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六位侯爵,十三位伯爵,以及兩位公爵被帶回輪獄司。
有七位在朝官員,七十二位歸隱官員被帶回輪獄司。
有十一位皇親,也被帶回輪獄司。
方許為什么要急于抓人,原因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因為好抓。
現在這些人都在有為宮外邊等著陛下召見呢,非常的齊全。
如果這些人都在家的話,那抓起來會有無窮麻煩。
這些勛貴家里,哪個沒有護院?
尤其是皇親,跑到他們家里抓人,他們真敢和輪獄司打起來。
陛下登基還不到一年,可是他們把陛下捧起來的。
在他們看來,陛下不敢把他們怎么樣。
尤其是牽扯到這么多人,陛下難道就不怕引起反噬?
他的皇位,可沒有那么穩當!
他們求見陛下不成,但他們并沒有那么大的擔心。
因為他們覺得陛下暫時不見他們,這也是情理之中。
案子才出,陛下就馬上見他們,安撫他們,郁壘那邊陛下怎么安撫?
所以放一陣,也是為了給郁壘面子,當然,也是給各家周旋的時間。
他們在被抓之前還都堅信,早晚陛下都會向他們妥協。
然而這件事就壞在一個愣頭青身上。
哪怕是輪獄司里最出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高臨,在面對如此多權貴的情況下也會猶豫不決。
他父親雖然權不重,但位高。
尤其是被抓的皇親,哪個和高臨不熟識?
所以郁壘把這個案子的主導權,交給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銀巡而不是以前總愛用的高臨,真不是他隨意為之。
方許叫他一聲老狐貍,一點兒也不過分。
原本還算冷清的輪獄司地牢,短短半日不到就幾乎塞滿了。
而此時,方許安安靜靜的坐在孫春園面前。
在孫春園面前的桌子上,方許剛剛放了幾張紙,寫滿了名字和籍貫。
孫春園看著這些名字,眼神里飄過一抹疑惑。
“不認識,對吧。”
方許這才開口。
“和你隔著的不只是千里萬里的距離,還有數不清的層級,她們只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如果不出意外,她們到老了都見不到你這樣的大人物,更見不到那些吃了靈胎丹的大人物。”
孫春園聽到這話,表情微微變動。
“我說這些話,不是指望你心里感到愧疚,我也不需要,那些被殘害而死做成靈胎丹的姑娘他們應該也不需要你的愧疚。”
方許起身:“如果她們需要,我會把你送下去當面和她們懺悔。”
孫春園抬起頭:“我不會在認罪書上簽字,我也不會下地獄。”
方許本都要走了,猛然回身,一把攥住孫春園的衣領:“你是說,你不下地獄,那些慘死的人卻在地獄?”
孫春園被方許眼神里的兇狠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躲避,不與方許對視。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們,她們很可憐,但我和她們的死無關。”
方許松開手:“有關無關,很快就見分曉。”
孫春園整理了一下衣服。
“年輕人,我知道你想伸張所謂的正義,或許更急于立功表現,可我,不是你上位的墊腳石。”
他逐漸恢復平靜。
“我不會因為這個案子和你多說什么,會有人來和你說的,但我可以慷慨告訴你一個道理......年輕人想往上爬到高處去,捷徑不是你多努力,而是有人拉一把。”
“有些時候,當你好不容易靠自己努力快爬到高處,手指已經夠到了高處邊緣,別人隨便踩一腳,你的手指就斷了。”
他坐下來,面容放松。
“高處其實從來都不擁擠,擁擠的永遠都是低處,是山下,高處廣闊的很,可再空蕩蕩的高處,不是誰都能有位置。”
“知道為什么嗎?因為高處不但高還有門,門是從外邊打不開的,只有里邊的人才能打開,只有里邊的人打開了外邊的人才能進去。”
他真的很平靜,似乎確定自己的結局就是.......風平浪靜。
“現在你機緣巧合,得到了一個走到門口的機會,就看你怎么選擇,是以為靠蠻力可以撞開門,還是門里隨隨便便一個人拉你一把?”
孫春園閉上眼,似乎不想再多說什么了。
方許笑了。
他問:“如果我按照你們說的方式進了門,那你們圍坐的那張桌子旁邊,會有我一把椅子嗎?”
孫春園:“或許吧,看你如何選擇。”
方許:“那桌子很大吧,一圈的椅子很多吧。”
孫春園:“必然。”
方許沒有被激怒,他是真的笑了。
“我從小就不喜歡和別人擠,我也不喜歡別人和我擠。”
他起身準備離開,孫春園此時又把他叫住了。
“你不會真的以為,這是你們輪獄司伸張正義的過程?這是陛下和群臣的較量,其實和你說這些你可能也聽不懂。”
孫春園道:“今日我有多說幾句話的興致,免費教你.......陛下只是在讓群臣看到他的實力,他需要群臣低頭,而不是需要殺盡群臣。”
“當這個平衡點找到,陛下接受了群臣的跪拜,你,這個小小銀巡,會成為這場波瀾,不,是你認為的伸張正義的祭品。”
方許看著這個貌似平靜的家伙。
一語點出孫春園的心思:“逼我動手打你?逼我動手打死你?讓我覺得伸張不了正義,不如干脆干掉你算了,你想保護誰?”
孫春園心中巨震。
“我會干掉你的。”
方許道:“在刑場上,萬眾矚目。”
......
此時此刻,有為宮外人更多了。
被抓走的那些人的家眷全都來了,擁擠在玄境門外哭爹喊娘的請求陛下主持公道。
他們說這是輪獄司要造反,是輪獄司要鏟除異己。
可他們不管怎么哭喊,玄境門都沒有為他們打開。
然而有一個人,可以讓玄境門隨時打開。
當朝宰輔:吳出左。
這為已經輔佐了三位帝王的老臣,身上有一份別人沒有的殊榮。
可隨時進宮面圣,誰也不可阻攔。
跟著吳出左一起來的,還有陛下的三叔,在皇族中頗有威望的蓮州王拓跋上擎。
一見到宰輔和親王都來了,呼啦啦的,跪下去一大片人。
“求宰輔為我們做主!”
“求蓮王維護皇族尊嚴體面!”
蓮親王拓跋上擎掃了跪在那的眾人一眼:“都回家里去等著,皇親國戚,自己都如此不體面!”
一群人面面相覷。
見眾人不動,拓跋上擎臉色更為陰沉。
“你們越這樣,越會讓百姓們看了笑柄,更會讓百姓們覺得你們心里有鬼,坦坦蕩蕩的人,誰會你們一樣吵鬧,有我在,你們安心回去!”
得了他的許諾,這群勛貴皇親也只能先回去等著。
拓跋上擎也不再理會他們,朝著吳出左微微點頭:“宰輔,還得靠你進宮。”
吳出左道:“此等大事,老夫怎敢怠慢。”
兩人進宮,路上吳出左似乎試探:“蓮王,可曾聽聞這靈胎丹的事?”
拓跋上擎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聽聞了,我兒在輪獄司里做事,前幾日回來還曾提及,只是我也沒怎么在意。”
吳出左嗯了一聲:“想不到鬧出這么大動靜來,這郁壘也真是好魄力。”
拓跋上擎:“辦好了是好魄力,辦不好,是好莽撞。”
吳出左從他語氣中大概也聽出來,此人和靈胎丹大概是沒有關系了。
只是這么多皇親被抓,他身為親王,陛下三叔,也是皇族中最德高望重之人,不得不出面。
兩個人快步到御書房,一問才知道陛下不在,可能是去太后宮里了。
兩人商議了一下,吳出左說要去太后那邊找一找,拓跋上擎認為不妥。
“太后身子骨本就有些虛弱,我們吵到她不好。”
拓跋上擎堅決不去。
吳出左只好在這等著,等來等去,也不見陛下回來,去報信的小太監也沒見回來。
吳出左有些心急,幾次提議去尋,拓跋上擎只說安心等著就是,陛下不會真的對那么多皇親勛貴坐視不理。
這一等,幾個時辰過去了。
老親王坐在那眼觀鼻鼻觀心:我兒啊我兒,為父能為你拖延多久是多久咯。
正想著,吳出左忽然問了一句:“世子在輪獄司做事可還順利?”
拓跋上擎:“不知道,沒問過,應該還行。”
吳出左:“這事若有了定論,將來世子怕是會被人埋怨。”
拓跋上擎:“埋怨唄,他干的是那個差事,挨罵,活該。”
吳出左倒是笑了:“蓮王真是通透。”
拓跋上擎:“不通透還能怎么樣?老夫就一個兒子,還不是得由著哄著?他得罪人,大不了我頂著唄。”
一句話,吳出左就明白了這位親王的態度。
拓跋上擎:“宰輔著急?要不你自己去尋一下?我不去,我怕太后罵我。”
吳出左:“蓮王都不敢去,我更不敢去,咱倆就在這等著吧。”
拓跋上擎心里笑了笑.......這個老狐貍,也不裝了。
兩人枯坐了好一會兒,吳出左忽然有些疑惑:“太后應該被哄好了。”
拓跋上擎問:“宰輔為何這么說?”
吳出左道:“蓮王不會真的以為陛下在太后那兒吧?你我在御書房等了這么久,太后沒派人來找陛下,沒鬧,所以只能是被哄好了。”
他語氣有些奇怪:“看來有人比陛下會哄。”
然后問:“蓮王要不要去太后那邊看看?”
拓跋上擎:“誰愛去誰去,我不去,宰輔去?”
吳出左:“誰愛去誰去,我也不去。”
而此時在后邊御湖,皇帝看了郁壘一眼:“讓你去哄太后,你賴在朕身邊已經幾個時辰了。”
郁壘:“臣都沒進得去門,太后自己生悶氣誰也不見。”
皇帝嗯了一聲:“太后脾氣比以前好多了。”
郁壘:“嗯,諸葛有期在太后宮里,應該是他哄的。”
皇帝哼了一聲:“孫春園的事他都沒找朕來,還能哄太后,真是個好人。”
兩人對視一眼,又都沉默。
片刻后,皇帝問:“你去太后那邊看看?”
郁壘:“誰愛去誰去,我不去,太后是陛下的母親,陛下應該去看看。”
皇帝:“誰愛去誰去,朕也不去。”
蓮王不敢去,宰輔不敢去,司座不敢去,皇帝也不敢去。
......
輪獄司。
巨少商從外邊大步進來,看了一眼方許:“大部分沒撐住,招了。”
他指了指孫春園:“另外,在他家里找到了靈胎丹配方。”
方許問巨少商:“什么時辰了?”
巨少商:“忙的顧不上看,反正天已經大黑。”
方許道:“孫春園,你說的門里人,拉不拉我不知道,沒來拉你。”
孫春園沉默片刻,點頭:“看來被你猜中了,張桌子旁邊不再有我座位了。”
他抬頭看向方許:“沒錯,是我,以靈胎丹為那些人續命。”
巨少商立刻怒了:“你個王八蛋!他媽的老子活剮了你!”
孫春園指了指方許:“剛才他也那么說,誰剮我,你們猜拳定勝負?”
巨少商過去就要揍他,方許則問:“大勢城府衙的梁捕頭,是你所為?”
孫春園:“沒錯,也是我。”
他此時倒也坦率:“無足蟲我養的,只是想救我兄長孫春庭出去利用了他罷了。”
巨少商受不了了,挽起袖子又要上去。
方許拉了他一下:“老大,去請個人來。”
巨少商立刻問:“誰?”
方許:“太醫院院正,諸葛有期。”
孫春園臉色有些變化:“你們請我師父做什么?他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巨少商把方許拉到門外。
“諸葛有期在太后宮里,不好請來。”
方許:“那就對了,看來是想把事壓在孫春園身上,再加上那些被牽扯進來的人,到此為止。”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往外走。
巨少商問:“你干什么去?”
方許:“到太后宮里抓諸葛院正!”
半個時辰后,有為宮玄境門外。
方許進不去,沒有陛下旨意誰也不能隨意進出宮門,尤其是已經夜深。
都勸他回去,少年偏執拗。
打聽到太后寢宮有單獨的進出禁宮的通道,方許轉身就去了。
到太后宮門外,方許大聲喊:“輪獄司銀巡方許求見太后!我要帶回太醫院院正諸葛有期,請太后下旨開門。”
沒人理會,他就再喊。
還沒人理會,他就一直喊。
寢宮內,太后臉色發白:“一個小小的銀巡如此放肆,真當我這里是誰都能叫囂?”
她示意諸葛有期坐著別動,在她這,皇帝來了也不敢那么放肆。
她扶著座椅起身:“來人,出去把他杖斃!打死了再讓郁壘滾來收尸!”
宮中禁衛立刻出去,開門就奔方許而來。
人還沒到,刀已經抽出來了。
為首那禁衛頭領持長棍,朝著方許一棍子打下來。
方許握住雨傘,右眼隱隱可見金芒。
巨少商他們事情太多沒跟來,此時方許身邊孤立無援。
啪的一聲,棍子被人一把攥住。
方許一怔,他竟然沒察覺是誰突然到了。
仔細看,卻見一身金甲。
葉別神?
持杖的人一見是他,連忙收手:“葉統領!”
葉別神嗯了一聲,回看方許:“小小銀巡,好大的膽子,敢到太后宮里吵鬧。”
方許昂首:“小小銀巡,也是輪獄司執法。”
葉別神道:“口氣不小,本事不行。”
方許:“本事行不行,銀巡來了。”
正說著話,太后被人扶著從寢宮正殿出來:“是誰?”
葉別神俯身:“臣,葉別神。”
太后臉色陰沉:“你是有為宮的侍衛副統領,好大的威風,管到我長壽宮來了?”
葉別神:“臣身為大內侍衛副統領,不敢驚擾太后,臣的職責,是守護有為宮。”
太后冷笑:“既如此,那你就把那個吵鬧的銀巡當場打死!”
葉別神緩步走到方許身前,方許絲毫不退。
葉別神直視方許眼睛:“小小銀巡,打得過我嗎?”
方許握住傘柄剛要說話,卻見葉別神眼神帶笑。
葉別神:“小小銀巡,退后些。”
太后問:“為何還不動手?!”
葉別神:“因為臣不只是大內侍衛副統領,也是輪獄司紫巡。”
他看了方許一眼:“大大紫巡。”
方許撇嘴。
葉別神對這小小銀巡:“你這樣身份,你這樣實力,怎么敢來?”
方許沉默了一會兒。
“世人見我,如見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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