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剛半下午，離天黑還早。
這個地方安安靜靜的。
只有焦黑的墻壁，燒成炭的房梁木頭，還有碎瓦爛陶。
風(fēng)吹來，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臭味。
像死老鼠的味。
不知從哪里傳來的老鴰叫聲，“哇，哇，哇”地又平添了三份恐怖和荒涼。
陳安咽了一口唾沫，無聲的更往時錦身邊擠了一點。仿佛貼著時錦，他就能安全了。
時錦看著自己的好大兒，有點想躲，但最終還是沒躲，算了，還是個孩子呢。算了，誰叫我是他娘呢……
人人都記著時錦的話，不敢說話。
可這個時候，安靜反而更讓人心生恐懼。就連五感都似乎更加靈敏。
遠(yuǎn)處的說話聲，還有鳥叫聲，以及風(fēng)吹過，草葉子“梭梭”的聲音……
嗯？！說話聲！
所有人都反應(yīng)過來了：怎么會有說話聲！
時錦豎起手指，在唇邊無聲“噓”了一聲，示意他們不要發(fā)出動靜。
陳安緊緊地揪住了時錦的袖子，臉上盛滿了不安。
陳東和方菊也緊緊靠著，臉上都是驚懼，唯有互相依靠才能稍微有點安全感。
更不要說那對孩子。他們也緊緊靠在一起，努力縮成一團(tuán)。
說話聲由遠(yuǎn)及近。
他們說的內(nèi)容也慢慢聽得清了。
一個聲音沙啞的男聲道：“還以為那對屠夫兄弟遲早能成老大身邊的貼心人呢。結(jié)果沒想到，這就被收拾了——哈哈，聽說死得挺慘！”
“還放跑了那么多口糧！”另一個清亮些的男聲接話，滿是幸災(zāi)樂禍：“也就是死了，不然還不得被扒一層皮啊！不過，他們兩兄弟長得可真肥。那肉都白花花的。”
那語氣，好似說的不是人，是豬羊。
時錦他們不可遏制想起了那兩個被時錦殺死的人。
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方菊，其他人都是臉色一白。
其他人是恐懼。
時錦則是惡心。
她神經(jīng)質(zhì)一般搓了搓手指頭，才把手指頭上那股黏膩惡心的感覺給搓掉。
“那幾個女人孩子是往這邊跑了嗎？”沙啞男似乎有些不耐煩：“不是說剛走？怎么人都不見影了？一會兒耽誤回去吃肉了！媽的，都特么吃人肉了，還不敢敞開了吃，每天肚子里還是餓！”
“老大手底下十幾號人呢，還要養(yǎng)著那些女人，每天殺一個都不夠吃的。而且，老大還想占了城，肯定要要招人——”另一個也似乎有些不滿和擔(dān)憂：“不知道能不能夠吃？”
聲音漸行漸遠(yuǎn)。
方菊努力吞咽口水。她終于明白為啥大嫂那么堅持要出來了。
亂了啊！全都亂了！
這些人居然吃人！吃人！
方菊想到這個，劇烈顫抖下，忽然就開始反胃，還是劇烈的反胃，止不住那種。
她死死地捂著嘴，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眼淚都憋出來了。
看著方菊忽然跪在地上，后背一拱一拱地反胃，口水混合著胃液從手指縫里滴下來，時錦也是嚇了一跳，趕忙去扶她。
也做好了準(zhǔn)備，如果方菊發(fā)出聲音，那她第一時間就得把所有人收到屋里去！
好在，方菊雖然好似要把腸胃都嘔出來，可最終還是沒發(fā)出聲音。
就是整個人最后猶如虛脫一般，直都直不起來了。
方菊捧著肚子，無聲地流淚：這世道……是要人活不下去啊！孩子啊孩子，你這個時候來，苦命啊！
時錦一下一下替方菊順后背，又摸出水囊來給方菊洗手，漱口。
方菊臉上的淚和絕望，她看到了，但她只當(dāng)沒看到。
好在方菊也經(jīng)歷了那么多，還是很堅強(qiáng)的，過了一會兒，自己就緩過來了。但仍舊驚恐。
畢竟剛才那兩個人，明顯就是來找她們的。
而且找不到人，肯定還會倒回來。
到時候萬一他們往這里頭來找呢？
時錦知道大家在擔(dān)心什么。
想了想，她假裝在背包里翻了翻，實際上卻是從自己房子里摸出了一把刀。
這把刀是在屠夫那兒收繳的。
沉甸甸的，寒光閃閃。
把手縫隙里全是黑紅的油泥，看上去就讓人心底里發(fā)寒。
時錦把這把刀塞進(jìn)了方菊手里，看著方菊的眼睛。
方菊低頭看了看刀，先是有點害怕，但很快，她用力握緊了那把刀，用力點點頭。
有兩只手顫巍巍地，也摸出了藏在身上的刀，緊緊地握在手中，或是藏在身下，或是藏在袖子里。
而那兩個孩子則是羨慕得不行，最后只能努力地往后頭縮了縮。心中一個勁祈禱，那兩個人還是別回來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
每個人的神經(jīng)都繃緊到了極致。
時錦感覺手心里甚至開始出汗。她在衣襟上擦了擦汗，然后抽出布條，再一次把匕首給綁到了手上。
這頭時錦剛剛綁好了匕首，那頭，隱約的人聲就再次出現(xiàn)了。
所有人霎時都繃緊了身體，靜靜等待的同時，也一個勁兒咽口水。
“狗日的，幾個娘們崽子，怎么跑那么快？這都追不上！”那兩人其中一個在罵，顯然是很不痛快：“跑這一趟，本來以為能得點好東西，結(jié)果什么都沒撈著。”
“也許是附近村里的。拐小路上去了。”另外沙啞嗓子接話：“算了，趕緊回去吧。外頭也不安全。聽說外頭現(xiàn)在也亂的很。”
“哎。狗日的。不太平啊——也不知道咋活人！”那個先說話的持續(xù)罵罵咧咧。“誒，那邊有幾間房子，咱們看看不？”
這一瞬間，時錦幾個人是真的心跳都加速了。
“看啥看。離城這么近，早都不知被翻了多少遍了。”沙啞嗓子不贊同：“突厥人放火燒村，逼得人往外跑，抓住了就要東西，沒東西直接殺。哪里還能等我們撿東西？”
“也是。”另外一個人沒有堅持。
兩人一路走遠(yuǎn)，往縣城里回去了。
但他們剛才說的這些話，卻讓時錦他們幾個忽然明白為什么這里被火燒成這個樣子了。
原來是突厥人放火燒村。
這些異族真是做得絕！
方菊哆嗦著，牙關(guān)打顫地開口：“附近村里的人，還能有活口嗎？”
沒有人回答方菊。
但所有人都好像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