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一夕之間,“阿漾手帳”漲粉數萬。
“小姐姐人美聲甜心善,粉了!”
“這些小四格和條漫好可愛啊!”
“生理期我[馬]”
“哮喘發作急救get√”
“原來低血糖發作起來這么厲害?”
“微_博就該多一些這樣的良心博主嘛。”
什么情況啊……周漾坐倒在筆記本電腦前,滿頭問號地點開那些像打了雞血般的評論和@,看起來也不像是僵尸粉和水軍。
此時此刻,她的“阿漾手帳”條目排在熱搜榜第十二位,并且一直呈現上升趨勢。
等她在許悄悄的指點下找到條目話題廣場里的相關博文,總算明白了大概——
“東華急救120”的微_博發布了某周刊雜志記者對蔣萬的采訪,里頭提到了員工遭到無理投訴默默承受委屈的例子。一位很有影響力的博主大V伺機而動,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不小心流出的120接線錄音”,發在自己的微_博主頁呼吁公眾對一線工作人員多多給予理解和體諒。
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轉發,有好事網友扒出了錄音里正是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某女星遭遇意外,身邊人撥打120受到有關部門刁難,經紀公司和粉絲怒而維_權,120發博道歉”事件。
——“先生您聽到我的建議了嗎?請把患者移到通風的地方。”
“先生,請抓緊時間,時間就是生命。”
“不行不行,這里是落地窗,外頭肯定有狗仔在盯梢。不能開不能開。”
“先生,請您冷靜下來,抓緊時間把窗子打開!”
“先生,請您按照我的吩咐來做,時間就是生命!”
“先生!請立刻將患者移到通風的地方!”
“我都說了外頭有狗仔在的嘛,我們小晴是大明星,讓他們知道她出了這樣的事,公司要聲譽掃地的呀!”
“先生請按照我的吩咐……”
……
之前站在王越季晴海一方的圍觀路人大跌眼鏡,紛紛倒戈,譴責真正刁難的人;水軍因為做的是收錢罵人的一次性買賣,這個時候安靜如雞;個別極端的季晴海粉絲選擇性失憶,守在季晴海的超話,默默地為偶像打榜送花表達憐愛,咒罵經紀人罔顧人命吃人血饅頭……
而聽過周漾微_博群聊語音的“阿漾手帳”粉絲,一下子就分辨出錄音里的接線調度員就是“急救小姐姐”,這才知道她斷更多日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幾個“死忠粉”打了商量,召集伙伴在大V的轉評里刷起了#阿漾手帳#的話題,并沒有嚷嚷著讓無理取鬧的經紀人道歉,只是用周漾以往的急救科普條漫誠懇地向路人安利這位“寶藏小姐姐,良心KOL”。
八卦網友們聞風而至,很快就把“阿漾手帳”送上了熱搜。
周漾煮了碗泡面,加進幾片火腿。
她的微_博主頁還熱鬧著,手機不停響起被關注的提示音。
許悄悄在微信上瘋狂暗示:「茍!富!貴!抱!大!腿!」
她忍俊不禁:「你先回來幫我擰開辣醬瓶。」
「是!!!」
「還有啥小的能做的盡管說!」
許悄悄難掩興奮,連續發動感嘆號攻擊,是由衷地替周漾揚眉吐氣。
陸續地,也有看到采訪報道的急救中心同事發來消息,祝賀她“沉冤得雪”。
徐雯婉替她開心的同時吐了句大實話:「我居然錯怪了老蔣。」
周漾比他們淡定一點。她看完那篇采訪后就給蔣萬發消息表達了謝意,承諾會牢記中心的宗旨和理念,尊重領_導的處理安排。
吃完晚飯,她收到了蔣萬的回復:「好好干。」
這一刻,周漾心里總算大石落地了。
急救中心通過這篇報道為她發聲“申_冤”,但事件由于大V的加入在微_博引發的熱度甚至漲粉效應卻是每個人都始料未及的。
周漾隨意翻了翻新增的粉絲。有的是專注八卦的追星少女,有的看起來是主婦寶媽,有大學生志愿者,也有些在微_博主頁轉了不少教學視頻,像是學校里的工作人員。
她想了想,點開βrightβrain01的微信對話框。
「小明,是你做的嗎?」
那頭幾乎是即時回復:「小明沒明白你想問什么。你可以這樣發出指令,如:下一篇稿子交付時間?」
「我的微_博上熱搜是你做的嗎?」
「小明沒明白你想問什么。你可以這樣發出指令,如:微_博熱搜是什么意思?」
周漾:“……”
這個小明突然變傻了。
——“大數據時代,有些目的是可以利用算法人為操控的。”
回想起鐘佑麟這句話,周漾怎么都覺得這一波的熱搜漲粉是“小明”在為她的科普條漫觸達更多人群進行試水。
她之前并沒有將小明與鐘佑麟聯系起來,猜測AI背后的機構應該是智能醫療器械公司。
她下意識地滑開微信通訊錄。
他應該,換號了吧?
備注“10”的界面上,依然有許多條令她望之心碎的綠底對話,是無論怎樣呼喚他都沒有回應的那些日夜里,她自言自語般的剖白。
周漾的心驀地抽痛起來。
重逢至今,她本以為自己已經釋然了。
第二天上午,鐘佑麟終于得空親自打字回復周漾:「小明并沒有把控微_博網友的關注意志。」
他用算法找出對之前投訴事件參與度最高、又同時關注了“阿漾手帳”的微_博網友,分析他們共同關注的千萬粉絲微_博大V,選了影響力和正義感最高的那位,發私信給他進行了爆料。
這樣一來,既可以強化公眾對于那次事件的記憶,又可以確保周漾的粉絲關注到這條微_博。
至于那則無意流出的接線錄音和周漾粉絲后來的安利舉動,的確不在他可把控的范圍。
周漾:「原來AI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啊。」
「但小明可以通過算法分析與平臺合作,把你的微_博內容推送給更多目標人群看到。」
過了一會兒。
周漾:「你好像比昨晚聰明一點。」
鐘佑麟:“……”
他覺得,再這么人工聊下去有點危險。
幾天后,鐘佑麟通過小明收到周漾的消息,告訴他由于工作的關系,條漫暫時無法維持目前的更新頻率,但可以做到之前承諾的每周雙更。
“阿漾手帳”恢復營業后,一周內已經推出了四期以全能綜合急救模擬人“小明”為主角繪制的科普條漫故事。
鐘佑麟想,她應該是要返崗了。
他欣然回了句“了解”。周漾又發過來一條:「我們是不是應該簽一個合作協議?」
鐘佑麟沒有立刻回復,揣測著她的用意。
這一個禮拜,“小明”與她交流寥寥,兩人之間基本就是她發畫稿,他審核后打款,簡單地進行著一場默契的線上合作,沒人主動提起“書面協議保障”。
為防周漾懷疑“小明”背后人的身份,他以小明開發者助理的口吻通過郵件詢問她原因。
“周小姐,獲悉您簽訂協議的要求,請問您是對我們的合作有什么顧慮嗎?”
措辭相當謹慎,語氣十分官方。
晚上八點多,智忻事務所只剩下他和梁煜還在處理工作。
智忻的AI急救模擬人項目進行到了收尾的階段,陸續有醫療器械公司發郵件給他反饋模擬人的銷售和使用情況。
他會對這些郵件進行篩選,之后轉發給梁煜,再由梁煜根據郵件內容在事務所官網上更新項目進展。
公共辦公區里不聞人語,噼里啪啦的敲鍵盤聲里偶爾混進點擊鼠標的“咔噠”輕響。
鐘佑麟已經刷新好幾次郵箱了。
沒有業務上的新進郵件,周漾也沒有回復他。
梁煜點擊網站后臺的提交,伸了個大_大的懶腰。
“今天的進展更新好了大麟哥。”
“辛苦了。”鐘佑麟隨口應著,點開了電腦版的“阿漾手帳”微_博。
“錯過了雪花恣肆的最美時刻,感謝大家在微_博和朋友圈帶領我云賞飄雪。[雪花]”
“哇!下雪了欸大麟哥!”梁煜幾乎與他同時看到周漾新更的微_博,立刻放下手機,探頭往窗外望去。
雪止風息,飄白的屋頂樹梢被橙黃的路燈光一照,像鋪上一層亮晶晶的碎鉆。
梁煜撈了團窗臺的雪屑握在掌心,扭頭對鐘佑麟說:“對了大麟哥,之前東華急救中心的周漾老師在微_博上畫急救模擬人的條漫呢,可有意思了,是真擬人呢,叫他小明哈哈哈。”
鐘佑麟失語了一瞬。梁煜還不知道,畫小明條漫是他為周漾硬“造”的崗位。
“哎呀,我兒子有名字了,小明,噗……雖然俗了點,但好記嘛。”
梁煜是智忻急救模擬人的研發主力,對它有著特別的感情,一向以“兒子”稱之。
看到年輕的學弟興奮不已,鐘佑麟莫名感到一絲歉然。但他并不打算告訴梁煜“小明”是他的創意,仿佛想要獨守與周漾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希望一直維系這個秘密,做“小明”背后的影子,在無形且脆弱的網絡一端,維系只為她而運行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