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萬仞的“萬仞冰獄”賭局,竟是以活人血肉為棋子的殘酷熬煞。
花癡開盤坐冰臺,面色青白如鬼,周身熱氣卻將堅冰融出深坑。
他忽然咧嘴癡笑:“你輸了?!?
屠萬仞暴怒掀桌的剎那,三千冰棋同時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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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北之地,萬載玄冰筑成的宮殿深處,寒意刺骨,連呼出的氣息都在空中凝成冰粉,簌簌落下。
花癡開只著一件單薄青衫,盤膝坐在寬闊冰臺中央。對面,屠萬仞壯碩的身軀裹在厚重的玄冰銀熊皮裘中,只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卻帶著一絲貓戲老鼠的殘忍快意。
“花家小子,”屠萬仞的聲音在空曠冰殿中回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這‘萬仞冰獄局’,你父當年也只撐到中盤。你能坐在這里,已算有種。現在認輸,我留你全尸,讓你去地下與你那死鬼老爹團聚。”
花癡開恍若未聞,他的嘴唇凍得烏紫,臉頰、眉梢掛滿了白霜,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唯有那雙眼睛,瞳孔深處,一點癡狂的火苗非但不曾熄滅,反而在絕對的死寂與寒冷中,燃燒得更加純粹、更加熾烈。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兩人之間的巨大冰面上。
那并非普通冰面,而是一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鏡的千年寒冰,冰內封凍著整整三千枚活人棋子——三千個被屠萬仞擄來的、精擅賭術或有特殊精神天賦的囚徒。他們以各種絕望的姿勢凝固在透明的冰層中,面色驚恐,栩栩如生。冰面之下,隱約有暗紅色的脈絡流轉,那是屠萬仞以其獨門“熬煞”秘法,將這些活人生前的恐懼、怨念、不甘乃至殘存的精神力,煉化成了這賭局的一部分。
這不是棋局,是一座以血肉魂魄布成的修羅場!
對弈早已開始。沒有骰子,沒有牌九,賭具就是這三千冰封的活人棋子,賭注是花癡開的命,以及他父親死亡的真相。
每一次落“子”,花癡開都必須催動神識,穿透堅冰,精準地刺中冰封囚徒的某處精神節點。這過程,如同將自身的精神細絲探入燒紅的烙鐵,囚徒臨死前的極致情緒——恐懼、痛苦、怨恨——會如同狂暴的冰潮,順著神識反噬而來。這便是屠萬仞的“熬煞”,熬煉對手的精神,直至其崩潰瘋癲。
而屠萬仞自己,則穩坐釣魚臺,只需引動冰獄大陣,操控那些被煉化的煞氣進行攻擊和防御。他像是在享受一場盛宴,欣賞著花癡開在冰煞侵襲下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呃……”花癡開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又是一子落下。這一次,反噬的煞氣格外兇猛,一股冰寒刺骨的怨念直沖識海,眼前甚至出現了父親花千手渾身是血、朝他伸出手的幻覺。他身體猛地一晃,嘴角滲出一縷血絲,瞬間凍成冰棱。
“撐不住了吧?”屠萬仞嗤笑,手指輕彈,冰面上幾枚屬于他的“棋子”煞氣大盛,化作無形冰錐,再次向花癡開的神識撞去,“這才第一百七十三手,比你爹,還差得遠!”
花癡開閉上眼,不再去看那慘烈的棋局,也不再理會屠萬仞的嘲弄。他的全部心神,沉入夜郎七嚴苛訓練出的“不動明王心經”深處,同時,那與生俱來的“癡狂”也在瘋狂運轉。
癡于賭,狂于勝!
外界的極寒,內里的煞氣沖擊,仿佛成了最好的磨刀石。他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被反復錘煉,變得愈發堅韌、剔透。神識感知的范圍在不斷擴大,冰層之下,那些暗紅色煞氣流向的軌跡,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不再僅僅是被動承受“熬煞”,他開始“理解”這冰獄煞氣。
屠萬仞的眉頭微微皺起。不對勁。
這小子明明看起來已是強弩之末,搖搖欲墜,可每一次煞氣沖擊的最頂點,他總能險之又險地穩住,并且,他落子的速度在變快,選擇的節點越來越刁鉆,有時甚至像是未卜先知,提前截斷了他煞氣流轉的關鍵通路。
冰面上,原本被屠萬仞玄黑色煞氣占據大半的局勢,不知何時,已被花癡開那帶著一絲混沌癡狂意韻的無色神識,蠶食了近半。那些被花癡開“激活”過的冰封棋子,內部的暗紅煞氣似乎變得黯淡、溫順了些許。
“裝神弄鬼!”屠萬仞心頭莫名煩躁,冷哼一聲,決定不再留手。他雙臂一震,身上熊皮大氅無風自動,更龐大的神識涌入冰面,“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是真正的‘萬仞加身’!”
轟!
整個冰殿劇烈一震,冰面上所有剩余的、被他控制的棋子同時亮起刺目的血光。磅礴的煞氣匯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暗紅洪流,發出萬千怨魂哭嚎的尖嘯,朝著花癡開盤坐的位置碾壓而去。這一擊,凝聚了數百強大囚徒的殘存精神力量,足以將尋常高手的識海瞬間撕成碎片!
花癡開周身骨骼被這股龐大的壓力碾得咯吱作響,身下的冰臺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痕。他猛地抬頭,臉上非但沒有恐懼,那抹癡狂的笑容反而驟然放大,扭曲了他青白的面容,顯得有幾分詭異。
他沒有硬抗,也沒有閃避。
他的神識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靈動,如同穿花蝴蝶,又似庖丁解牛,精準無比地刺入迎面而來的煞氣洪流中幾個極其微小的、看似無關緊要的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那狂暴的暗紅洪流在沖至他身前丈許時,竟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了一下,勢頭莫名一偏,緊接著內部結構發生連鎖崩壞,轟然四散,化作無序的亂流,從花癡開兩側呼嘯掠過,只卷起他單薄的衣衫和散亂的黑發。
“什么?!”屠萬仞霍然起身,眼中第一次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怎么可能?他的絕殺一擊,竟被如此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這一剎那,花癡開動了。
他一直垂在膝上的雙手驟然抬起,十指如蓮花綻放,結出一個復雜而古樸的手印——千手觀音??!只是這手印之中,還融入了某種更加古老、更加蠻橫的意志。
嗡!
一股灼熱的氣息以花癡開為中心轟然擴散。那不再是真氣的熱,而是純粹精神意志燃燒到極致所化的“心火”!他身下堅硬的玄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凹陷,形成一個尺許深的坑洞,蒸騰起白色的水汽,在這極寒宮殿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臉上那癡癡的笑容越發燦爛,瞳孔深處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
“原來…這就是你的‘熬煞’……”花癡開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以他人之苦,磨礪己身煞氣,看似霸道,實則……外強中干?!?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向冰面上一枚毫不起眼的、位于屠萬仞大龍腹地的棋子。那枚棋子封凍著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與其他猙獰的面孔截然不同。
“你的煞,雜而不純,暴而不凝。你只知掠奪、壓迫,卻從未真正‘理解’過它們?!被òV開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屠萬仞的心頭,“你熬的不是煞,是別人的殘魂,而你自己的心……早已被這萬千怨念反噬,看似兇悍,實則內里早已千瘡百孔,恐懼著被反噬的那一天。”
屠萬仞臉色劇變,仿佛內心最深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揭開,厲聲道:“胡說八道!給我死!”
他瘋狂催動神識,想要調動冰獄煞氣,卻驚駭地發現,整個冰面之下的煞氣流轉,不知何時已變得滯澀、混亂,許多關鍵節點竟被花癡開先前那些看似無用的落子,悄無聲息地切斷或干擾了!
花癡開不再看他,目光掃過冰面,掠過那些凝固的驚恐面孔,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隨即又被決絕的癡狂取代。
“你輸了?!?
三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口中吐出。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最后凝聚的神識,如同燒紅的細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枚少年棋子,以及與之氣息相連的另外幾個關鍵節點。
那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引導,一種共鳴。
咔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在死寂的冰殿中清晰可聞。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十聲……第一百聲……
如同瘟疫蔓延,又像是春冰解凍,那光滑如鏡的冰面之上,被封凍的三千枚“棋子”,無論之前屬于誰,無論內部煞氣是強是弱,表面同時綻開了細密的裂痕!
裂痕飛速擴大,蔓延,瞬間布滿了整個冰面。
屠萬仞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苦心經營、視為最大依仗的“萬仞冰獄局”,在眼前寸寸崩解。那冰層之下被封凍、煉化的三千怨念煞氣,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共同的宣泄口,不再是受他操控的力量,反而變成了一場失控的精神風暴,反卷而來!
“不——?。?!”
屠萬仞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巨大的驚怒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徹底失控,猛地一掌拍在冰臺上,試圖將眼前一切毀滅。
轟??!
巨大的冰臺在他狂暴的力量下四分五裂,冰塊飛濺。
然而,在漫天飛濺的冰晶碎片中,花癡開的身影緩緩站起。他周身熱氣蒸騰,融化的冰水打濕了他的衣衫,卻掩不住他那雙燃燒著癡狂火焰的眸子。他看著狀若瘋魔的屠萬仞,如同看著一個可憐的失敗者。
三千冰棋,同時迸裂。
萬仞冰獄,一朝傾覆。
屬于屠萬仞的時代,在這一聲清脆而宏大的破碎聲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