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手指還貼在地面上,掌心那道紅痕微微發燙。他眨了眨眼,從短暫的昏沉中清醒過來,呼吸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天已經亮了很久,風也不再帶著焦味。他慢慢把手收回來,撐著石頭坐直了些。
洛九璃靠在一旁,眼睛閉著,但手指輕輕搭在膝蓋上,像是還在感應什么。蘇硯看了她一會兒,低聲說:“你還感覺得到嗎?”
洛九璃睜開眼,目光落在他臉上,點了點頭。“地脈在動,不是亂流,是有規律的波動。”
“不是結束。”蘇硯說,“只是停了下來。”
蕭千絕靠在斷石邊,手臂包扎了一半,聽到這話哼了一聲。“你想繼續往前走?你現在能站起來再說。”
“我不是要現在就走。”蘇硯轉頭看他,“我是說,我們不能在這里停下。封印穩住了,可我不知道它還能撐多久。我體內的刻印沒消失,它還在反應。”
玄月坐在不遠處,手里捏著一塊燒黑的木片,聞言抬起了頭。“你確定這不是你自己想太多?剛才那一戰,誰都差點死在這兒。”
“如果是我想太多,”蘇硯抬起左手,傷口還在滲血,但他沒管,“那為什么我還能感覺到地下有東西在呼喚我?不是聲音,是震動,像心跳。”
洛九璃緩緩站起身,走到他身邊蹲下。“我在古籍里見過記載。上古刻印之神的封印不止一處。這一處被觸動,其他地方可能也已經松動。如果我們不去查,等到下一次儀式啟動,未必還有機會打斷。”
蕭千絕皺眉。“你是天機閣的人,那些資料你早該知道。以前為什么不提?”
“因為我以前不信。”洛九璃看著他,“我不信有人能真正喚醒刻印之神。但現在我知道了,有人一直在做這件事,而且差一點就成了。我們毀掉的只是一個節點。”
玄月把木片扔到一邊,站了起來。“所以你的意思是,還有更多這樣的地方等著我們去炸?”
“是去確認。”蘇硯說,“不是每個地方都需要打。但如果沒人去看,誰來判斷危險?等百姓開始失蹤,山崩地裂,再趕過去,就晚了。”
蕭千絕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臂。“我蕭家那邊……還有很多事沒解決。家族里有人勾結幽冥殿,我不回去,他們可能會把整個宗族拖進深淵。”
“那是你的責任。”蘇硯看著他,“但這也是我們的事。如果你回去清理門戶,之后愿不愿意再來找我們?”
蕭千絕抬頭,盯著他看了很久。“你什么時候變成領頭的了?”
“我沒想當誰的頭。”蘇硯說,“我只是知道,如果我不去做,沒人會替我做。我是個鐵匠學徒出身,本來一輩子打鐵就夠了。但現在我知道,有些事落在我身上,我就得扛。”
玄月忽然笑了下。“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你說你要活著走出這片廢墟。現在你做到了,結果馬上又要往更深的地方鉆。”
“不一樣了。”蘇硯說,“那時候我只是想活命。現在我想弄清楚,為什么是我覺醒了這個刻印。為什么偏偏是我?”
風刮過空地,卷起幾縷灰燼。四個人都沒再說話,氣氛沉了下來。
過了片刻,洛九璃開口:“我可以帶路。天機閣留下的地圖沒有完全銷毀,我知道另外三處封印的大致位置。最遠的一處在大陸北境,穿過荒漠和斷崖帶,至少要走兩個月。”
“那你打算先去哪?”玄月問。
“最近的一處。”洛九璃指向南方,“三百里外有一座廢棄的古城,名叫‘歸墟’。那里曾是上古刻印師集會之地,后來被掩埋。如果其他封印有異動,那里一定會留下痕跡。”
蕭千絕摸了摸腰間的羅盤,外殼裂了條縫。“這個還能修。用三天時間,我能讓它重新定位靈脈走向。”
“我們不用等三天。”蘇硯說,“我們可以明天出發。白天趕路,晚上休整。路上你修你的羅盤,我們照常前進。”
“你左肩的傷怎么辦?”玄月看著他,“現在走路都費勁,還想走三百里?”
“傷會好。”蘇硯說,“但我們不能等它完全好才動身。每多停一天,風險就多一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被黑霧吞進去。”
玄月沒再反駁,只是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了按他右肩。“別在路上倒下。你要是死了,誰來背這口鍋?”
蘇硯扯了下嘴角。“我不會死。”
洛九璃環視三人。“那就這么定了?一起走?”
蕭千絕站直了些,雖然臉色還是蒼白。“我去歸墟。之后的事,等到了再說。”
“算我一個。”玄月收回手,“反正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洛九璃看向蘇硯。“你決定了?”
蘇硯點頭。“明天日出前啟程。我們不為復仇,也不為權力。我們就為了——不再有人像我們一樣,被迫站在生死線上。”
四人圍站著,廢墟間一片安靜。
玄月彎腰撿起自己的短刃,插回腰間。“今晚我守上半夜。”
“我來接你。”蕭千絕說。
洛九璃走到一旁的碎石堆里,翻出一塊完整的符石板,拂去灰塵后放在地上。“今晚我會嘗試恢復一些靈力,明天才能支撐探路。”
蘇硯靠著石頭坐下,活動了下肩膀。疼痛還在,但能忍。他抬頭看了看天空,云散得干凈,陽光照在臉上很暖。
他閉上眼,掌心再次貼在地上。
那股震動還在,穩定,持續,像某種回應。
第二天出發前,他還需要再檢查一遍隨身的東西。藥瓶已經空了,布條也只剩最后幾塊。他把斷裂的刀鞘綁緊了些,又試了試腳上的靴子,底子磨薄了,但還能走。
夜幕降臨時,四人各自找到了休息的位置。
蘇硯躺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聽著遠處風吹過裂谷的聲音。他沒有睡著,一直在想接下來的路。
洛九璃坐在火堆旁,手里拿著那塊符石板,指尖偶爾閃過一絲微光。她在記錄什么。
蕭千絕靠在巖壁下,正在拆解羅盤。零件擺了一地,他用小刀一點點清理內部的污垢。
玄月站在邊緣,望著南邊的山脈輪廓。她的影子被火光照得很長。
蘇硯坐起來,看向他們三個。
“我們會遇到更多麻煩。”他說。
玄月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她說,“但我們現在是一個隊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