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浸染著荒涼戈壁。前方,那片被稱為“鬼哭石林”的地域,在愈發(fā)昏暗的天光下呈現(xiàn)出猙獰的輪廓。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巨石拔地而起,有的如擇人而噬的妖魔,有的如哀嚎痛哭的鬼影,密密麻麻,形成一片巨大的天然迷陣。尚未靠近,一股陰寒徹骨的氣息便已撲面而來,風中夾雜著尖銳的嗚咽聲,仿佛真有無數(shù)冤魂在石林深處哭泣,令人毛骨悚然。
“嘶……這鬼地方,光是看著就讓人脊背發(fā)涼!”石猛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握緊了背后的雙戟,周身靈力暗暗提聚。
玄璣子卻是一反之前的嬉皮笑臉,小臉緊繃,眼神變得專注而銳利。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古樸的羅盤,羅盤指針并非指向南北,而是瘋狂地左右搖擺,其上刻畫的符文在陰氣的刺激下閃爍著微弱的清光。
“二位,跟緊貧道,一步都錯不得!”玄璣子聲音低沉,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這石林乃是天然形成的‘九陰聚煞’之地,又經(jīng)年累月積聚了無數(shù)枉死者的怨氣,自成一方詭域。里面不僅容易迷失方向,更孕育了一些喜食生靈魂魄的陰煞邪物。”
寧寒默默點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此地陰氣的濃郁程度,遠超尋常亂葬崗,甚至比幽冥澗外圍還要森然幾分。他悄然運轉(zhuǎn)靈力護住周身,神識如同無形的觸手,謹慎地探入石林邊緣,立刻感到一股粘稠的阻力與無數(shù)混亂負面情緒的沖擊。
“走這邊!”玄璣子低喝一聲,率先邁步,他沒有選擇那些看似寬敞的石縫,反而一頭扎進兩條巨大石柱間一條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狹窄縫隙。
石猛瞪大了眼睛:“小牛鼻子,你沒搞錯吧?這路能走?”
“石大哥,信他一次。”寧寒開口,目光落在玄璣子手中那穩(wěn)定下來的羅盤指針上,以及他腳下踏出的、隱隱契合某種陣法韻律的步法。
石猛見狀,只得將信將疑地跟上,寧寒斷后。
一入石林,光線驟然暗淡,仿佛從黃昏瞬間步入了深夜。周遭溫度急劇下降,呵氣成霜。那鬼哭之聲變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邊縈繞,擾人心神。四周嶙峋的怪石在陰影中張牙舞爪,仿佛隨時會活過來撲擊。
玄璣子走在最前,腳步忽左忽右,時而前行數(shù)步,時而又倒退半步,看似毫無章法,但他手中的羅盤指針卻始終穩(wěn)定地指向某個特定方位。他口中還低聲念誦著晦澀的道訣,指尖偶爾彈出一道微不可查的靈光,沒入前方的黑暗或某塊特定的石頭。每當靈光沒入,那擾人的鬼哭之聲便會暫時減弱幾分,前方看似絕路的石壁也會悄然移開一絲,露出通道。
“坎位轉(zhuǎn)離,三步;震位踏艮,退一;遇水則繞,遇火則穿……”玄璣子一邊走,一邊低聲快速地念叨著,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解釋給身后兩人聽。
石猛看得眼花繚亂,忍不住嘀咕:“這小子,搞得神神叨叨的,還真像那么回事……”
寧寒卻越看心中越是明了。玄璣子這看似隨意的步伐,實則暗合九宮八卦,陰陽變化,每一步都踩在陣法氣機流轉(zhuǎn)的節(jié)點或縫隙之上,以最小的代價規(guī)避了最大的風險。而他指尖彈出的靈光,更是一種高明的破障手法,并非強行攻擊,而是引導、疏解淤積的陰煞之氣,暫時打開通路。這種舉重若輕、因勢利導的手段,絕非尋常散修或者江湖騙子能夠掌握!
“天道觀……”寧寒腦海中浮現(xiàn)起師尊木老偶爾提及的只言片語。南域修真界,除了明面上的五大宗門外,還有一些隱世而強大的傳承,天道觀便是其中之一。此觀門人極少在外走動,但每一個現(xiàn)世的弟子,無不是驚才絕艷之輩,尤其精通推演天機、陣法符箓之道。觀中真?zhèn)鳎瑩?jù)說皆有窺探命運軌跡之能,雖代價巨大,但手段通天。
再看這玄璣子,年紀雖小,修為看似也只是筑基初期,但這手精妙絕倫的陣道修為,以及對陰煞之氣的精準駕馭,還有那玩世不恭、狡黠如狐的性格……都與五位師尊曾經(jīng)描述過的、那位天道觀近百年來最出色的真?zhèn)鞯茏印^子,完美契合!
寧寒心中已然確定,眼前這個小道士,就是那個被五位師尊都評價為“天資聰穎,玩世不恭,狡猾無比,道術陣法非常厲害”的天道觀真?zhèn)鳎?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嗚嗚——!”
前方一處拐角,陰風驟起,濃郁的黑氣如同潮水般涌出,瞬間凝聚成三具手持銹蝕刀劍、眼眶中跳動著幽綠鬼火的骷髏兵!它們無聲地嘶吼著,揮舞著武器,帶著凌厲的陰風撲殺過來,氣息赫然都達到了筑基初期的程度!
“小心!”石猛爆喝一聲,雙戟已然在手,土黃色的靈力爆發(fā),就要上前硬撼。
“別動!”玄璣子卻厲聲阻止,他腳步不停,反而加速向前踏出幾步,站定在一個特定的方位。同時,他雙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結印,口中疾喝:“乾坤借法,陰陽逆亂!敕!”
他雙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無形的波動以其為中心擴散開來。那三具兇猛撲來的骷髏兵,在沖入某個范圍的瞬間,動作猛地一僵,它們眼眶中的鬼火劇烈閃爍,仿佛失去了目標,隨后竟互相揮舞著刀劍砍殺起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碰撞聲!
“快走!這‘亂陰陣’困不住它們多久!”玄璣子頭也不回,招呼一聲,繼續(xù)沿著既定的路線前進。
石猛看得目瞪口呆,收起雙戟,咂舌道:“我滴個乖乖……小牛鼻子,你這手可以啊!”
寧寒眼中精光一閃,玄璣子剛才施展的,并非攻擊道法,而是一種極其高明的陣法應用,瞬間擾亂了那處區(qū)域的陰陽氣機,讓依靠陰氣鎖定目標的骷髏兵陷入了混亂。這份對陣法的理解和瞬間施為的能力,再次印證了他的身份。
三人繼續(xù)深入,在玄璣子的帶領下,有驚無險地避開了好幾處天然形成的陰煞陷阱和游蕩的陰魂。玄璣子時而用羅盤定位,時而撒出幾枚銅錢布下簡易的障眼法,時而又念動真言安撫躁動的怨靈,手段層出不窮,將陣法和道術運用得淋漓盡致。
寧寒始終沉默地跟在后面,將玄璣子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咒訣都看在眼里,心中對其評價越來越高。此人的陣道天賦,確實駭人聽聞。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天光,風聲中的鬼哭也變得遙遠。
“快到了!”玄璣子松了口氣,擦了擦額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嬉笑的表情,“怎么樣?二位道友,貧道沒說大話吧?有貧道指引,這鬼哭石林也不過是坦途一片!”
石猛這次沒有反駁,拍了拍玄璣子的肩膀,由衷贊道:“行啊!小道士,沒想到你真有兩把刷子!我石猛服了!”
玄璣子得意地揚了揚眉毛,正要自夸幾句,目光卻無意間掃過一旁沉默的寧寒。只見寧寒正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深邃而平靜,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看穿了他所有的偽裝和秘密。
玄璣子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沒來由地一跳,一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干笑兩聲,試圖轉(zhuǎn)移話題:“那個……木道友,為何如此看著貧道?莫非貧道臉上有花?”
寧寒收回目光,望向石林出口的方向,語氣平淡無波,卻意有所指:“玄璣子道友手段通玄,令人嘆為觀止。天道觀真?zhèn)鳎幻惶搨鳌!?
玄璣子聞言,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嬉笑瞬間凝固,握著羅盤的手指微微收緊。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但看著寧寒那篤定的眼神,最終只是化作一聲無奈的輕笑,摸了摸鼻子:“唉,就知道瞞不過木道友這等明眼人。”
他這話,無異于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石猛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天道觀?什么天道觀?小牛鼻子,你還有別的來歷?”
玄璣子沒有回答石猛,只是深深地看著寧寒,眼神中少了幾分之前的狡黠,多了幾分探究與凝重。他正欲開口說些什么,臉色卻猛地一變,霍然轉(zhuǎn)頭望向石林深處那尚未走過的黑暗區(qū)域!
幾乎在同一時間,寧寒也感應到了什么,眼神陡然銳利起來,手按在了腰間的儲物袋上。
一陣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悸動的古老威壓,如同沉眠的史前巨獸翻了個身,自石林最核心的地帶,隱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