：“他不會英語，由我來替他翻譯。”
中信義雄嘰里咕嚕說了一些日語。
藤野內(nèi)五郎翻譯道：“他說，你曾經(jīng)給他買過換洗衣服，中信義雄對你的慷慨之舉表示由衷的感謝！同時，他聲明自己不是軍官，但貴國**居然給予他軍官的生活待遇，中信義雄也表示非常感激。”
蔡繼恒說：“客氣話就不用說了，大家都是同行，互相照顧是理所當然的。藤野，前幾天空襲時讓你們受驚了，幸虧沒有受傷，我很高興。”
藤野內(nèi)五郎再一次鞠躬道：“真對不起，我的同事給貴機場造成了傷亡和損失，我為他們的過失向您道歉！”
蔡繼恒笑道：“你們?nèi)毡救苏媸呛芷婀郑@么講禮貌、彬彬有禮的民族，一旦打起仗來，就變得兇悍野蠻，殺人不眨眼，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藤野內(nèi)五郎苦笑道：“我在航校時的教官叫田中信夫，他也是個彬彬有禮的紳士，有一次，我做飛行科目時出了錯，剛一下飛機，田中教官走過來向我恭恭敬敬鞠了個躬說，您辛苦了。我也回禮鞠躬說，教官辛苦，給您添麻煩了。然后田中教官突然變臉，出手就是一拳，把我的門牙打掉兩顆。他咆哮著喊，渾蛋，為什么不按規(guī)定飛？鱷魚，這就是我們?nèi)毡救耍蚁耄乙呀?jīng)回答了你的問題。”
“藤野，空襲那天我擊落了一架九六式轟炸機，它的飛機編號是0854，你認識這個飛行員嗎？”
藤野內(nèi)五郎立刻呆住了：“九六式？0854……”他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中信義雄惶恐地扶他坐下。
蔡繼恒耐心地等他哭夠了，才問：“你認識他？”
藤野內(nèi)五郎悲傷地說：“他是我的好朋友，叫三島平治夫，第45轟炸機大隊的駕駛員。我們還是同鄉(xiāng)。”
蔡繼恒安慰道：“藤野，這是戰(zhàn)爭，我們都很無奈，再說，你的朋友也并不吃虧，他把我們的機場炸了個底朝天，還毀掉七八架飛機，我們不過是扯平了而已。”
藤野內(nèi)五郎擦拭著眼淚問：“他難道沒有跳傘嗎？”
蔡繼恒冷冷地回答：“對不起，我沒有給他機會，我是瞄準駕駛艙開火的，你知道點50機槍的威力，他身上至少中了幾十發(fā)子彈，幾乎被打成了碎片。”
“鱷魚，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兇狠的殺手。不過……我并不恨你，你說得對，這是戰(zhàn)爭，我們誰也沒辦法。”藤野內(nèi)五郎漸漸恢復了平靜。
蔡繼恒試探地問道：“藤野，你叫我來，有事嗎？”
藤野內(nèi)五郎與中信義雄對視了一眼，中信義雄微微點點頭。
藤野內(nèi)五郎說：“鱷魚，我們兩人已經(jīng)商量過了，我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你，問題是，如果我們愿意合作，鱷魚是否有權(quán)力答應我們的要求。”
蔡繼恒不動聲色地回答：“你得先提出條件，我才能回答。”
“鱷魚，你知道，在目前的狀況下，我們回不了日本，而且就是回到日本也不會受歡迎，在我們國家，軍人被俘是一件極為恥辱的事，輿論也會殺死我們。”
“這我知道，你繼續(xù)說！”
“我們被俘的情況，日本國內(nèi)并不掌握，軍方只知道我們駕駛的飛機被擊落，一般情況下，會將我們這類人列入失蹤名單，我們的家屬也會享受到與陣亡軍人家屬同等的待遇，除非有證據(jù)證明我們被俘虜，否則任何人不可歧視家屬。”
“藤野，這些我也知道。不過，我有些好奇，想問問，是什么原因讓你們改變了主意？當然，如果不想回答，就算我沒問。”
“鱷魚，你上次的談話我想了很久，也和中信義雄談過，我們認為你說得對，日本軍部的確有一些危險分子，他們自己很嗜血，很好戰(zhàn)，所以也要求所有的日本人都和他們一樣好戰(zhàn)。可是有很多人不這么想，人生下來不是為了打仗，而是為了享受幸福。戰(zhàn)爭終歸是丑惡的，那些人不管打著什么樣的旗號，其理由都是不能成立的。所以，我們不想再打仗了，之所以愿意與你們合作，并不是不愛自己的國家，而是想讓戰(zhàn)爭快一點結(jié)束，這樣也可以少死很多人。”
“好！我明白了。現(xiàn)在我想聽到的是，你們關于合作的條件。”
藤野內(nèi)五郎躊躇了一下，終于下了決心：“好，那就我說了。第一，絕對不能把我們被俘的事，寫在中國空軍的陣中日記上，就說我們被擊落后已經(jīng)死亡。第二，在合作期間，我們應該有完全的自由，不再拿我們當戰(zhàn)俘對待。第三，在我們死亡之前，這件事情不能公布。”
蔡繼恒問：“就這三個條件？還有嗎？”
“沒有了！”
蔡繼恒干脆地說：“藤野，你知道我的軍銜，還沒有權(quán)力答復你們的要求，但我會在十分鐘之內(nèi)答復你們。我想，這應該沒有問題。請稍等！”他快步走出房間。
八分鐘以后，蔡繼恒走進房間，他向兩人鄭重行了軍禮道：“你們知道陳納德將軍嗎？”
藤野內(nèi)五郎點點頭：“聽說過，他是個大長官。”
蔡繼恒宣布：“現(xiàn)在我來轉(zhuǎn)達陳納德將軍的承諾。第一，我承諾，著令中美空軍混合團飛行員蔡繼恒上尉，在1944年5月26日的作戰(zhàn)日記中，并中美空軍混合團1944年5月26日的陣中日記中，同時取消擊落日本海軍航空隊飛行員藤野內(nèi)五郎座機的記載。同時，取消中國長沙高炮部隊在5月24日陣中日記中，關于擊落日本陸軍航空隊飛行員中信義雄偵察機之記載，并承諾刪除該二人被俘的全部文字記載。第二，我承諾，在合作期間，藤野內(nèi)五郎和中信義雄擁有絕對的行動自由，并享受和我方工作人員同等的薪餉待遇，任何人不得歧視。第三，我承諾，此事在40年之內(nèi)，不得解密。”
兩個日本人站起來和蔡繼恒握手，藤野內(nèi)五郎說：“鱷魚，我們相信你，也相信陳納德將軍，因為你們都是紳士。”
蔡繼恒說：“二位，現(xiàn)在我們就是兄弟了，你們多保重！我可能過幾天就要回原單位了，如果不死的話，我們還會見面。”
分手時，兩個日本人都流淚了，他們再一次向蔡繼恒深深鞠躬。
蔡繼恒開玩笑道：“唉，你們?nèi)毡救嗽趺炊歼@么愛哭啊？”
滿堂等人逃出戰(zhàn)俘營的警戒區(qū)，一路不敢停留，一直逃到高廟附近的黃河邊上。在河邊休息時，大家才討論了下一步的打算，這一討論不要緊，滿堂才知道每個人都早有自己的想法了。
張寶旺說，他家在山西垣曲縣，離這里不遠，他離家好幾年了，家里情況一點都不知道，所以一定要回家看看，至于將來會不會返回部隊，他自己也說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長順和孫新倉也要回家，都說不想再打仗了。
李長順說：“這仗俺是不打了，他娘的打煩啦，跟鬼子打了七年，死了這么多人，咋就沒把鬼子打跑？倒把俺自己打到戰(zhàn)俘營去了，這回說啥也不干啦，打鬼子誰愛打誰去，俺回家種地去總成吧？”
孫新倉說話更不靠譜，他認為自己本來就不該當兵，在家打獵日子過得還不錯，日本人也從來沒進過熊耳山柴禾溝，沒招惹過他，他干嗎要跟日本人干仗？要說仇人，那不是鬼子，是國軍***把他當壯丁抓的那個連長，那狗日的最不是東西，往后要是再見著他，非拿火槍轟了他狗日的。
滿堂和鐵柱也沒打算歸隊，這哥倆已經(jīng)把自己部隊的番號忘得差不多了。滿堂搔著頭皮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咦？他娘的，咱那隊伍是個啥番號？”
鐵柱正拿著鞋往外磕沙子，順口說：“誰知道，俺記它干啥？”
滿堂自言自語地捶捶腦袋：“唉，這記性，幫人家干了好幾仗，還不知人家是誰，日他娘，這啥腦子？”
鐵柱說：“俺啥都記不得了，就記著有個蔡長官，這姓好記，菜包子的菜。”
“可蔡長官……不是咱連的，也不是咱團的，他好像比咱團長官兒還大……也不知道蔡長官跑出去沒有，可別跟咱倆似的，讓鬼子拿槍頂著修炮樓嘞。”滿堂猜測著。
鐵柱不愛聽了：“蔡長官修炮樓？不會吧？人家不是這命，真讓鬼子逮住也會好吃好喝供著。再說了，鬼子也別想逮住蔡長官，人家可有本事，一桿槍到蔡長官手里就能玩出花兒來，多少鬼子也近不了身。”
滿堂表示同意：“那是，蔡長官不是一般人，咱兄弟給他當差還中！”
鐵柱提醒道：“哥，別想啦，咱回家吧，咱爹娘，咱妹，還不知咱去哪兒了呢。”
“可不得回家，我說不回了么？中，就這么辦，日他娘，這仗咱不打啦，回家好好孝敬爹娘，好好過日子。”滿堂下了決心。
討論的結(jié)果是五個人都不想歸隊，都想回家過日子去，大家決定，就在這里分手。
張寶旺照著滿堂胸前打了一拳：“兄弟，我要往東北方向走，咱兄弟就此分手。滿堂兄弟，要不是你操持，弟兄們也逃不出來，大伙都得死在戰(zhàn)俘營。我張寶旺欠你的情啊，你記著，日后我張寶旺要是不死，早晚還你這個情！”
滿堂也動了感情：“寶旺大哥，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生死弟兄，往后日子還長著呢，等俺把家里安頓好，俺帶著鐵柱到垣曲找你去。”
孫新倉說：“滿堂哥，鐵柱兄弟，以后有工夫上洛寧熊耳山柴禾溝找俺，俺打野兔子給你們吃。”
李長順哭了：“滿堂，鐵柱……好兄弟，真舍不得和弟兄們分開，地址咱都留下了，將來你們要是趕上啥過不去的事，托人給俺帶個信兒，俺一準兒趕過去……”
張寶旺臨走時囑咐道：“滿堂，路上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走大路，大路上有鬼子巡邏隊。”
張寶旺、孫新倉、李長順一個個消失在夜幕中。
滿堂和鐵柱一路上不敢大意，他們晝伏夜出，專走小路，餓了就在路邊農(nóng)民的地里隨便刨點什么能吃的東西，有時遇到村莊就去討口飯，就這么饑一頓飽一頓走了五六天，離家鄉(xiāng)越來越近了。
滿堂吃驚地發(fā)現(xiàn)，以往人口稠密的中原地區(qū)完全變了樣，以前這一帶到處是村莊，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走個幾里地就會遇到一個村莊，村與村之間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到處人聲鼎沸，似乎見不到一塊安靜的地方。但經(jīng)過這場豫中會戰(zhàn)，一切都變了樣，經(jīng)常是走出二三十里地也見不到人煙。這里土地荒蕪，水田干涸，大部分村莊成了殘垣斷壁，田野里到處是新添的墳頭，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永遠是死一樣寂靜……
滿堂心里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么多村子都被毀了，崗子村會不會……
鐵柱安慰滿堂：“哥，咱村肯定沒事，小鬼子狠是狠，可咱村鄉(xiāng)親又沒招惹他們，咱不招災不惹禍，他鬼子總不能平白無故刨咱祖墳吧？再說了，鄉(xiāng)親們不是還幫鬼子干過活兒嗎？鬼子多少要給點面子。”
一提這些滿堂就不愛聽了：“柱子，你個狗日的閉嘴！以后再提這個俺揍你！哪壺不開你提哪壺？當初俺是蒙了頭，發(fā)了癔癥，幫鬼子運了糧，這事俺想起來就他娘的別扭。”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熟悉，洛河、河邊的土崗，崗子村西邊的樊村、鴉嶺、西坪歷歷在目……滿堂的心突突地跳著，腿也有些發(fā)軟，他在崗子村北面的路口停下，一屁股坐在路邊不肯向前走了。
鐵柱奇怪地問：“哥，你咋啦？”
滿堂喘了口粗氣：“沒事，哥歇口氣……”此時的滿堂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是那種對不可知的命運的恐懼。
這里曾是滿堂帶領鄉(xiāng)親們打劫湯恩伯的地方，他懷著異樣的心情環(huán)顧四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那時咋就這么大膽兒？人家手里拿的可都是真家伙，要是真摟了火放倒幾個，村里的老少爺們不尿褲子才怪嘞。
滿堂的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道思辨的火花……那時村里的老少爺們天不怕地不怕，手里拎把破斧子就敢去搶國軍，還真就搶成了。可問題是，同樣是軍隊，村里的老少爺們咋就不敢去搶日本人？怕是連想都沒敢想過，這是為啥呢？因為鬼子咱惹不起，你不招惹他，他還要上門殺人放火嘞，那就只能找惹得起的隊伍耍耍蠻，反正知道中國兵多半不敢開槍打老百姓。
這么一琢磨就不對頭了，崗子村的老少爺們咋這么操蛋？吃柿子專揀軟的捏，見了慫的就欺負，見到橫的就躲得遠遠的，這事干得可不大地道。
一想起這些往事，滿堂總是有些臊眉耷眼。
滿堂和鐵柱慢慢走進村里，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村子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樣，大部分的房子被燒得只剩下烏黑的殘垣斷壁，整個村莊死一樣的寂靜。滿堂家院子門口那棵枝葉茂盛的老槐樹居然已經(jīng)枯死，一只烏鴉怪叫著撲騰著翅膀飛走……
滿堂渾身一陣顫抖，他失魂落魄地撲到院門前，輕輕叩響了院門。
院子里沒有動靜，滿堂又重重地敲了兩下。
仍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滿堂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家里一定是出事了，他抬腳狠命向院門踹去，單薄的院門轟然倒下，兄弟倆沖進院子……
白發(fā)蒼蒼的滿堂娘靜靜地坐在房門前的木凳上，呆呆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滿堂和鐵柱都愣在那里，這是娘嗎？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滿堂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眼淚滾滾而下，撕心裂肺地喊叫著撲了過去：“娘啊，我是滿堂啊，你不認識兒子啦……”
滿堂娘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你是誰？俺……不認識你……”
滿堂和鐵柱抱著娘放聲大哭。
鐵柱哭喊著：“娘啊，俺是柱子，俺和哥回來啦，您老人家說話啊……”
滿堂娘摸摸鐵柱的臉輕聲說：“這是誰家的孩子？這么大了還哭？孩子，不哭，不哭啊……”
滿堂一頭撞進屋里，又竄了出來，他環(huán)顧四周絕望地哭喊著：“娘啊，這是咋啦？俺爹呢？俺妹翠花呢？娘啊，你倒是開口說句話啊。”
滿堂氣血攻心，幾乎喪失了理智，他狠命地用頭“咚！咚”撞著窗臺，一縷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
這時少東家陳少林和黃管家沖了進來。陳少林一把抱住滿堂：“滿堂哥，你別急，你別急，聽我慢慢跟你講，慢慢講！”
滿堂和鐵柱安靜下來。
滿堂用衣袖擦著眼淚問：“少林，俺爹呢？俺妹呢？俺娘……這是咋啦？”
陳少林的嘴唇動了動，欲語還休。
滿堂大吼道：“你說啊……”
陳少林忽然泣不成聲：“滿堂哥，你讓我怎么開口啊？咱村……咱村遭了大難啦，好多鄉(xiāng)親都不在了，你爹，你妹……也不在了，太慘啦！”他不停地用拳頭捶著自己的頭。
黃管家流著淚勸道：“少東家，你先靜靜心，慢慢講，慢慢講……他們早晚要知道的……”
滿堂臉色鐵青地站起來：“是鬼子干的，是不是？少林，你說，你給俺仔仔細細說，快點！”
陳少林猛地一跺腳：“我說，我說，滿堂，你要是個爺們兒，就給我挺住了……”
蔡繼剛乘車從西安趕到豫西盧氏縣城的一戰(zhàn)區(qū)后勤基地。他的身份還是督戰(zhàn)官，代表軍委會對戰(zhàn)區(qū)長官部和下屬各軍師的戰(zhàn)役行動給予指導和監(jiān)督。
這時的豫西戰(zhàn)云密布，重兵云集。胡宗南部的五個整軍從陜西出潼關，在豫西展開兵力，與日軍擺開決戰(zhàn)的架勢。特別是胡宗南的王牌第一軍在靈寶實施了一次反擊，急進中的日軍110師團迎頭挨了重重一擊，不但停止了進攻，還倉皇后退了20公里。于是中日雙方軍隊在靈寶、盧氏、西坪、內(nèi)鄉(xiāng)、南陽一線形成對峙，在這期間雙方都沒有大動作，只是掘壕固守，偶爾有些零星的陣地戰(zhàn)。
國民**同時也將河南省會暫時遷至豫西南的內(nèi)鄉(xiāng)縣，于是這一帶立刻熱鬧起來。內(nèi)鄉(xiāng)縣城里除了進駐大批的軍人，還有省**和淪陷區(qū)各縣的公務人員以及躲避戰(zhàn)亂的大批難民。
蔡繼剛走進司令部，迎面遇見電訊室的張參謀。張參謀立正敬禮：“蔡長官，您來得正好，我們剛收到軍委會轉(zhuǎn)發(fā)來蔣委員長的電令，陳長官已經(jīng)閱過并指示轉(zhuǎn)蔡督戰(zhàn)官一閱。”
蔡繼剛仔細看著蔣介石的電令：“令68軍、55軍以一部守備魯山，而以主力為機動，準備打擊南犯之敵；陳大慶第19集團軍轉(zhuǎn)進南陽東北方城一帶；令59軍在南陽以西內(nèi)鄉(xiāng)附近選擇有利地形構(gòu)筑據(jù)點工事……”
蔡繼剛來到地圖前，看來蔣委員長的擔心是有根據(jù)的，因為南陽和襄樊之間的那塊平原幾乎無險可守，是日軍機械化部隊快速突擊的戰(zhàn)略通道，如果日軍主力從豫中平原突然揮師南下，勢必把包括第五戰(zhàn)區(qū)長官部所在地老河口在內(nèi)的國軍重兵集團全部合圍進去。
蔣介石也罷，統(tǒng)帥部那些高參也罷，都明白著呢，這塊平原好比是拳擊手的軟腹部，一旦遭到重擊，比賽就有可能提前結(jié)束了。問題是，就算守住豫南平原就解除危機了嗎？這不是日軍南下的唯一通道，關鍵在于日軍第12軍是否有南下的計劃。此外，日軍大本營還有另外一張王牌，那就是駐守在武漢一帶的日軍第11軍，這也是個令人生畏的重兵集團，完全有能力在長江以南展開新的戰(zhàn)役行動。
我們的作戰(zhàn)計劃不能根據(jù)我們的主觀愿望去制訂，更不能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最優(yōu)秀的作戰(zhàn)計劃應該建立在最糟糕的假設上。最高統(tǒng)帥部的長官們必須對整個中國戰(zhàn)場有個總體把握，如何調(diào)動各大戰(zhàn)區(qū)的兵力相互配合作戰(zhàn)，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這應該是一個戰(zhàn)略級的大構(gòu)想，作戰(zhàn)地域橫跨南北幾大戰(zhàn)區(qū)，投入的總兵力近百萬，最高統(tǒng)帥部的關注點決不應該只放在中原這一帶。
站在蔡繼剛身旁的是司令部幾位作戰(zhàn)參謀，他們都靜靜地看著蔡繼剛用比例尺進行圖上作業(yè)，等待他發(fā)表見解。誰知蔡繼剛沉默著，把比例尺扔在桌上，轉(zhuǎn)身要走。
一個中校終于忍不住了：“長官……”
蔡繼剛停住腳步：“什么事？”
“對不起長官，我們都想聽聽您對今后戰(zhàn)局的預測，請賜教！”
蔡繼剛問：“你們最關心的是什么？”
中校指著地圖上南陽和襄樊之間的平原說：“我擔心的是，這里一旦失守，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局面？”
蔡繼剛回答：“局面會很糟糕，第五戰(zhàn)區(qū)會面臨著極大壓力，鬧不好老河口也有可能失守，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日軍目前已經(jīng)打通了平漢線，只完成了一半的計劃，下一步日軍要繼續(xù)打通粵漢線，華中的日軍一定會在鄂、湘地區(qū)展開大的戰(zhàn)役行動，關鍵點是長沙，如果長沙失守，日軍的攻擊鋒芒一定會轉(zhuǎn)向衡陽，如果衡陽失守，日軍的下一個攻擊點一定是桂林、柳州……”
中校緊盯著地圖：“長官的意思是，日軍有繞道貴州向重慶出擊的戰(zhàn)略企圖？”
蔡繼剛說：“應該是這樣一條攻擊線，日軍的戰(zhàn)役目的一是打通平漢線至粵漢線的鐵路交通線；二是意在摧毀我們西南地區(qū)的空軍基地。達成這兩個目標之后，如果兵力允許，日軍還能夠保持進攻勢頭的話，他們一定會向重慶出擊，這是毫無疑問的。”
蔡繼剛在地圖上找到柳州的位置，用紅鉛筆重重畫了個圈說：“柳州如果丟了，南寧也將不保。到那個時候，我軍還面臨著一個重大威脅，那就是駐扎在越南境內(nèi)的日軍南方軍第21師團，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會從越南向廣西綏淥進攻。這么一來，從我國東北直至越南河內(nèi)的大陸交通線就會全線打通。到時候我軍還能往哪里退呢？只好退入貴州。日軍主力會沿黔桂公路和黔桂鐵路繼續(xù)進攻……你們想想看，如果這個點再丟失，那我們就不用打了。”
蔡繼剛又是重重地畫了個圈，然后把鉛筆扔在桌上。
作戰(zhàn)參謀們都伸過頭去，他們看見那個紅鉛筆畫成的圈里是貴州獨山。
上校震驚地問：“長官，您的意思是……”
蔡繼剛一拳砸在桌子上：“我看到那時，所有的中國軍人都該自戕殉國，我們還有什么臉面活著？”
作戰(zhàn)參謀們面面相覷，不由神色冷峻，沉默不語。
蔡繼剛把軍委會轉(zhuǎn)發(fā)來的電令扔在桌上，無奈地搖搖頭：“良將用兵，若良醫(yī)療病，病萬變藥亦萬變，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說句犯上的話，按這封電令排兵布陣，也只能謀一時得一域，無論如何趕不上戰(zhàn)局的發(fā)展。”
“長官，按這個判斷，那老河口方向應該是暫時無憂。”
蔡繼剛點點頭：“可以這么說，但老河口方向遲早會爆發(fā)一場大戰(zhàn)，因為老河口機場也是日軍大本營的心腹之患，最近中美聯(lián)合空軍以此為前進基地，連續(xù)空襲華北、華中的水陸交通線，給日軍造成嚴重威脅。日軍大本營一定會千方百計拿下老河口，此次作戰(zhàn)的戰(zhàn)略重點是控制豫陜公路要塞——西峽口，阻擋第八戰(zhàn)區(qū)的部隊向南陽腹地挺進。諸位不信就看著，將來西峽口一帶會是個主戰(zhàn)場。”
另一位年輕的少校遲疑了一下，然后堅定地抬起頭來：“長官，恕我直言，您說的這些只是一些假設，只是最壞的結(jié)果，但卑職認為，我們會在某一個防御點上擋住敵人的進攻，敵人進擊重慶的企圖不可能成功。”
蔡繼剛盯著他的眼睛：“少校，說說你的理由。”
“從世界整體戰(zhàn)略格局上看，日本的國力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在戰(zhàn)略上他們已成強弩之末，局部戰(zhàn)場上的勝利改變不了他們總體頹勢的命運。現(xiàn)在的形勢是，作為防御一方，我們很困難，但作為進攻一方，我們的敵人更困難。只要我們撐住了，敵人一定會垮掉。”
蔡繼剛的眉毛挑了一下：“少校，你叫什么名字？”
少校腳跟一碰，挺胸回答：“報告長官，我是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部作戰(zhàn)參謀紀振華！”
蔡繼剛贊許地點點頭：“說得好！我們困難，敵人更困難。就像拳擊臺上的兩個拳手，誰堅持到最后一刻，誰就是贏家。就目前的戰(zhàn)事而言，勝利是需要條件的，首先是制訂正確的戰(zhàn)略方針和切合實際的戰(zhàn)役計劃，然后是眾志成城，將士用命，靠軍人的勇氣和智慧去戰(zhàn)勝敵人！”
“是！紀振華謹記長官的教誨！”
“還有一點，戰(zhàn)役計劃的制訂，一定要著眼于最壞的可能性，就像我剛才對戰(zhàn)局發(fā)展的判斷。我要說的是，我非常希望我的判斷是錯誤的。”
蔡繼剛說完又看了一眼地圖，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位中校望著蔡繼剛的背影，嘴里喃喃道：“諸位，你們能看出這位長官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嗎？”
軍官們都搖頭。
中校說：“我能看出來，他眼光里有一種……深邃的憂傷。”
應該說蔡繼剛對戰(zhàn)局的預測是極具前瞻性的，事后戰(zhàn)局的發(fā)展證實了他的判斷。在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軍界，像蔡繼剛這類具有西方軍事教育背景，同時又具有大戰(zhàn)略眼光的軍事將領實在是太少了，正因為少，就形不成氣候，也很難得到重用，這不能不說是蔡繼剛這類職業(yè)軍人的悲劇所在。
蔡繼剛那位弗吉尼亞軍校的老校友孫立人運氣算是好的，他雖然也沒有盤根錯節(jié)的軍界派系背景，但他很幸運，因為他在戰(zhàn)前就坐到了團長的位子上，有了軍事主官的活動舞臺，這樣他的軍事才能才得以有機會盡情發(fā)揮，最后終于靠戰(zhàn)功躋身名將行列。
不過，還是應了那句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位官拜二級陸軍上將、陸軍總司令的孫立人，最終還是倒霉在他留美軍校生的背景上，這是后話。
如此說來，蔡繼剛少將不過是空有一腔報國志，無處施展而已，運氣還不算是最壞的。
這時的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陳誠還沒有意識到，剛剛結(jié)束的豫中會戰(zhàn)不過是隨后而來的一連串戰(zhàn)役的開始，他還想不了這么遠，他只想著把自己分內(nèi)的事做好。當前一戰(zhàn)區(qū)兵力部署的著眼點，首先是要確保西安的安全，防御企圖向西安進攻的日軍110師團，其次才是扼守豫南平原，阻止日軍機械化部隊的南下。
現(xiàn)在陳誠手里掌握的兵力非常可觀，共有六個集團軍所屬的17個軍，三個炮兵團和三個工兵團，還有一個負責臨時省會內(nèi)鄉(xiāng)縣城治安任務的憲兵14團。這時第一戰(zhàn)區(qū)的兵力配置之雄厚，達到了抗戰(zhàn)后期全國各戰(zhàn)區(qū)之首。
陳誠為了確保西安、鞏固陜南，對一戰(zhàn)區(qū)的防御態(tài)勢進行了調(diào)整，將重兵集團以伏牛山為根據(jù)地，固守豫、陜邊境交界處的潼關、朱陽關、西峽口、荊紫關等要點，以控制豫陜公路。他將主力以公路為軸，呈輻射狀縱深配置于山地，而將炮兵部隊配置在南陽、鎮(zhèn)平一線，用以扼守豫南平原，準備對付日軍坦克集群，阻止其機械化部隊南下……
這段時間，蔡繼剛始終在恪守自己的職責，代表軍委會監(jiān)督各部隊執(zhí)行命令的情況。這期間，蔡繼剛每天都在研究戰(zhàn)役計劃，也在密切關注著日軍的動向。蔡繼剛判斷，危機并沒有解除，日軍大本營一定在醞釀著新的進攻，下一場大戰(zhàn)的爆發(fā)點會在哪里？目前豫西南、陜南一帶國軍重兵云集，戰(zhàn)事不大可能發(fā)生在第一戰(zhàn)區(qū)管轄的地域內(nèi)。蔡繼剛的眼光越過黃河，落在了扼守長江中游的重鎮(zhèn)武漢。根據(jù)情報，這個地區(qū)傳遞出一些令人不安的信號。
5月25日，日本駐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畑俊六大將和第5航空軍司令官山下琢磨中將，攜眾多參謀人員飛抵武漢，分別將其戰(zhàn)斗指揮所推進至漢口。日軍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已將主力集結(jié)在長江沿岸，原隸屬日本本土軍的47師團和新征招的十萬余補充兵員也抵達武漢，用于補充和加強第11軍的戰(zhàn)力。更令人關注的是，曾在東京擔任防空任務的最新4式戰(zhàn)斗機第22戰(zhàn)隊，最近也被調(diào)到武漢機場。這說明，南方的日軍主力第11軍要有大動作，難道日軍準備第四次進攻長沙？
在此之前，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的幾位前任，曾指揮第11軍同薛岳的第九戰(zhàn)區(qū)進行過三次長沙會戰(zhàn)，三次都以日本第11軍的失敗而告終。如果第四次長沙會戰(zhàn)爆發(fā)，中國軍隊是否還能守住長沙？
經(jīng)過仔細分析，蔡繼剛得出結(jié)論：薛岳的第九戰(zhàn)區(qū)轄區(qū)內(nèi)將要發(fā)生激烈的戰(zhàn)斗。目前蔡繼剛在第一戰(zhàn)區(qū)已無事可做，不如向軍委會提出申請，將自己調(diào)到戰(zhàn)事可能爆發(fā)的地點——第九戰(zhàn)區(qū)，到了那里，或許還能有一番作為。
蔡繼剛拿出紙筆，準備給軍委會寫一份詳細報告。
佟滿堂坐在父親和妹妹的墳前，他已經(jīng)不吃不喝在這里坐了十幾個小時。
父親和妹妹的墳在崗子村的南邊，一片地勢起伏的土崗斷崖下，這里埋葬著佟家十幾位先人，屬于佟家的祖墳。
天色漸漸暗下來，墳地里靜悄悄的，斷崖下是一叢叢野生的攀援植物，爬滿了山崖的垂直面，茂密的枝葉在晚風吹拂下沙沙作響。放眼望去竟是滿目蒼翠，郁郁蔥蔥。
鐵柱悄悄走來，他壯著膽子小聲哀求道：“哥，回家吃飯吧。”
滿堂沉默著，他哪兒也不想去，就想坐在這里，這里離爹和妹妹最近。
鐵柱繼續(xù)哀求：“哥，少林哥給咱送了點吃的，咱娘吃過睡了。哥，你先吃飯，吃完飯俺陪你來……”
滿堂猛地站起身，一腳把鐵柱踹了個跟頭，只說了句：“滾！”說完他又坐回了原處。
鐵柱無奈地走到不遠處，也坐下來注視著滿堂的舉動。
滿堂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只覺得胸口被什么重東西壓住了，幾乎透不過氣來，長這么大還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娘瘋了，爹和妹妹死了，這個家真的完啦！滿堂真切地感受到絕望，他需要把一些事情想明白，否則他為什么還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他要為今后活著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滿堂是個沒受過什么教育的粗人，平時也很少動腦子，屬于混沌未開那類的農(nóng)村青年。這類人具有一定的是非觀念和倫理觀念，卻缺少國家與民族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生在中國，是個中國人。至于國家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因為國家與他沒有一點關系，他也從來沒有感受到國家的存在。他只知道遭遇天災后，自己和家人餓得眼睛發(fā)綠時，國家似乎并不在意，而且有人繼續(xù)以國家的名義前來派糧、派捐。滿堂始終認為，既然國家這東西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他又憑什么要在乎國家的死活呢？
滿堂也鬧不明白，日本人為什么要來中國，國家為什么要和日本人打仗。你們愿意打仗就打吧，憑什么又總把自己和家人卷進去？他以前沒接觸過日本人，不知道日本人是好是壞，只覺得他們辦事還算地道，就沖拿出軍糧救濟老百姓這一條，就比咱自己**強。可問題是，日本人咋就屬狗臉的，說翻就翻呢？他們給的糧食還沒來得及吃完，臉就變了，光一個崗子村就被他們殺掉這么多人。娘被嚇瘋了，爹和妹妹死得這么慘，這是為什么？滿堂翻來覆去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變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從踏進崗子村那一刻起，滿堂的心中就被仇恨填滿，如果他還要繼續(xù)活著，那么從今往后，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殺日本鬼子，給爹娘和妹妹報仇！
滿堂想起了東家陳家興的那句話：“**就是再不好，也是咱中國人自己的**，我們就是再委屈再難，也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幫助鬼子打中國人，這么干對不起祖宗啊！”
每當想起這句話，滿堂就懊悔得恨不能撞死，他對不起陳老爺，也沒臉見爹娘，更沒臉見佟家的列祖列宗。多少年以后，佟家的后代子孫們翻開佟家家譜，都會指著滿堂的名字說，這位先人當過漢奸，給咱老佟家丟盡了臉……
爹的墳前立著塊木牌，上面是陳少林寫的“佟春富之墓”幾個字，新堆的墳頭后長著一叢叢野酸棗刺，細小的葉片點點翠綠，灑落在荒野間，灌木叢的枝條在夜風中微微顫動，蒼白的月光從背后灑來，勾勒出一大一小兩個墳冢的輪廓。陳少林說，如今兵荒馬亂的，連石匠都請不到，只好先用塊木牌，等將來有條件再給爹換塊石碑。滿堂輕輕撫摸著爹墳前的木牌，不由悲從中來。他先是嗚咽著小聲說著什么，隨后變成了痛哭，聲音越來越大，直至放聲號啕起來。他的哭聲格外瘆人，在濃重的夜色里傳出很遠很遠……
從古到今，中國的鄉(xiāng)村社會并不是靠基層政權(quán)的力量去維系，在封建皇權(quán)時代，中國最基層的**管理機構(gòu)是縣**，而縣以下的**管理機構(gòu)長期以來處于空白狀態(tài)。至于不同朝代的鄉(xiāng)遂制、保甲制、鄉(xiāng)約制等傳統(tǒng)的社會控制制度，不過是縣級政權(quán)的延伸，并不具備行政管理的法定權(quán)。因此，兩千多年以來，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的維系并不是靠法治，而是靠道德力量和宗法勢力去維系，這兩種力量的合成產(chǎn)生了約定俗成的價值觀，鄉(xiāng)紳階層則是這種價值觀的監(jiān)督者和執(zhí)行者。在通常情況下，一個大字不識的農(nóng)民，他的價值觀的形成，一是靠老輩人口碑相傳的灌輸，二是靠當?shù)氐赂咄氐泥l(xiāng)紳之解釋與指導，這樣才能使沒有受過基礎教育的農(nóng)村青年懂得：勤勞耕作、尊老愛幼是人之根本，而殺人抵命、欠債還錢是千百年來形成的處世原則，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欺騙、偷盜及**都會受到周圍輿論的譴責、不齒和懲罰。因此，在中國封建社會發(fā)展的漫長過程中，鄉(xiāng)紳階層對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的維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鄉(xiāng)紳階層無非是來源于幾個方面，一是來自受過教育、德高望重又頗有田產(chǎn)的讀書人；二是來自血緣與地緣合一的宗法制氏族的宗族領袖；三是來自衣錦還鄉(xiāng)的退職官員。
崗子村的陳家興先生應該屬于第一類。
在滿堂的成長過程中，在他混沌的精神世界里，父親佟春富的言傳身教，鄉(xiāng)紳陳家興的人格力量，無一不對他施以重大影響。源遠流長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并不復雜，它只是告訴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應該如何為人處世，如何判斷是非好惡。
慟哭過后，滿堂的思維漸漸清晰起來，他的靈魂似乎完成了一種蛻變。他明確意識到，今后的生活不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他可以不清楚國家與民族的概念，但他完全知道，一個真正的、有擔當?shù)哪腥耍軌虮Ｗo自己的親人，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
從今天起，他佟滿堂要為失去的家園和死去的親人去戰(zhàn)斗。
滿堂站起來喊道：“柱子！”
“哥，俺在這兒。”鐵柱在不遠處回答。
“回去收拾東西，把娘托付給少林，咱們走！”
鐵柱小心翼翼地問：“哥，咱去哪兒呀？”
滿堂大聲說：“找隊伍，殺鬼子報仇！”
“哥，咱那隊伍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咱去哪兒找？”
滿堂想了想：“蔡長官走的時候說，突圍出去的人都到豫西盧氏縣，咱隊伍在那兒等著呢……他娘的，盧氏縣在哪兒？不管了，邊走邊打聽，總能找到，咱跟著蔡長官干。”
趙湘竹剛在內(nèi)鄉(xiāng)縣結(jié)束了采訪。臨時省**里亂糟糟的，**官員們都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tài)，他們沒心思辦公，更沒心思接受采訪，這里說不定哪天又成了淪陷區(qū)，省**的官員們隨時作好了撤退的準備。
趙湘竹安慰他們，這一帶集結(jié)著國軍幾十萬大軍，日本人不可能占領內(nèi)鄉(xiāng)縣，他們沒這個力量。可那些行政官員們根本不信，因為事實已經(jīng)讓他們對自己的軍隊產(chǎn)生了極大的不信任。
其實趙湘竹自己也很懊喪，豫中會戰(zhàn)的失敗也同樣給她的心里蒙上了陰影。要說戰(zhàn)爭初期我們蒙受了很大損失，這還可以理解，但現(xiàn)在的情況比1937年時畢竟要好得多。1944年的中國軍隊在《租借法案》物資的援助下，武器裝備比戰(zhàn)爭初期得到很大的改善，美國第14航空隊和中美聯(lián)合空軍的組建使中國軍隊第一次掌握了部分，甚至是大部分制空權(quán)，中美空軍的作戰(zhàn)半徑已經(jīng)達到東北和日本本土……在這種情況下，駐守在中原的幾十萬中國大軍仍然是一觸即潰，從最高長官到普通士兵都完全喪失了戰(zhàn)斗意志，這簡直可以稱之為一場“大崩潰”，實在是太丟臉了。
趙湘竹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我們總打敗仗？
在軍委會的調(diào)動命令下來之前，蔡繼剛也只好在一戰(zhàn)區(qū)長官部等候。這里的戰(zhàn)線已基本穩(wěn)定下來，看來日軍在短時期內(nèi)無力發(fā)動對西安的進攻，蔡繼剛在這里無事可做，便從情報部門調(diào)來一些最新的情報資料，在自己房間里仔細研究。
蔡繼剛翻閱著資料，突然，一份情報引起了他的關注：今年2月，東條英機提出統(tǒng)一軍令、政令，逼迫杉山元元帥辭去參謀總長一職，又要求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
元帥把職務交給海軍大臣島田繁太郎兼任。天皇批準了東條英機的要求，永野修身被迫辭去職務，改任天皇的最高海軍顧問。東條英機因此集總理大臣、內(nèi)務大臣、軍需大臣、陸軍大臣、參謀總長之職于一身。
蔡繼剛喃喃自語道：“這位海軍元帥終于下臺了，不過，日本海軍已經(jīng)沒有機會重整旗鼓了，此乃日本海軍的宿命……”
“繼剛，你在說誰？”趙湘竹一陣風一樣飄了進來。
蔡繼剛合上文件夾：“哦，我說的是日本的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他最近辭職了。”
趙湘竹手忙腳亂地在衣柜里找衣服，隨口問：“我聽說過這個人，他的辭職意味著什么？”
蔡繼剛笑了笑：“說了你也不懂，就別問了。”
趙湘竹“砰”的一聲關上柜門，回身坐在蔡繼剛對面的沙發(fā)上：“我不懂，你難道就不能給我講講？別忘了，你老婆是個軍事記者，一切與軍事有關的事我都感興趣。”
趙湘竹說的是實情，她是個很敬業(yè)的記者，自從擔任軍事報道以來，她一直在學習各種有關軍事方面的知識，她不愿當個混飯吃的外行記者。
蔡繼剛知道妻子的脾氣，只要她問了，自己若是不能使她滿意，趙湘竹即會沒完沒了地糾纏，這是她從小養(yǎng)成的大小姐脾氣，凡她要的，就必須得到。
蔡繼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真拿你沒辦法，好吧，我告訴你，我為什么關注這位海軍元帥。永野修身是軍令部總長，也是日本海軍的最高統(tǒng)帥，此人是個堅定的主戰(zhàn)派將領，當初他和當時的內(nèi)閣總理東條英機、參謀總長杉山元一起向天皇上書，不惜對美一戰(zhàn)。可以說，他是挑起太平洋戰(zhàn)爭的主要策劃者。”
“繼剛，你關注這個人，恐怕不是因為對他的履歷感興趣吧？”
蔡繼剛繼續(xù)說：“對，我提到他的履歷不過是想說明，此人是個完美的明治海軍軍人，崇尚大炮巨艦的傳統(tǒng)海戰(zhàn)，所以，當他成為日本海軍的最高長官時，那么昭和海軍的悲慘命運就被注定了。”
趙湘竹疑惑地問：“完美的明治海軍軍人？你是說，他是個過時的海軍軍人，還停留在明治時代？”
“真聰明，我就是這個意思，他的作戰(zhàn)思想還停留在明治時期日本海軍創(chuàng)造的輝煌里。此人并不了解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這是盟軍的幸運所在，所以說，當他成為日本海軍主帥時，日本帝國和日本海軍的悲慘命運就被注定了。”
“為什么這樣說呢？請詳細一點。”
蔡繼剛侃侃而談：“明治時代日本海軍打了兩場漂亮仗，消滅了我們的北洋艦隊和俄國的太平洋艦隊，從此他們背上了‘日本海軍無敵’的包袱。仔細分析一下就清楚了，明治時代的海戰(zhàn)有兩個特征，首先是大炮巨艦的對決，還沒有形成飛機和潛艇參與的立體海戰(zhàn)理論；其次是海戰(zhàn)主要在黃海和日本海海域展開，屬短線補給。像現(xiàn)在太平洋海戰(zhàn)的模式，早已超出永野修身的想象力。日本軍隊漫長的補給線已經(jīng)要了日本帝國的命，從日本本島經(jīng)由中國臺灣、菲律賓、馬來西亞一直延伸到印度尼西亞或者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如此漫長的航路為美國潛艇提供了一道大餐，到目前為止，美國潛艇擊沉的日本商船總噸位已經(jīng)接近500萬噸。這就是永野修身對日本海軍的‘貢獻’，他現(xiàn)在雖然下臺了，但是日本海軍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回天乏力啊。”
趙湘竹笑道：“我來補充一點，明治時代戰(zhàn)爭還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有限戰(zhàn)爭。小國日本與資源大國大清國和俄羅斯帝國的戰(zhàn)爭，都是在取得了局部戰(zhàn)役的決定性勝利后，通過外交手段，簽訂了有利于日本的終戰(zhàn)和約而結(jié)束戰(zhàn)爭。這類戰(zhàn)爭法則完全不同于現(xiàn)在的總體戰(zhàn)爭，日本決策層的判斷出現(xiàn)重大失誤。”
蔡繼剛表示贊同：“永野修身等人都是出身于明治時代的海軍將領，他們最大的失誤，就是認為美國會像當年的俄國一樣，如果在局部海戰(zhàn)中失利，就會和日本簽訂停戰(zhàn)和約，可美國不是當年的俄國，日本也不具備總體戰(zhàn)的實力。所以，當日本海軍偷襲珍珠港時，這場戰(zhàn)爭就已經(jīng)沒有任何懸念了。”
趙湘竹憂慮地說：“繼剛，可是現(xiàn)在……中國戰(zhàn)場好像還看不到勝利的希望，我們的軍隊到底是怎么了？”
蔡繼剛沉默了片刻說：“原因太多了，一時哪里能說清楚？從表面上看，是因為我們的軍隊裝備差，訓練不足，我們的軍事指揮人員素養(yǎng)低劣，不了解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這當然都是打敗仗的理由，但這些好像還不是最主要問題，這里面有很深遠的歷史和文化傳統(tǒng)原因，需要慢慢梳理。”
趙湘竹思索著：“這恐怕要從現(xiàn)代國家的概念上加以梳理，我早想到過這個問題，但我缺少第一手資料，也缺乏與民間的溝通，坦率地說，我不了解中國的底層民眾。”
蔡繼剛驚訝地望著妻子：“天吶，我太太果然非同凡響，一下子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質(zhì)。不瞞你說，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思考了很長時間，湘竹，你應該知道板垣征四郎
這個人。”
“當然知道，戰(zhàn)爭初期他是日軍第5師團長，后來擔任過陸軍大臣、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等職務，現(xiàn)在這家伙好像是駐朝鮮軍的司令官。”
蔡繼剛點點頭說：“日本軍界有‘石原莞爾之智，板垣征四郎之膽’之說，此人的軍事才能就不說了，據(jù)說他從四歲起就學習漢學，他與土肥原賢二、磯谷廉介三人并稱為日本陸軍中的三大‘中國通’。平心而論，這個人絕對是我們的勁敵，因為他比我們還要更加了解中國社會。”
趙湘竹吃驚地嘆道：“那真是太可怕了……”
“板垣征四郎認為，中國還不是一個現(xiàn)代國家，它不過是在一個擁有自治部落的地區(qū)加上了國家這一名稱而已。從中國民眾的心理上來說，安居樂業(yè)是其理想，至于政治和軍事，只不過是統(tǒng)治階級的一種職業(yè)。在政治和軍事上與民眾有聯(lián)系的，只是租稅和維持治安。因此，中國民眾的國家意識是非常淡薄的。此人厲害就厲害在這里，他比我們很多軍政大員都要了解中國民眾。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思考的結(jié)果，我們打敗仗的根本原因，就是沒有解決好國家與民眾的關系。”
“有道理，請繼續(xù)說下去。”趙湘竹催促道。
自古以來，中國民眾受到的愛國主義教育無非是‘忠君報國’四個字，這聽起來好像沒什么問題，但仔細分析就不對了，這只是一種單方面的訴求，民眾承擔了忠君和交納賦稅的義務，而君和國卻從來不大考慮自己應盡的義務，問題就在這里。國家到底是誰的？皇帝告訴民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意思很明白，國家是皇帝的。既然是皇帝的，那么下一個問題就來了，如果國家遭到侵略，發(fā)生了戰(zhàn)爭，那應該與民眾無關，因為民眾不是國家的所有者，憑什么要他們?nèi)チ餮獱奚兀窟@樣一分析，很多困惑著我們的問題就清楚了，這恐怕是我們打敗仗的主要原因。”蔡繼剛說出了自己的結(jié)論。
“可是……現(xiàn)在的中國已經(jīng)不是皇權(quán)時代了，我們的國家政體也是按照現(xiàn)代國家的框架建立的，為什么國家與民眾仍然不能互盡責任和義務呢？”
蔡繼剛溫和地反問道：“那么請告訴我，對民眾而言，1944年和1844年有什么不同嗎？他們一樣要向國家交納賦稅，至于交給皇帝還是交給國民**，這并不重要。現(xiàn)在的事實是，國家還是一如既往地拒絕向民眾承擔任何責任與義務，而民眾也仍然只有承受苦難的義務。中原大旱，赤地千里，民眾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國民**又做了些什么呢？只是下了一道命令：今年河南省的軍糧征收不能減免。看看吧，中國的國情如此，**怎么能讓人民去支持戰(zhàn)爭？這才是我們國家的悲劇所在。”
兩個人都沉默了。
“報告！”門外有人喊。
蔡繼剛打開門，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中校。
中校敬禮道：“報告蔡長官，我是16軍李正先軍長的副官靳益泉，李軍長下午要去前沿陣地視察，他想問問蔡督戰(zhàn)官，是否愿意一起到前沿指揮所看看？”
蔡繼剛笑道：“既然是李軍長相邀，蔡某豈敢不從？你先去吧，我馬上到16軍軍部。”
靳副官走后，蔡繼剛轉(zhuǎn)身問趙湘竹：“16軍李正先軍長你采訪過嗎？”
“沒有，這里將級軍官有幾十個，我怎么能都認識？”
蔡繼剛戴上軍帽：“我要和李軍長上前沿陣地看看，你要有興趣就和我一起去，也正好認識一下李正先。”
趙湘竹是個工作狂，她當然不肯放棄采訪前線軍官的機會：“好啊，前沿陣地對我很有吸引力，我當然去。”
蔡繼剛和李正先站在109師前沿指揮所里，專心致志地用望遠鏡觀察著日軍陣地縱深。這里兩軍之間有一片約300米左右的開闊地，靠近國軍一側(cè)的陣地上亂糟糟的，到處是鐵絲網(wǎng)、鹿砦和寬大的防坦克壕，隱蔽部和塹壕的胸墻都用粗圓木固定，縱橫交錯的交通壕四通八達，輕重機槍的火力點配置隱蔽而刁鉆，并且很注重交叉火力和側(cè)射火力的發(fā)揮。16軍到底是嫡系部隊，響當當?shù)闹醒胲姡烙嚨貥?gòu)筑得頗為專業(yè)。
蔡繼剛和李正先非常熟，兩人的年齡差不多，彼此說話比較隨便，見面就開玩笑。前年蔡繼剛隨軍令部的長官去八戰(zhàn)區(qū)視察，當時李正先剛剛從第一師師長的位子升任第一軍副軍長，蔡繼剛以軍委會督戰(zhàn)官的身份在第一軍司令部住了一個月，兩人就這么認識了。李正先號健白，蔡繼剛稱他為“健白兄”，他則稱蔡繼剛為“云鶴兄”。
李正先是黃埔二期步科畢業(yè)，是蔣委員長的同鄉(xiāng)，因此在軍界一直發(fā)展得順風順水，1939年即成為第一軍第一師第一旅的旅長，官拜陸軍少將，在黃埔二期生里算是升遷較快的。
李正先放下望遠鏡，有些得意地問蔡繼剛：“云鶴兄，你是名校生，給我們提提意見，我們的陣地設置還過得去吧？”
蔡繼剛繼續(xù)觀察，嘴里淡淡地說：“嗯，還行吧，就陣地戰(zhàn)來說，比一次大戰(zhàn)的水平要提高很多。”
趙湘竹聽出了諷刺的意味，忍不住笑了。
“這是什么話？罵我們呢？”李正先不滿地瞪著蔡繼剛。
“我的意思是，以我軍目前的作戰(zhàn)思想、裝備水平和戰(zhàn)術水平，也只能這樣了，如果讓我來指揮，恐怕也是這樣。我們的作戰(zhàn)思想和戰(zhàn)術水平還停留在一次大戰(zhàn)呢，歐洲戰(zhàn)場早不是這種打法了。”
李正先嘲諷道：“嗬，到底是弗吉尼亞的高材生，張嘴閉嘴都是歐洲戰(zhàn)場，我們這些黃埔出身的土包子聽得一頭霧水，蔡督戰(zhàn)官能不能具體講講？”
蔡繼剛毫不理會他的嘲諷：“健白兄，我提個問題，你們的防線比起馬其諾防線來，哪個更堅固一些？”
“當然是馬其諾防線，人家修了多少年？用了多少鋼筋混凝土？我可沒這么富。”
“是啊，修了這么多年，花了這么多錢，結(jié)果呢？人家一槍沒放就繞過去了。老兄，如今的作戰(zhàn)模式早變了，你的工事堅固，可人家未必來打。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的特點是寬正面，高機動，大縱深。突擊是大縱深快速突擊，防御是大縱深防御，在防御過程中抓住戰(zhàn)機立刻實施反突擊。去年8月的庫爾斯克會戰(zhàn)，蘇聯(lián)軍隊就是這么干的，雙方的軍隊都在進攻，也同時都在防御。所以，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中，進攻和防御不再是兩個對立的概念，而是對立統(tǒng)一的一個概念。”蔡繼剛邊說邊改用炮隊鏡繼續(xù)向敵縱深觀察。
李正先討?zhàn)埖嘏e起雙手：“行了，行了，別說了，我認輸了還不行？談起軍事理論，十個李正先也不是一個蔡繼剛的對手。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是中國戰(zhàn)場，我們只能根據(jù)自己的條件打仗，實施高機動作戰(zhàn)要有本錢，誰不知道坦克集群是好東西，可咱們有嗎？中國是個窮國，而我們的對手也沒富到哪兒去，都窮到一塊了，所以交戰(zhàn)雙方只能使用一次大戰(zhàn)的作戰(zhàn)模式，我的大督戰(zhàn)官！”
蔡繼剛調(diào)整著炮隊鏡回嘴：“健白兄，你這純粹是抬杠，我指的是戰(zhàn)術思想，在某些情況下，智力的提升可以彌補裝備的不足……”
突然，敵人陣地上傳來一陣輕機槍射擊聲，指揮所里的人立刻緊張起來。副官沈光亞連忙搖動電話向前沿觀察哨詢問，然后他掛上電話報告：“據(jù)黃坡村陣地觀察哨報告，東面坡地日軍據(jù)點傳來槍聲，好像有人越過戰(zhàn)線向我方陣地跑來，由于來人身份不明，我前沿官兵未敢開火阻攔。”
李正先也顧不上斗嘴了，舉起了望遠鏡。
蔡繼剛的炮隊鏡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高一矮兩個老百姓，他們正試圖越過兩軍陣前的開闊地帶，背后日軍陣地上的機槍聲時時響起，子彈不時在他倆身前身后濺起土煙。蔡繼剛心中十分疑惑，這兩個家伙可真是二愣子，這片開闊地足有三百多米，他們大白天的就這么明目張膽，毫無顧忌地越過戰(zhàn)線，吃了豹子膽了？
沈光亞也舉著望遠鏡觀察，他對蔡繼剛說：“長官，這兩個人倒是不同尋常，他倆在做‘之’字形運動，而且很會利用地形，我看他們不像是老百姓，好像是有戰(zhàn)場經(jīng)驗的軍人。”
蔡繼剛仔細看看，又覺得奇怪，這兩個人的確像是受過訓練，他們總是躍出十幾步，趁日軍機槍手還沒來得及構(gòu)成瞄準線時又撲進彈坑，這兩個人的躍進、臥倒、規(guī)避動作很正規(guī)，時而分散，時而聚攏……蔡繼剛斷定，這兩人肯定是有戰(zhàn)場經(jīng)驗的老兵。
李正先也看出了一些門道，他大聲喊道：“傳我命令！前沿機槍開火，壓制對方火力，掩護這兩個人過來！”
李正先的命令通過電話傳過去，前沿陣地上槍聲大作，七八挺輕、重機槍同時開火，一下子壓住了日軍的火力。只見那兩個老百姓從彈坑里一躍而起，急速跑過開闊地，就地一滾，跳進國軍的戰(zhàn)壕里……
指揮所里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氣。
李正先扔掉望遠鏡命令道：“把那兩個人帶到指揮所來，我要問話。”
不一會兒，那一高一矮兩個家伙被幾個士兵帶進指揮所。這兩人似乎不大懂規(guī)矩，一邊滿不在乎地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一邊懵懵懂懂地四處觀望。
沈光亞突然向蔡繼剛喊了起來：“長官，真巧了，是老熟人啊！”
蔡繼剛定眼一瞧就笑了，這不是滿堂和鐵柱嗎？
滿堂和鐵柱一見到蔡繼剛和沈光亞也大喜過望，他們走了這么遠的路，就是來投奔蔡長官的。滿堂興奮地正準備撲過去和蔡長官握手，忽然想起軍隊的規(guī)矩，連忙喝住鐵柱：“柱子，給蔡長官和沈副官敬禮！”
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挺直身子向蔡繼剛、沈光亞敬禮。
李正先笑著問蔡繼剛：“云鶴兄，你認識這兩個家伙？”
“何止認識，這是和我一起突圍的弟兄。”蔡繼剛興奮地在滿堂和鐵柱的胸前搗了幾拳。
趙湘竹好奇地問：“你們怎么從敵人陣地上穿過來？這太危險了。”
滿堂回答：“那邊到處是鬼子，俺找不到別的路，聽一個打草的老鄉(xiāng)說，跑過這片空地就是咱國軍的地盤，俺本來還想等到天黑再過來，可碰上了鬼子的巡邏隊，俺倆撒腿就跑，鬼子腿短追不上，就在后面開槍，后來咱的機槍響了，俺知道這是掩護俺呢，這下不用躲啦，俺和鐵柱幾步就竄過來了。”
李正先夸獎道：“戰(zhàn)術動作還是蠻地道的，都是老兵吧？”
蔡繼剛笑道：“恐怕算不上老兵，守許昌時在暫15軍入伍的，不過幾場仗下來，戰(zhàn)斗經(jīng)驗是有了。”
李正先打量著滿堂：“云鶴兄，這兩個兵就留在109師吧，我們可是中央軍，不比那些雜牌軍強？”
“長官，俺不在這兒干，俺兄弟倆是來投奔蔡長官的。”滿堂斷然拒絕。
李正先正要發(fā)火罵人，蔡繼剛馬上接口道：“健白兄，這件事以后再說，我先和這兄弟倆談談。”
晚飯后，蔡繼剛吩咐沈副官去叫滿堂兄弟。
趙湘竹問：“繼剛，我能聽聽你們的談話嗎？”
“當然可以，下午我們不是談過國家和民眾之間的關系嗎？我們還沒有談完，正好這兩個士兵都是豫中當?shù)厝耍憧梢詥枂査麄儗?zhàn)爭的看法。”蔡繼剛說。
正說著，滿堂和鐵柱到了。兄弟倆見了蔡繼剛和趙湘竹還是很拘束，都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等著長官發(fā)問。
沈光亞生怕他們不會說話，使趙湘竹難堪，連忙介紹了一下：“滿堂，這是蔡長官的夫人，你們應該向夫人問個好。”
滿堂和鐵柱從來沒聽說過“夫人”這個稱呼，心說啥“夫人”呀？蔡長官的女人不就是“屋里人”嘛，咋這么繞口呢？
鐵柱沒敢吭聲，滿堂硬著頭皮叫了一聲：“夫……夫人好！”
趙湘竹笑著走過去，想和他們握握手，誰知這兄弟倆嚇得連忙把雙手背在后面，弄得趙湘竹有些尷尬。
蔡繼剛笑道：“湘竹，你不要難為他們，他們不習慣和女人握手。”
趙湘竹自嘲地嘟囔著：“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們嚇著了？好好好，我不說話了，你們談！”
蔡繼剛仔細詢問了在崤山南坡的官道口自己撤離后的情況。
滿堂和鐵柱都不具備清晰而完整的敘述能力，他倆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敘述了最后那場戰(zhàn)斗和被俘的經(jīng)歷。
蔡繼剛聽完后神色黯然，沉默良久。
趙湘竹又忍不住提問題：“滿堂，最后你們被俘的時候，這支阻擊部隊只剩下五個人了，是這樣嗎？”
“是，連俺倆算上，一共剩下五個活人，別的弟兄都死毬啦！”滿堂說。
鐵柱補充道：“連長腦門上中了槍子兒，二話沒說就死毬了，俺還把連長翻過來看，乖乖，后腦勺都打沒了……”
沈副官不滿意了：“說話要文明點，說死了或者犧牲了都行，就是不要說臟話。”
滿堂和鐵柱惶恐地看著沈副官，他倆并不認為自己剛才說了臟話。
趙湘竹一邊做著筆記，一邊繼續(xù)提問：“滿堂，你剛才說，那個叫山田圭一的日本兵是大阪人，對不對？”
“俺記不清了，是柱子說的，他記性比俺好，柱子，你沒記錯吧？”滿堂拍了拍鐵柱腦袋問。
鐵柱肯定地說：“沒錯，俺記著呢，是叫‘大板兒’，這名好記，大塊的板子嘛，山田說，他以前的部隊里都是大阪人。”
趙湘竹停住了筆，扭頭問蔡繼剛：“繼剛，據(jù)我所知，日本軍隊征兵都是按地域組成部隊，那么大阪地區(qū)組成的部隊是哪個師團？”
蔡繼剛想了想：“是第4師團，這個師團在日俄戰(zhàn)爭之前就組建了，是日軍最早的幾個常備師團之一，屬甲種師團，不過戰(zhàn)斗力不算強，在中國戰(zhàn)場上也沒什么值得一提的戰(zhàn)績。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師團已經(jīng)在前兩年調(diào)到南方軍，現(xiàn)在好像在菲律賓駐防。”
趙湘竹疑惑地自語道：“這個叫山田圭一的人很有意思，在我看來，日本士兵都被洗過腦，很少有這種厭戰(zhàn)而又心地善良的人。”
蔡繼剛點點頭說：“嗯，是比較少見，這可能和地域文化有關。大阪是日本商業(yè)氣氛最濃的城市，第4師團的兵員大部分是小商販，而全世界的小商販都有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和氣生財、精于算計、善于審時度勢，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易受他人煽動。所以，第4師團從日俄戰(zhàn)爭起就因戰(zhàn)績不佳被稱為‘奸詐的商人師團’。”
“真沒想到，日本軍隊里居然還有這么好的人，擱以前我根本不會相信。”趙湘竹說。
兩個人正討論著，只見滿堂和鐵柱像約定好了一樣，“撲通”一聲同時跪在蔡繼剛面前。
蔡繼剛大驚：“滿堂，鐵柱，你們……這是怎么了？”
滿堂嘟囔著說：“長官，俺兄弟倆對不起你，俺們……當……當過漢奸！”
蔡繼剛厲聲喝道：“大聲點說，到底怎么回事？”
趙湘竹在一邊溫和地安慰著：“滿堂，鐵柱，別著急，慢慢說，不管有多大事，說出來就好。”
滿堂哭了起來，邊哭邊敘述自己當漢奸的經(jīng)過……
這兄弟倆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要是能見到蔡長官，說什么也要把那件事說出來。鐵柱是個沒心沒肺的渾小子，也缺乏思考能力，他已經(jīng)習慣什么事都聽哥的，只要哥說了話，讓他去扒黃河大堤鐵柱也照扒不誤。
而滿堂可不像鐵柱那樣沒腦子，他每當想起自己聚眾搶劫的事就別扭，特別是在日軍洗劫了崗子村、自己家破人亡后，滿堂越發(fā)不敢回想這件事。他的邏輯很簡單，日本鬼子是殺爹和妹妹的仇人，自己非但沒有去報仇，反而搶了打鬼子的隊伍；這還不算，自己為了點糧食，還上趕著幫鬼子去運糧。當時滿堂混沌未開，對自己的行為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自從在戰(zhàn)俘營里見到翻譯官高升以后，滿堂才真正明白，這就是漢奸，凡是真心實意為鬼子干事、欺壓自己同胞的行為，都是漢奸行為。滿堂雖然沒有文化，但他從小就有強烈的自尊心，他是要臉的人，一旦明白了自己的行為，滿堂的心就沒日沒夜地處在煎熬之中。
滿堂的邏輯是對的，但事情發(fā)展的時間順序是錯的，應該是他先搶劫了國軍，幫助鬼子去運糧，然后才是爹和妹妹被殺，到這時候，日本鬼子才成了殺爹和妹妹的仇人。
蔡繼剛耐心聽完滿堂的敘述，怒火終于爆發(fā)出來：“媽的，湯恩伯被劫的事我早聽說了，現(xiàn)在終于搞清楚了，原來是你們兩個小子干的，真他媽的渾蛋，滿堂，我真想斃了你們！”
滿堂耷拉著腦袋小聲說：“長官，俺兄弟倆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見了長官實話實說，說完長官要殺要剮俺當哥的頂著，饒了俺兄弟就中。”
蔡繼剛氣哼哼地背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哼！我看你們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都該槍斃！”
“長官，你要槍斃俺倆，還不如送俺倆去打仗，殺鬼子，現(xiàn)在咱隊伍不是正缺人手嗎？”鐵柱愣頭愣腦地說。
蔡繼剛望著這兩個頭腦簡單的士兵哭笑不得，他不想講什么有關國家與民族的大道理，這兩個家伙恐怕也聽不明白。不過，既然他們主動前來歸隊，說明還懂得是非曲直，至少沒去當偽軍。
“繼剛，是不是先讓他們?nèi)バ菹ⅲ魈煸僬劊俊甭斆鞯内w湘竹趕緊出來圓場。
蔡繼剛推開窗戶，望著窗外沒有吭聲。
趙湘竹向滿堂使個眼色，示意他們退下，滿堂和鐵柱就像得到特赦令的囚犯，倉皇退出房間。
趙湘竹為蔡繼剛披上件衣服，用探討的口吻說：“其實國家真是個寬泛的概念，它的內(nèi)涵包括領土、民族、社會制度、文化傳統(tǒng)和生活習性，這些都很復雜，這兩個士兵沒有國家的概念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們的思維很直觀，在饑餓的時候，有人給了糧食，他們自然會心生感激。”
蔡繼剛嘆了口氣：“岡村寧次這個人很厲害，他很懂得軍事手段與政治手段并重的道理，就這一比，我們的統(tǒng)帥部在智力博弈層面上又輸了一籌。岡村寧次用糧食去賑濟敵國災民，這一手看似良善之舉，實際暗藏殺機，這是個完整的戰(zhàn)略計劃，損失區(qū)區(qū)一點糧食，等于增加了十萬大軍。”
趙湘竹打開筆記本說：“嗯，你總結(jié)得很精準，我可以在文章中使用你的總結(jié)嗎？”
“絕對不行，原因你知道，日軍通過賑糧事件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煽動后方新聞輿論界的不滿，把國府的形象搞糟，這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蔡繼剛很清醒地提示道。
趙湘竹順從地合上筆記本：“好吧，為了國家的形象，我這個記者只好閉嘴了。繼剛，明天我要搭長官部的飛機回重慶，我們總編想派我去采訪一下陳納德將軍。你是不是和我一起走？反正你在這里也無事可做。”
蔡繼剛輕輕摟過妻子：“真抱歉！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在等候軍委會的命令，南方的戰(zhàn)事吃緊，我可能要調(diào)往南方戰(zhàn)線。”
趙湘竹把臉貼在丈夫胸前，柔聲嘆道：“唉，真舍不得和你分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
“沒辦法，湘竹，這是戰(zhàn)爭，誰讓你丈夫是軍人呢？”
“我知道，我理解，你老婆無非是發(fā)發(fā)牢騷而已，我為戰(zhàn)爭守了這么多年空房，作出這么大犧牲，難道還不許我發(fā)發(fā)牢騷么？繼剛，你估計，下一步……會派你去哪里？”
蔡繼剛嚴肅起來：“肯定是第九戰(zhàn)區(qū)，我稍微透露一點軍事秘密，長沙、衡陽一帶馬上要爆發(fā)一場大戰(zhàn)。”
趙湘竹震驚了：“豫中會戰(zhàn)剛剛結(jié)束，長沙又要大打？”
蔡繼剛沉默不語。
“那……滿堂和鐵柱你怎么安排？”
蔡繼剛想了想：“容有略的190師正在衡陽南郊接受新兵，組織訓練，我和容有略是老朋友了，讓滿堂和鐵柱去190師吧，我會安排這件事。”
趙湘竹緊緊擁抱丈夫：“繼剛，答應我，好好的回來，我要一個完整的你，不許蹭破一點皮。”
蔡繼剛笑著親吻妻子：“我答應你，盡管我知道這是廢話……”
“不，只要你答應了，就是真的，上帝會保佑我們！”
蔡繼剛在電訊室叫通了第九戰(zhàn)區(qū)190師容有略的電話。
“喂，容師長嗎？你好！我是蔡繼剛啊。”
電話那邊一聲驚呼：“啊呀！是云鶴兄，幾年不見啦，閣下都混到重慶軍委會了，令人刮目相看呀！”
“到軍委會又怎么啦？還不是個閑差？哪比得了你容師長，黃埔一期生，委員長的高足，正經(jīng)的嫡系呀，不像我，出身不正，喝了點洋墨水，倒成了軍中異類，如今干脆不讓帶兵了，慚愧啊！”蔡繼剛發(fā)著牢騷。
容有略一口的廣東普通話：“看你說的，我算什么嫡系？好不容易當了個師長，還是個后調(diào)師，有點兵都讓人家挖走了。沒辦法，人家是主力師嘛，財大氣粗，我只能當個配角啦。”
“容師長，你現(xiàn)在正招兵買馬，我向你推薦兩個老兵，都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參加過豫中會戰(zhàn)，是剛從日軍戰(zhàn)俘營里逃出來的，吃了不少苦，所以求戰(zhàn)心切，怎么樣，你要不要？”
容有略大喜過望：“要要要，當然要！我缺的就是老兵呀，來了都當班長，給我?guī)卤Ｔ弃Q兄，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謝謝啦！”
“好，我馬上安排通訊連的車給你送去。老弟，下一步我可能也要去九戰(zhàn)區(qū)督戰(zhàn)，到時咱們會見面的。”蔡繼剛放下了電話。
按照慣例，世界各國軍隊的飛行員都是軍官，但是二戰(zhàn)時曰本陸海軍飛行員則并非全部是軍官，絕大部分是軍曹（士官）或士兵。飛行士官及士兵均有級別，例如：一飛兵、一飛曹、二飛曹、三飛曹、飛曹長，等等。
語出清末陳澹然《寤言》卷二《遷都建藩議》，意為看問題必須眼光長遠，不能為長遠利益考慮的，必然不能夠作出短期的計劃；看問題也必須全面，不能從全局出發(fā)想問題，那么在局部方面也不會有所成就。
永野修身（1880.6.15～1947.1.5）：日本海軍元帥，日本海軍艦隊派的主要人物，對美開戰(zhàn)的主要支持者。在日本海軍歷史上，他是唯一一個先后擔任過“海軍三長官”（即海軍大臣、聯(lián)合艦隊司令官，軍令部總長）的人，戰(zhàn)后被列入首批28名甲級戰(zhàn)犯名單中，1947年1月5日，永野修身患肺炎在巢鴨拘留所死去，逃脫了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對他的最后審判。
板垣征四郎（1885.1.21～1948.12.23）：日本昭和時代重要將領，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甲級戰(zhàn)犯之一。陸軍士官學校第16期學員，日本陸軍大學第28期畢業(yè)生。1937年3月任日軍第五師團師團長；1938年6月任日本陸軍大臣；1939年9月任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1941年7月晉升為大將，任朝鮮軍司令官。1948年12月23日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處死刑。
。陰陽代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