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時錦打斷了方菊,看著方菊的眼睛,道:“周虎已經11了。比小安就小一歲。咱們家里雖然有兩個男孩,但年紀都不大。菊花,如果只是我們一家人,人手不夠用的。走在路上,也容易被搶。”
“我,陳安,陳東,加上周虎,我們就能有四個人可以拿刀拼命。周晴雖然才9歲,也能幫忙做許多活。你大著肚子,本身就需要人照顧,所以沒有周晴搭把手,你覺得,誰能幫忙洗衣裳,做飯?”
“現在路上到處都是土匪。單純我們四個人,將來還要加上一個奶娃娃,你覺得我們要怎么走?”
“等到了新地方,咱們這邊人少,周圍的人也會欺負我們的。”
時錦的語氣重了許多:“弟妹,我知道你心疼糧食。但如果你不給他們吃飽,他們肯定不會一直跟著我們。而且,如果大家吃得不一樣,你覺得遇到事情了,周虎會愿意跟著我們一起拼命嗎?況且,那天如果不是周虎,我和你,大概都死了。他身上有股狠勁兒,是個能干的。養著他,不虧。”
現在時錦臉上的淤青都還沒散呢。
方菊看著時錦的臉,一時沒了話說。
最后,方菊咕噥一聲:“我知道他救了咱的命,可糧食就那么多。而且他們跟咱們不一個姓,誰能保證他將來就一定會跟我們一起拼命呢?”
這話也沒錯。
時錦看了一眼外頭院里忙活著把東西捆上車的幾個人,有些疲憊:“我不能保證。所以才要爭取。菊花,糧食沒了可以再找。只要人夠多,能用的人多,怎么都能活,你說呢?”
方菊最后點了點頭,小聲道:“知道了。”
“你也是。得吃飽了。吃飽了孩子才能長得好,你才有力氣生。”時錦柔聲勸:“菊花,你不想成為拖累,就得吃。”
方菊紅著眼眶點點頭。
外頭,陳東他們看到了時錦帶回來的東西,一個個都很驚喜。
尤其是周虎周晴,看著那些糧食,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陳安看見時錦出來,興奮不已:“娘,好多吃的!你怎么這么厲害!能弄到這么多吃的!甚至還有肉!”
看著陳安他們笑容洋溢的臉,時錦的心情總算好了些,笑笑:“孫大夫的家里人給的。”
頓了頓,時錦道:“這些東西都壓在底下,盡量別讓人看到了。肉的話下一回歇腳,就直接煮著吃了。”
陳東卻說:“要不用鹽腌起來慢慢吃吧。二嫂懷著孕呢——”
周虎看了一眼方菊,也同意了:“對,留著慢慢吃吧。方二嫂還懷著孕呢。”
方菊聽見這話,頓時都有點不好意思看周虎。
時錦卻仿佛故意和方菊作對:“菊花,你說呢?”
方菊遲疑了一下,下定決心:“都吃了!大家身體都有虧空,趕緊補起來。力氣大,一天也能走遠一點。”
這個天氣,腌制的肉也容易壞。
別說周虎兄妹,就是陳安陳東也驚得不行。
陳東更是敬佩看向時錦,覺得大嫂真厲害——
因為要吃肉,所有人都挺高興。
周虎咧嘴笑著說:“我發現了一輛車,雖然有點燒黑了,但還能用。”
這還真是好事,時錦笑起來:“快去弄來!”
兩輛車,東西就不用都壓在人身上,腳程又能快一些!
不多一會兒周虎周晴推著車回來了,車上還綁著一堆蘿卜菠菜。
周晴小聲說:“咱們多帶點,能放三四天的。”
時錦點點頭,夸了她一句:“想得很周到。”
她什么都有,就是沒有菜葉子。
但人不吃菜葉子,會便秘的。
被夸獎了之后的小姑娘抿著嘴笑了,看上去很高興。
一切收拾妥當,他們就立刻出發了。
這會兒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就是即便是大路,路也不是那么平,所以速度始終提不起來。
兩輛車,陳東推一輛,陳安和周虎兩人換著推一輛。
時錦本來想推,但他們幾個都不讓。
說時錦趕路好幾天,一直推車,手肯定疼。
甚至陳安和周虎還想讓時錦上車去坐著,他們兩個推。
時錦哪敢?只讓方菊多坐一會兒,少走點路。
直到看見路上的人漸漸多了,時錦這才放松些許,然后讓大家休息一會。
煮飯是顧不上了,因此每個人都只是端了一碗水,就著之前方菊做的雜糧饃饃填肚子。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時錦都有點兒受不了。更何況其他人?
方菊看著大家這樣,也是心疼:“你們瞇一會兒,我盯著,有人來了我喊你們。我回頭坐車時候睡。”
時錦沒有拒絕:“就瞇一會。”
方菊應一聲。
時錦得了回應,直接就往后一靠,靠在麻袋上就直接閉上眼睛睡著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
方菊就坐在路邊,強撐著不敢睡,給大家放哨。順手又扯了一把草,慢慢地搓起了草繩,準備編草鞋。
一直趕路,鞋廢得快。這種草雖然比不上稻草,但套在布鞋外頭,好歹也可以讓布鞋壞得慢一些。
方菊的確信守承諾,沒過多久就把他們都喊了起來。
時錦搓了搓臉,喊大家趕緊收拾收拾出發。
這里離肅縣很近。離土匪也很近。
她心里很慌。
陳東和陳安周虎三個人輪流推兩輛車,時錦也跟著去輪換。
白天趕路還是比晚上快,畢竟腳底下看得清楚路,不怕不小心車壓到坑里翻了。
路上遇到其他人,大家也只是彼此看一眼,然后就都各自麻木轉開。
時錦他們后來甚至還看到了一具被留在荒草里的尸體。
那是一個老人的尸體。
瘦成了皮包骨,像人形的骷髏。
仰面躺著,眼睛閉著,嘴巴張開的,身上的衣服臟得不成樣子,姿勢怪異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之所以確定是尸體,是因為他兩條大腿上的肉被割了,這會兒已經吸引來了蒼蠅和大耗子。
而且任憑蒼蠅怎么飛舞,碩大的耗子如何啃食,他都一動不動。
陳安有些害怕,抓著時錦的袖子,戚戚地問:“娘——”
時錦還是握住了陳安的手,然后收回目光,努力壓下心頭的不適,:“可能是餓久了,死了。然后有人拿走了他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