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流轉(zhuǎn),林墨跟隨寧和通辨識藥渣已近一月。這期間,他接觸到的廢棄藥渣種類越來越多,從最初簡單的止血散、清心丹,到后來藥性更復雜的“回氣散”、“辟谷丹”等。每一次,他都會在寧和通講解后,假借觸摸感受之名,暗中引動丹田古書,將其煉制過程在識海中反復推演、優(yōu)化。
那本暗金古書仿佛一座無盡的寶藏,不僅推演過程,更將優(yōu)化后的每一個細節(jié),包括藥材最佳處理手法、火力微妙控制、藥力融合時機等,都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中。如今,“神煉”止血散與清心丹,對他而言已如呼吸般自然,雖無實際動手經(jīng)驗,但理論上,他自信比家族丹房那些熟練學徒做得更好。
這日,下學鐘聲剛響,寧和通便罕見地等在了宗學堂外,目光直接鎖定正隨著人流走出的林墨。
“寧寒,隨我來。”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墨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什么,默默跟上。
再次踏入那間熟悉的、氣味復雜的庫房偏室,只見中央那張平日堆滿藥渣的木桌,已被清理出一片空地。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三樣東西:一捆葉片暗紅、形態(tài)完整的凝血草,幾截纏繞著生機、表皮略顯粗糙的生肌藤,以及一小堆灰白色的石灰?guī)r粉。
寧和通負手立于桌旁,目光銳利地看向林墨,沉聲道:“寧寒,藥材在此。今日,便按你心中所想,親手配制這止血散。”他頓了頓,補充道,“不必緊張,亦不必追求速度,只求……遵循你的‘感覺’。”
林墨看著桌上那些在他腦海中已被處理過無數(shù)遍的藥材,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伸出小手,輕輕拿起一株凝血草,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細細摩挲其葉脈,仿佛在重新確認。接著是生肌藤,他捏了捏,感受著外皮的韌性。
寧和通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出聲打擾,心中卻暗自點頭。這孩子,心性沉靜,動手前先熟悉藥材,這份沉穩(wěn)遠超同齡人。
片刻后,林墨動了。
他拿起一株凝血草,小手看似笨拙,卻異常穩(wěn)定地,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將葉片上幾條顏色略深、在他看來蘊含微弱燥氣的次要葉脈,一點點剔除。他的動作很慢,仿佛全憑直覺,但落點卻精準得讓寧和通眼皮微微一跳。
“你這是……”寧和通忍不住出聲。
林墨抬起頭,眼神純凈,帶著一絲孩童式的“嫌棄”:“執(zhí)事,這幾條筋……顏色不好看,摸著也不舒服,不要可以嗎?”
寧和通喉頭滾動了一下,將“那是蘊含燥氣的脈絡”這句話咽了回去,只是含糊道:“……隨你感覺。”
處理完凝血草,林墨又拿起生肌藤。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下手,然后模仿著腦海中推演過的動作,用指甲找到藤蔓銜接處的薄弱點,輕輕一劃,竟真的開始嘗試剝離那略顯粗糙的老皮。這過程比剔除葉脈更難,他花費了不少時間,額角也見了汗,但最終還是成功地將一小段生肌藤的老皮剝下,露出了里面嫩綠色的內(nèi)芯。
“這個皮……扎手。”林墨小聲解釋了一句,將剝好的嫩芯放在一旁。
寧和通此刻已是屏住了呼吸,眼神死死盯著林墨的動作,心中翻江倒海。剔除次要葉脈,剝離老皮取嫩芯……這絕非巧合!這分明是極其老道的煉丹學徒才會注意到的細節(jié)!他真的是憑“感覺”?
最后是石灰?guī)r粉,林墨沒有工具篩粉,他便用兩只小手捧起一些,輕輕顛簸,吹去表面最浮夸的粗粒——這又是一個優(yōu)化步驟!
準備好所有材料,林墨將它們放入一個干凈的石臼中。他雙手握住藥杵,回憶著識海中那獨特的韻律,開始研磨。
“咚…咚…嚓…咚…”
藥杵落在石臼中的聲音起初有些雜亂,但很快,便仿佛找到了某種奇特的節(jié)奏,時重時輕,時緩時急。重時似要將所有藥材碾為齏粉,輕時又如羽毛拂過,引導著藥粉相互混合。寧和通是懂行之人,他越看越是心驚,這研磨手法,看似稚拙,竟暗合某種引導藥力融合的古老技巧?這怎么可能是一個六歲孩童能掌握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林墨的小臉上滿是專注的汗水,但他手上的動作卻始終穩(wěn)定,完全沉浸在了那種奇妙的韻律之中。
終于,他停了下來。
石臼中,原本涇渭分明的藥材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堆色澤均勻、呈現(xiàn)出一種純凈淡紅褐色的細膩粉末。一股溫和、醇正,帶著淡淡草木清香的藥氣彌漫開來,遠比尋常止血散那略帶腥燥的氣味要好聞得多!
寧和通一個箭步上前,幾乎是搶一般從林墨手中拿過石臼。他伸出指尖,沾起一點粉末,先是仔細觀察其色澤、質(zhì)地,然后放到鼻下深深一嗅,最后,更是伸出舌尖,極其小心地嘗了微不可察的一點點!
片刻的沉默后,寧和通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聲音都因激動而變得嘶啞:“藥性溫和純粹,燥氣盡除!生機內(nèi)蘊,收斂之力恰到好處!這……這藥效,比家族丹房出產(chǎn)的常規(guī)止血散,至少高出三成!不,可能接近五成!”
他猛地抓住林墨瘦小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林墨微微蹙眉:“寧寒!你……你真是第一次配制?!”
林墨被他搖得有些發(fā)暈,臉上適時的露出疲憊與一絲被嚇到的茫然:“是……是的,執(zhí)事。我就是按照……覺得應該那樣做……”
“覺得……應該……”寧和通重復著這幾個字,看著林墨那純?nèi)徊唤馐朗碌难凵瘢薮蟮南矏偱c一種更深沉的震撼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失語。
天才!這是真正的丹道天才!不,是鬼才!憑借直覺,第一次動手,竟能配制出優(yōu)化至此的止血散!這若是傳揚出去,只怕整個青林城的煉丹師都要為之瘋狂!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松開林墨,深吸了幾口氣,臉色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厲色:“寧寒,你聽著!你今日所做之事,所成之藥,絕不可對外透露半分!對外,你便說是按照我教的標準法子,勉強成功了一次,藥效……藥效只是尚可,明白嗎?!”
林墨看著寧和通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心中明了利害,乖巧點頭:“是,執(zhí)事,我記住了。”
寧和通看著石臼中那品質(zhì)超群的止血散,又看看眼前這個看似懵懂的孩子,心中一個念頭瘋狂滋長。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止血散倒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玉瓶中,貼身收好,然后對林墨道:“今日你消耗頗大,先回去休息。記住我的話,守口如瓶!”
送走林墨后,寧和通獨自在庫房內(nèi)踱步良久,最終,他仿佛下定了決心,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低聲自語:“此事……瞞不住,也不能一直瞞下去。必須讓上面知道……但,該如何說?直接說此子天賦異稟?不行,五行雜靈根是硬傷,恐難引起真正重視,反而可能惹來禍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空了的石臼上,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或許……只能借這‘藥’說話了。明日,我便去求見丹房的七長老……但愿,這超乎尋常的止血散,能為他爭取到一線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