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皇陵這件事,方許本來就有巨大疑問。
陛下要拆掉太廟一角,制裁皇族,打壓太后,甚至是想將先帝移出族譜,這些方許都能理解。
唯獨封印先帝陵寢這件事,方許想不通。
現在封印皇陵的人出了事,方許正好可以去看看。
梳洗完畢,換上輪獄司的銀巡錦袍,方許出門之前回頭看了看,最終還是選擇將黑金古刀帶上。
他肉身已經到了二品武夫境界,用黑金古刀已經不似以前那么吃力了。
高束發,一身黑錦,一把雨傘一把黑刀平行著斜背在背后,方許出門的那一刻,沐紅腰和小琳瑯眼神都亮了一下。
此時方許與此前邋里邋遢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尤其是方許達到二品武夫境界之后,身形比之前稍高了些,也健壯了些。
身材挺拔,虎背猿腰,明顯不像之前那樣有些單薄。
此前方許的身材也不弱,只是偏瘦了些。
這半個月大家沒見,他身形變化引人注目。
沐紅腰看似很隨意的上下打量了方許幾眼,沒說什么就轉身先行。
可是轉過頭的那一刻,嘴角有些笑意壓都壓不住。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小琳瑯則跑到方許身邊,先是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頭頂到方許胸膛多一些的位置,眼神詫異。
然后又使勁兒踮起腳,最終也只能踮腳到方許肩膀高度。
她莫名想起方許說她腿短,忽然哼了一聲氣鼓鼓的走了。
小琳瑯追上沐紅腰,挽著沐紅腰的手臂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眾人出門,戰馬已經在門口了。
獄衛不僅僅是他們的部下,還要為他們打點一切。
分配給方許的是一匹看起來頗為雄俊的棗紅馬,格外高大。
方許本來都要過去了,結果巨少商的馬不答應。
見方許走向棗紅馬,巨少商的大青駒一步就過來攔在棗紅馬前邊。
方許還沒有什么反應,巨少商一愣:“我草?”
棗紅馬見自己被擋住,貌似也有些不爽于是往前擠。
巨少商更不爽,伸手去拉大青駒,大青駒一甩頭就躲開了,跑到方許另一側磨蹭方許的手。
巨少商生氣,把棗紅馬的韁繩遞給方許:“這是你的?!?
方許要接,大青駒一屁股把棗紅馬擠走。
巨少商更怒了:“信不信老子不要你了!”
大青駒猛然一抬頭,竟然咧開嘴笑了。
撒著歡的在方許身邊左右橫跳,時不時叫兩聲,似乎是在問巨少商,你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巨少商氣急敗壞的牽著棗紅馬走了,大青駒啾啾啾的叫的更歡了。
方許無奈的在大青駒身上拍了拍,大青駒的兩條前腿立刻就屈膝跪下來迎接方許上它.......上馬。
方許坐上去的那一刻,大青駒滿足的亂蹦。
等到了街口,方許發現還有一輛馬車在等待。
他以為是司座也去,結果車門打開竟是衛先生。
巨少商對方許說道:“傷了人,有些棘手,司座的意思是請衛先生跟咱們一起,若有什么意外,衛先生能幫上忙。”
方許等人朝著衛先生抱拳,衛先生微笑示意。
他似乎很喜歡方許,喜歡這年輕人身上那股正到發邪的偏執和勇氣。
他問方許:“要不要與我乘車?”
方許還沒說話,大青駒轉身就朝著衛先生那邊尥蹶子。
隊伍走在半路上,巨少商跟方許解釋了一下皇陵里發生了什么。
“澆鑄的時候,有個地方始終出問題,白天澆鑄,晚上就坍塌,一開始是覺得地勢的問題,后來發現沒那么簡單?!?
“后來覺得是不是人為破壞,安排了人巡夜,結果第一天巡夜的兩個工匠失蹤了,第二天增派了人手,結果一隊六個人都失蹤了。”
巨少商道:“刑部的人查看過,沒有搏斗痕跡,但有拖拽痕跡,顯然那些失蹤的工匠都被拖進皇陵里邊了。”
方許問:“進皇陵去看了嗎?”
巨少商搖頭:“畢竟是皇陵重地,且有禁制,哪是那么容易進去的?!?
方許更好奇了:“不好進去,人是怎么被拖進去的?”
巨少商向他解釋了一下皇陵構造。
修建好皇陵之后,陵寢就要封閉,但工匠都會留一條他們撤出來的通道,等人從里邊啟動禁制后,再從這條通道出來。
然后再毀掉通道,如此就能完美封閉,所有禁制機關都是從里邊啟動的,外邊根本打不開。
當時要封印澆鑄的便是這條原本已經被拆毀的通道,工匠們稱其為還陽路。
陵寢是陰宅,按照風水來說就算是陰間的地盤了。
這條還陽路是修建陵寢的工匠從陰間返回陽間的通道,有些特殊含義。
工匠們出來的時候,會被要求別回頭。
陰陽師和專門負責皇陵諸事的龍鱗衛在最后,由他們負責將還陽路毀掉。
不是一次性毀掉,而是分段毀掉。
還陽路修建特殊,每隔五米就有一根支撐柱,毀掉這根柱子,后邊的五米就會坍塌。
一路走一路毀掉支撐柱,大概有要毀掉一百根才能將整個通道封死。
聽到這方許更為疑惑。
如此謹慎的毀掉還陽路,怎么可能還通著?
怎么可能有東西把工匠拖進去?
.......
皇陵并不在殊都內,而是在距離殊都兩百多里外的武峨山。
司座為了保護方許,也為了保護巨野小隊所有人,調動了大批獄衛,也調動了高臨小隊。
除此之外,宮里也派來了人。
一個是來自大內侍衛中十分特別的隊伍,這支隊伍名為叫玄境臺。
有為宮的正門叫玄境門,玄境臺的駐地就在玄境門內。
玄境臺的侍衛是陛下親自選出來的,明面上只負責值守玄境門。
他們甚至不受大內侍衛統領的指揮,單獨受命于陛下。
也就是說,哪怕大內侍衛處有了問題,有人想里應外合打開有為宮大門,玄境臺的侍衛也不可能答應。
這次來的就是玄境臺三鶴一雀之中的玄鶴。
玄境臺有一正三副四位統領。
正統朱雀,副統為紫鶴,白鶴,玄鶴。
沒有人知道他們四個的真實名字,皇帝也只以代號稱呼他們。
這位玄鶴看起來有些冷傲,不愛說話,臉上戴著特殊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
最引人矚目的,是他后背上竟然背著七把刀。
除了玄境臺的人之外,宮里還派來一個人,是個太監,看起來個子不高,年紀不大,總是笑呵呵的。
人很低調,和誰都客客氣氣打招呼,尤其是對方許,態度可以說有些謙卑。
這個人自稱只是御書房里一個小小的內侍,叫松針。
很奇怪的名字。
和玄鶴比起來,松針一點兒都不起眼。
他不習慣在別人說話的時候插嘴,甚至總是一副游離于世外的樣子。
別人說的,他大概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有些時候還會故意躲遠些。
但只要你問他,什么他都知道,你不問,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玄鶴帶來了玄境臺一個小隊的內衛,算上他一共七個人。
松針是自己來的,穿著一件沒品級的太監袍子,背著個小小的包裹,有些寒酸,更像是要回老家走親戚。
巨少商告訴方許,這個松針是御書房大太監井求先的徒弟。
井求先有六個徒弟,松針是最小的一個。
這兩個人的身份特殊,但地位不高。
從這一點似乎能看出來,宮里對皇陵的事在意但沒那么在意。
玄境臺來了一位副統,御書房出了一個小太監,這都是規制之內的人,甚至規格有些低了。
一天一夜,他們抵達先帝陵寢。
此時負責這里的有三個人,一個是工部主事,叫連晚鐘,正六品,負責指揮工匠澆鑄封印皇陵。
一個是專門負責皇陵守衛的龍鱗衛指揮使,叫拓拔小湖。
聽起來似乎不錯,龍鱗衛指揮使,實打實的正三品大將軍級別,但實際上他的權力微乎其微。
只有那些不得勢的,被排擠出核心權利層之外的皇族,才會來守皇陵。
他已界中年,算輩分是當今皇帝的叔叔,只不過關系較遠。
當初不知道因為什么觸怒了先帝,被先帝明升暗降,從正四品的禁軍副指揮使,調任皇陵龍鱗衛。
還有一個是陰陽師。
白懸。
看裝束是個道人,一身黑色道袍,沒什么特殊裝飾,所以也看不出他在道門地位如何。
這次輪獄司領隊的依然是高臨,巨野小隊還是負責打配合。
之所以叫上方許,當然是因為方許那雙獨特的眼睛。
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眾人隨即全都到了還陽路查看。
距離還遠就已經被封住,龍鱗衛看起來都很緊張。
到近處方許才明白為什么這里能拖進去人,那入口處往里走不到十米就有個坍塌下去的大坑。
現場有人分析,說可能是澆鑄的時候分量太重把地基給壓塌了。
真要是這樣的話,當初負責建造皇陵的人得排著隊被押去砍頭。
皇陵地基都能出問題,那他們的九族也要出問題了。
“一直在往里邊灌注?!?
工部主事連晚鐘一臉焦慮:“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灌不滿。”
他是專業的,但以他的專業解釋不了。
連續多日的灌澆,下邊有個再大的缺口也堵上了。
尤其是出事之后,為了避免再次出事,干脆也不管被拖走的人,直接封死就得了。
然而就是堵不上,丟進去多少東西就沒多少,石沉大海一樣。
拖拽的痕跡已經沒有了,畢竟在出事之后不停的往那個陷坑里灌注。
方許要進去,到那個陷坑邊上看看。
沐紅腰攔了他一下,示意讓高臨小隊的人先去。
方許笑著搖頭,大步走向陷坑。
巨少商他們馬上跟了過去,而與他們幾乎同時往前走的是陰陽師白懸。
從方許一來,這個人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方許身上。
時不時的盯著方許眼睛看。
“你們都停下,我和他過去。”
白懸阻攔了巨少商和高臨,唯獨選了方許。
兩人往前走的時候,白懸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有異瞳?”
方許一驚:“什么意思?”
白懸倒是不在乎方許的態度,他知道誰也不會隨意泄露自己秘密。
“我也有?!?
白懸走到坑邊:“我看到的事沒敢對他們說,我怕他們會被嚇死。”
方許:“看到什么了?”
白懸:“我不知道你的異瞳是什么,但我看得出你雙目非比尋常,我是天生的陰陽目,如果你也是,你看看就知道了?!?
方許在坑邊蹲下來,先往里邊丟了一顆小石子。
隨著啪嗒啪嗒的聲音一路下去,也不知道有多深。
當那啪嗒啪嗒的聲音消失,方向甚至錯覺那不是石子落地而是因為太遠而聽不見了。
他悄悄運力,左眼圣輝開啟。
下邊霧氣籠罩,一層一層,每一層的間隔都差不多一樣,這樣的迷霧竟然有十幾層。
方許集中全部精神,將圣輝運用到極致。
才看了一眼,他就低呼一聲下意識往后退。
在坑邊他險些滑落,被白懸一把拉住。
白懸就那么看著方許:“看到了?別表現出來。”
方許微微點頭,不露聲色。
白懸拉起方許:“就說是你不小心滑了一下,別說是嚇著了?!?
方許輕聲說了句謝謝。
“只和宮里的人說?!?
白懸小聲提醒。
方許心里一動。
他想回頭再看看,白懸又拉了他一下:“別盯著看,你能看到它,它或許也能看到你,讓它吃吧,一時半會兒也吃不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