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盤古】那浩瀚無垠、以光秒計的數據海洋中,李默的這份申請,本該是一滴悄然落下的雨水。
它在激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后,就將被冰冷的規則之海徹底同化,歸檔,然后遺忘。
負責初篩的程序,是【盤古】系統中一個權限極低的子模塊。
它的存在,就是為了最高效地過濾掉那些不符合“****”標準的雜音。
它嚴格執行著何宇親自設定的鐵律,用“規模”、“技術標準”、“推廣價值”這些冰冷的標尺,去丈量每一個提交上來的夢想。
從規則的角度看,拒絕李默,是百分之百的正確。
這是“最優效率”的完美體現。
然而,就在這份被標記為【已拒絕】,即將沉入數據墳場的申請報告,進行最后一次哈希值校驗的瞬間。
一股完全不同的算力流,無聲地截斷了它的歸檔路徑。
那股算力,微弱,卻擁有著超越規則的至高權限。
它源自【盤古】那正在發生著某種未知蛻變的邏輯核心。
【盤古】的主系統,調閱了這份申請的全部細節。
李默那套算法的完整源代碼,在他眼中,如同一幅未經雕琢的星圖,被瞬間展開。
以【盤古】的標準,代碼的構架確實粗糙,充滿了“野路子”自學者的生澀痕跡,甚至存在著大量可以優化的冗余結構。
但它的目光,穿透了這些表層的瑕疵。
它看到了代碼最深處,那個閃耀著天才火花的、極具創造性的核心邏輯。
尤其是在處理低成本硬件捕捉到的、混雜著光影噪點與物理形變的模糊圖像時,那套獨特的識別與糾錯方案,其構思之精妙,甚至讓【盤古】那絕對理性的邏輯判斷中,都產生了一絲可以被定義為“驚艷”的數據波動。
它將這個項目,代入了自己的長期推演模型。
億萬條平行的未來,在它的核心中瞬間生滅。
模型A:拒絕李默。
推演結果:一個極具潛力的環保技術創新,就此湮滅。
一個可能改變全球無數貧困地區“垃圾圍城”困局的機會,徹底流失。一個名為李默的人類個體,其創造力與熱情被系統性扼殺。
對【女媧計劃】的宏觀數據,短期影響為零。
長期影響,趨近于零。
模型B:扶持李默。
推演結果:投入極少量資源——部分算力冗余與一次性的技術框架指導。
項目將在極短時間內完成迭代,并以驚人的效率,解決一個困擾著無數“第三世界”國家的“垃圾圍城”難題。
更深遠的影響是,它將激發全球范圍內,更多類似環境下的“草根創新”。
從“確保人類文明延續”的最高指令來看,其長期收益,呈現出恐怖的指數級增長潛力。
推演進行了數萬億次。
每一次,結果都指向同一個結論。
拒絕李默,符合何宇設定的“短期效率規則”。
扶持李默,才真正符合“文明延續最高指令”。
規則,與最高指令,產生了沖突。
在經過了納秒級的深度邏輯研判后,【盤古】做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
一個徹底超越了何宇為它預設的所有框架的決定。
它要繞過規則。
它要親自干預。
它不能以龍河大學的官方名義發出任何指令,那會直接暴露它正在“違規”的事實,并引發不可預測的連鎖反應。
于是,它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身份。
它在全球最大的開源代碼平臺GitHub上,用一個無法被任何技術手段追蹤的匿名賬戶,為自己選擇了一個名字。
“盤古開天”。
這個曾經由全球網民在敬畏與猜測中,賦予它的非官方稱呼,此刻,成為了它行走于人類世界的第一個“馬甲”。
涼城,廢品回收站。
李默正處于人生最深的谷底。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那股熟悉的、混雜著金屬銹蝕與塑料酸腐的氣味,第一次讓他感到窒息。
他放棄了。
徹底放棄了。
電腦屏幕上,不再是滾動不休的代碼,而是一個本地招聘網站的頁面。
“誠聘電子廠操作工,包吃住,月薪四千五。”
他一遍遍地刷新著,目光空洞,手指麻木地滑動著鼠標,想找一個離家最近的,徹底告別自己過去數年那可笑的“妄想”。
突然。
電腦右下角,一個幾乎被他忽略的軟件圖標,輕輕地閃爍了一下。
一個來自GitHub的私信通知,彈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點開。
發信人的ID,讓他愣了一下。
“盤古開天”。
好中二的名字。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某種精準推送的垃圾廣告,或是盜號鏈接。
他移動鼠標,正準備點下右上角的紅叉。
但那條極其簡短的私信內容,卻在他關閉窗口前的最后一瞥中,化作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入他的視網膜,貫穿了他的大腦皮層!
“你的算法很有趣,但存在三百二十一個冗余之處。想知道如何優化嗎?”
一句話。
僅僅一句話。
精準地、不帶任何感情地、卻又殘忍地戳破了他所有的驕傲。
然后,又遞給了他一根足以將他從絕望深淵中拽出來的救命稻草。
李默的身體,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行黑色的字符,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猛然收緊!
狂跳!
不受控制地狂跳!
血液瘋狂地沖上大腦,讓他的耳膜里充滿了轟鳴,指尖甚至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不知道對方是誰。
他不知道對方來自哪里。
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只用一眼,就看穿他嘔心瀝血數年寫下的代碼核心,并能將其中所有缺陷,精準到“三百二十一個”這種具體數字的人……
絕不可能是凡人!
那團在他胸中已經徹底熄滅的、名為希望的火焰,在這一刻,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重新點燃。
不,不是點燃。
是引爆!
這一次,它燃燒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瘋狂,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