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沙褪盡,天地漸闊。
花癡開一行三人策馬穿行于蒼茫古道,身后是漸行漸遠(yuǎn)的幽冥閣,那座吞噬無數(shù)賭徒魂魄的黑塔,如今已在晨曦中化作地平線上的一點(diǎn)暗影。然而,他心中卻無半分輕松。屠萬仞雖死,幽冥閣雖破,但“天局”未滅,首腦未誅,父親的冤魂雖得釋,可“賭道”的真相,仍如云夢澤上空的迷霧,深不可測。
“云夢澤……”花癡開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目光望向東南方。那里,水天相接,霧氣氤氳,傳說中“天局”總部便藏于澤心孤島,名為“歸墟島”。島上無草木,唯有一座“賭神殿”,殿中供奉著自上古流傳下來的“賭神碑”——據(jù)說,誰能參透碑文,誰便能執(zhí)掌天下賭運(yùn)。
“老大,你真信那碑能定輸贏?”小七策馬靠近,臉上帶著慣有的嬉笑,眼中卻藏著擔(dān)憂,“我聽江湖老賭棍說,那碑不是給人看的,是給‘鬼’看的。凡人一瞧,輕則瘋癲,重則魂飛魄散。”
花癡開淡淡一笑:“我不信神碑,只信自己。若真有神,也該是賭出來的神,不是跪出來的?!?
阿蠻沉默片刻,忽然道:“可我聽說,‘財(cái)神’趙無量,已在歸墟島上布下‘千局大陣’,等你入局。他不是屠萬仞,他是夜郎七的結(jié)義兄弟,曾與他共研‘賭道真解’前三章……他知道你所有破局之法?!?
花癡開神色一凝。
夜郎七的結(jié)義兄弟?共研賭道真解?
他忽然想起,師父夜郎七從未提起過此人,甚至連“趙無量”三字都未曾在他口中出現(xiàn)??扇缃?,這人卻成了“天局”首腦,執(zhí)掌天下賭局,操控?zé)o數(shù)賭徒生死。
他到底是誰?為何隱匿多年?又為何以“天局”之名,行滅門之實(shí)?
“走?!被òV開揚(yáng)鞭,“我要親口問問他——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第一幕:霧鎖云夢
三日后,他們抵達(dá)云夢澤。
澤面如鏡,水色墨綠,霧氣終年不散,偶有孤舟穿行其間,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岸邊立著一塊石碑,上書:“入澤者,棄名姓,斷因果,方可登島?!?
“好大的口氣?!毙∑呃湫?,“難道登個島,還得先死一次?”
“這不是警告,是規(guī)則?!被òV開凝視碑文,“‘天局’的規(guī)矩,從來不是給人破的,是給人守的??晌摇??!?
他踏上岸邊一葉孤舟,小七與阿蠻緊隨其后。舟無槳,無帆,唯船頭立著一枚青銅骰子,六面皆空。
花癡開伸手,將母親所贈的骨骰輕輕放在空骰之上。
剎那間,霧氣翻涌,舟身自動前行,如被無形之手牽引,緩緩駛向澤心。
途中,水下忽現(xiàn)異象——無數(shù)人影在水底游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面朝上,雙眼空洞,口中喃喃念著:“賭……賭……我還要賭……”
“是‘天局’的失敗者。”阿蠻低聲道,“他們輸了命局,被封入‘賭魂池’,永世不得超生,只能在澤底重復(fù)生前最后一局?!?
花癡開握緊骨骰,心中寒意漸生。
這已不是賭,是屠。
第二幕:歸墟島上,賭神殿前
半個時辰后,孤島現(xiàn)于眼前。
島上無樹,無草,唯有一座九重高殿,通體由白玉砌成,殿頂鑲嵌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光華流轉(zhuǎn),仿佛能照透人心。殿門緊閉,門上刻著一副對聯(lián):
“一念生賭局,萬劫不回頭?!?
花癡開踏上石階,每一步,都似踩在命運(yùn)的弦上。
殿門自動開啟。
殿內(nèi),空曠如虛,唯有一人背對而立,身著金絲黑袍,頭戴玉冠,手中把玩著一枚金色銅錢,正輕輕旋轉(zhuǎn)。
“你來了?!蹦侨寺曇羝胶?,卻如雷貫耳,“我等你,等了二十年?!?
“趙無量?”花癡開停步,三丈之外。
那人緩緩轉(zhuǎn)身。
面容清瘦,眼神深邃,嘴角含笑,竟與夜郎七有七分相似。
“我是趙無量,也曾是‘賭道雙星’之一?!彼p嘆,“你師父夜郎七,是我的結(jié)義兄長。”
花癡開瞳孔一縮:“那你為何……滅我花家?囚我母親?設(shè)局殺我父親?”
趙無量不答,反問:“你可知,你父親花千手,為何被稱為‘千手’?”
“因?yàn)樗€術(shù)通神,手速如電?!?
“錯?!壁w無量搖頭,“因?yàn)樗砸痪?,贏走‘賭神碑’的‘半道真言’。那真言,可破‘天局’根基。所以,他必須死?!?
花癡開怒極:“所以你們聯(lián)手設(shè)局,誘他入賭,再以‘幽冥眼’封其魂?”
“非我一人?!壁w無量目光微沉,“是夜郎七,親自設(shè)的局?!?
“什么?!”花癡開如遭雷擊,“我?guī)煾浮H手害我父親?”
“他不得不為?!壁w無量緩緩道,“當(dāng)年,‘賭神碑’即將蘇醒,若無人制衡,天下賭運(yùn)將歸于一人,萬民將淪為賭奴。你父親,正是那‘天命之人’。夜郎七為救蒼生,只能犧牲他。”
花癡開踉蹌后退,心中翻江倒海。
他不信。
可他又不得不信——師父夜郎七,從不談父親之事;從不教他“千手”真?zhèn)?;從不讓他接觸“賭神碑”……
一切,皆有跡可循。
“所以,你今日來,是為復(fù)仇?”趙無量問。
“是。”花癡開咬牙,“也為真相?!?
“好。”趙無量點(diǎn)頭,“那我便與你賭一場——‘因果局’。若你贏,我交出‘賭神碑’真解,放你母親自由,解散‘天局’。若你輸,你便留下,成為新一任‘賭神守’,永鎮(zhèn)歸墟。”
“賭什么?”
“賭你,能否放下仇恨。”
第三幕:因果局,三世賭
趙無量抬手,空中浮現(xiàn)三幅幻象:
第一世:花千手與夜郎七并肩而立,共研賭道,情同手足。趙無量立于側(cè),三人結(jié)義,誓“共護(hù)賭道,不為神奴”。
第二世:花千手因參透“賭神碑”半言,賭術(shù)大進(jìn),卻漸失本心,為贏不擇手段,甚至以親人命為注。夜郎七勸其收手,反被斥“懦夫”。趙無量嘆息:“他已入魔?!?
第三世:夜郎七設(shè)局,誘花千手入“幽冥賭局”,以“千手觀音”破其術(shù),以“因果骰”定其命?;ㄇ峙R死前,望向夜郎七,只說一句:“你……贏了,可你,也輸了。”
幻象消散。
花癡開跪地,淚流滿面。
他終于明白——父親不是無辜者,師父也不是惡人。他們,都是賭道的殉道者。
“你恨夜郎七嗎?”趙無量問。
“我……不知。”花癡開聲音顫抖。
“那你恨我嗎?”
“我……恨過??涩F(xiàn)在……我只覺得……痛。”
“痛,便是覺醒。”趙無量輕嘆,“賭道之極,不在贏輸,而在‘明心’。你若放不下恨,便永遠(yuǎn)走不出這局?!?
花癡開閉目,良久,緩緩抬頭:“我愿賭?!?
“賭什么?”
“賭我,能走出這局,卻不失本心。”
趙無量微笑:“好。那我們,便以‘三世因果’為注,擲一次骰?!?
他取出一枚古骰,骰身刻滿符文,正是“因果骰”。
“你先擲?!?
花癡開伸手,擲出。
骰子旋轉(zhuǎn),落地——三點(diǎn)。
趙無量點(diǎn)頭:“輪我?!?
他輕輕一擲,骰子落地——三點(diǎn)。
“平局?”小七驚呼。
趙無量卻笑:“不,他贏了。”
“為何?”阿蠻問。
“因?yàn)椋麛S出三點(diǎn)時,眼中無恨,唯有悲憫?!壁w無量道,“而我,雖也擲出三點(diǎn),心中卻仍有執(zhí)念。他,已破局?!?
花癡開怔住。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賭,不是贏對手,而是贏自己。
第四幕:賭神碑現(xiàn)
趙無量轉(zhuǎn)身,走向殿心。
他抬手,按下玉璧上的機(jī)關(guān)。
轟隆一聲,地面開裂,一座石碑緩緩升起——通體漆黑,碑面無字,唯有一道裂痕,如眼,如口,如命運(yùn)之口。
“賭神碑?!壁w無量低語,“它不寫文字,只映人心。你若敢看,它便告訴你——你,是否配稱‘賭神’?!?
花癡開上前,凝視碑面。
剎那間,碑中浮現(xiàn)萬千景象——
他看見自己在金沙賭域初學(xué)賭術(shù),母親在風(fēng)中守望;
看見父親在幽冥閣含恨而終;
看見夜郎七在火海中焚盡畢生修為,只為封印“賭神碑”;
看見趙無量在雨夜跪于墳前,對夜郎七的墓碑說:“兄長,我替你守這賭道,守到有人能超越我們?yōu)橹埂!?
他淚如雨下。
碑面終于浮現(xiàn)兩字——
“可矣?!?
花癡開跪地,叩首三拜。
“我懂了?!彼鹕恚蜈w無量,“賭神,不是神。是癡,是執(zhí),是明心見性。我花癡開,不求為神,只求為‘人’——一個敢賭、敢輸、敢破局的人。”
趙無量大笑,笑聲震徹云夢澤。
“好!好!賭道有傳人矣!”
他抬手,將金色銅錢拋向花癡開:“這是‘天局’信物,持此錢者,可調(diào)天下賭坊。從今日起,‘天局’歸你。我,退隱?!?
花癡開接住銅錢,卻未收下。
“我不做‘天局’之主。”他道,“我要?dú)?。?
趙無量一怔。
“賭,該歸于市井,歸于人心,不該被權(quán)柄操控?!被òV開道,“從今往后,無‘天局’,無‘賭神’,只有‘賭癡’——如我一般,癡于賭,亦癡于道。”
趙無量凝視他良久,終是點(diǎn)頭:“善?!?
他抬手,引爆體內(nèi)煞氣。
轟——
白玉殿崩塌,賭神碑沉入地底,歸墟島在巨浪中緩緩下沉。
花癡開三人乘舟離去,回望那沉沒的孤島,心中卻無比清明。
尾聲:歸途
數(shù)日后,三人行至中原。
小七笑道:“老大,如今你可是天下第一賭癡,要不要開個‘癡賭坊’,收徒傳道?”
花癡開望向遠(yuǎn)方,輕聲道:“不急。我還要去找夜郎七——他若未死,我便問問他,為何騙我二十年。他若已死,我便替他,走完剩下的路。”
阿蠻問:“那‘賭神碑’真解呢?”
“它不在碑上。”花癡開微笑,“在我心里?!?
風(fēng)起,卷起一片落葉。
他伸手接住,葉上似有字跡——
“賭,即道;癡,即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