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堰站在原地,看著女子背影,她腳步輕快的拐過廊柱,消失在視線里。
又看看手里的碟子,很明顯的就能猜出,她心情好。
“陰晴不定?!彼源竭吽统鏊膫€字。
前兩日還耍千金的性子,愛答不理,今日又給他點心,也不知她想做什么?
管事走過來,只聽到他低語一聲,并未聽清,在人身后彎腰行禮:“大人?!?
褚堰轉身,看了管事一眼,隨后邁步走出游廊:“夫人這兩日都做過什么?”
他端著碟子別扭,手一伸,給了跟上來的人。
管事雙手接過,然后道:“夫人昨日出門,去了她的書畫齋,其余時候都在府里?!?
“沒回安家?”褚堰踱著步子。
如此一問,管事心領神會:“沒有,倒是安家老夫人身邊的婆子來過,送了些東西,我看過,就是些果品和蝦蟹?!?
雖說府里男女主人成親兩載多,可對于安家,大人始終是提防的,哪怕夫人連他的書房都未進過。
接著,他把安明珠具體的行蹤一一匯報,包括安書芝近日來訪。
“弘益侯夫人?!瘪已呗牭竭@里,明白了安明珠為何心情不錯。
鄒家人要回京城了,是這樣吧。
管事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件事,就是夫人這兩日和大公子走得近。”
“褚泰?”褚堰念著這個名字,眸中閃過一抹暗色,隨之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管事稱是,雙手往前一抬:“那這點心,是否送去書房?”
褚堰看去碟子,那枚花狀的點心格外顯眼:“不必了。”
他道了聲,隨后抬腳離去。
。
六角亭。
石桌上擺著兩顆綠色石頭,閃著光芒,煞是好看。
“夫人你看這孔雀石,色彩很艷麗的?!瘪姨┱驹谧肋叄霃澲?,指著其中一塊石頭。
邊說,邊抬眼看著隔桌而坐的女子。
女子生的美麗,烏發雪膚,五官精致靈動,嘴角總掛著軟和的笑。
“是艷麗,”安明珠不由贊嘆,捏起一塊孔雀石,看著上面還看得紋路,“大哥真有辦法,上次的青金石也好。不止這些,大哥在外面知道的事情也多。”
這是一塊處理打磨后的精品石頭,綠色濃郁。
褚泰聽了,多少有些得意:“碰巧有門路罷了,夫人以后想要什么,盡管開口?!?
安明珠放下石頭,道聲:“那就謝謝大哥了?!?
“一家人,夫人這是客氣了。”褚泰笑,隨之坐上石凳,有一直聊下去的意思。
“話是這樣是,”安明珠語氣和緩,如清澈山溪流水,“需要多少花銷,也請大哥明說,家人間更該清清楚楚。”
如此,聊了幾句,她讓碧芷給了褚泰銀子,而后找個借口,離開了六角亭。
走出去一段,碧芷回頭看眼亭子,看見還往這邊張望的褚泰。
她終是忍不住,嘟噥一句:“夫人,奴婢多嘴說一句,大公子在外面的名聲可不怎么樣?!?
話已經是委婉的說了,那褚泰貪酒又好色,人品著實不好說。而且,看夫人時的眼神,黏黏糊糊的讓她覺得很不適。
“咱們又不與他深交,他有東西,我給銀子,僅此而已?!卑裁髦榈?。
對于這個夫家大哥,她自然有所耳聞。只是同在褚家,總要有些交集,他既能弄到做顏料的礦砂,她買過來就好,正好她也需要。
上好的孔雀石會做成飾物、擺件,那些細碎的礦砂便可以碾磨成顏料。
碧芷點頭,隨后往安明珠近了些,小聲道:“昨日,譚姨娘找我,問安家有沒有適齡的姑娘,瞧著,是在給大公子找妻子呢?!?
“安家的?”安明珠笑著搖搖頭。
這兩日褚泰如此殷勤,莫不是正為了這個?
當然,眼下她不想多費心思在這個褚泰身上,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路出了府門,安明珠上了已經等在那兒的馬車,一路就去了書畫齋。
若說來書畫齋的,一般都是老主顧,畢竟名人的字畫不是平常百姓能買得起的,有時候人不必親自來,掌柜會讓伙計把新收的字畫先行送去各位貴人府上。是以,這里大多時候都是清凈的。
安明珠到的時候,安書芝母女已經在等著二層。
窗戶開著,齋中光線正好,恰巧能看清尹瀾那一身穩妥的打扮,不張揚,清麗雋秀。
“姑母,阿瀾。”安明珠招呼兩人坐下。
是了,今日就是安排尹瀾相看的日子。其余人都不知道,只曉得書畫齋今日新來一批畫作,安氏母女過來挑選。
尹瀾看上去有些拘謹,柔柔道聲:“有勞表姐?!?
安明珠道聲無妨,卻覺得表妹這幅小女兒姿態甚是可愛。
“明娘,咱們要怎么做?”安書芝問。
安明珠湊過去小聲說了幾句,而后自己下了樓,留著安氏母女在二層。
書畫齋外面人來人往,一派熱鬧。
安明珠站在墻邊,仰臉看著墻上的畫,心中想著時候也差不多了。
這時,有人走進來。
她轉頭看去,那人懷里抱著幾卷畫軸,站在門邊。
來的是個年輕人,衣著理所簡單,笑著同掌柜道:“先生,這些畫要放在哪兒?”
掌柜上前,指著去往二層的樓梯:“送去上面吧?!?
年輕人稱是,并對著安明珠點頭,算是問好。
安明珠頷首回禮,遂看著人去了二層。
這便是姑母為表妹挑的夫婿人選,她倒是在先一步見到了。模樣周正,待人有禮,瞧著是個干凈利落的。
首先,身為一個男子,他肯為女方著想,這般前來,已經能窺探出幾分人品了。
安明珠讓他裝作來送畫,順理成章的可以和尹瀾見上面,沒人會知道。
樓上傳來些細碎的話語聲,并不清楚,估計就是客氣的寒暄。
她笑笑,隨后繼續看著墻上的畫。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男子自樓上下來,神情自若,對著掌柜拱手告辭,便離開了書畫齋。
后腳,安書芝也下了樓,到了安明珠身旁。
“姑母也準備回去了?”安明珠問,笑意淺淺。
安書芝頷首,然后難掩歡喜的小聲道:“瀾姐兒的意思是愿意的?!?
“那是好事?!卑裁髦橐宦?,便知道是雙方相中了。不由好奇,這位公子是姑母從哪里尋來的,聽口音不是京城人。
大概是真心信任,安書芝也不瞞著侄女兒了,將事情原委說了個大概。
今春,姑母有事去了尹家南方老宅一趟,回來時與男子的母親相識,人甚是熱情,見她只帶了兩個婆子,便時常相幫,一路上就這么熟絡了。男子也在船上,運送自家貨物來京城。
姑母沒表明真實身份,對方母子只道她是殷實人家的主母。
“姑母后面準備怎么做?”安明珠問,卻不想對方是商賈人家。
士農工商,他們這種世家望族怎肯同意將女兒嫁給商人?還有對方,是否有魄力娶一個侯府姑娘回去……
安書芝一陣的沉默,而后抬頭笑:“我已經想好了?!?
見此,安明珠心弦松開。怎么說,她也希望情投意合的事能成。
。
鄒家回京的事情傳開,現在幾乎人人都知道,卻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傍晚時候,安明珠走在去涵容堂的路上,步伐輕快。
外公回京,尹瀾相看也成了,好消息總讓人心情愉悅。
因此,哪怕正好碰到回來的褚堰,她也好心情的愿意同他一起走。
兩人不說話,并排著走,跟隨的下人落下一段距離。
褚堰往身旁看了眼,因為身高的優勢,他能看到她的發頂。而此時,她正看著手里一枚綠色的圓形墜子,低著頭,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頸。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幾日她有些怪異,大約是從大安寺回來后,還經常出門去。不過,并沒有與安家有什么聯系。
如今,看著一塊墜子在那兒笑。
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安明珠側過臉看他,抬起自己的手:“給元哥兒笛子做的墜子,孔雀石的。”
她笑著,一雙眼睛月牙兒般彎著。
也沒指望他能回應,她繼續兀自開心,對墜子是越看越滿意。
這時,管事喚了一聲“夫人”,并帶著一個婢子匆匆往這邊而來。
安明珠停下腳步,認出那個婢子是尹瀾身邊的,怎么來褚家了?
如此想著,婢子已經到了跟前來,二話不說,直接跪到地上:“求求褚夫人,去幫幫我家夫人吧!”
“姑母?”安明珠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了?”
婢子急得直掉眼淚:“夫人被叫回了安家,恐怕是我家姑娘的事兒,被中書令知道了……”
安明珠腦中翁的一聲,身形忍不住晃了兩晃。
“怎么會……”她小聲喃語,臉上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
下一瞬,她提著裙子跑出去,步伐凌亂,完全不見平日中端秀穩重。
管事帶著婢子趕緊去跟上。
褚堰看著女子身影消失在拐角,分明瞧見她瞬間紅了的眼眶。
低頭,地上躺著一枚圓潤的濃綠色墜子,方才還被她拿在手里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