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腳剛踏上那條被金紋點亮的路徑,地面便微微震了一下。他低頭看去,掌心刻印正不斷發燙,像是被什么東西推拒著。前方石門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門縫下滲出的暗紅液體已經蔓延到他靴底邊緣,觸地時發出輕微的嘶響,蒸騰起一層灰白氣霧。
“別往前了。”他忽然抬手,攔住身后三人。
洛九璃腳步一頓,指尖剛凝聚的一縷靈光瞬間潰散。她皺眉,又試了一次,卻發現體內的刻印之力像被堵住的河流,運轉滯澀,根本提不上勁。
蕭千絕抬起斷刀,想要激發護體銘文,肩頭舊傷卻猛地一抽,血從繃帶邊緣滲了出來。他盯著刀身,發現連最基礎的靈力附著都做不到,刀刃黯淡無光。
玄月蹲下身,用匕首尖劃開手指,在地上迅速勾畫一道血紋陣。可往常鮮亮的血光此刻只泛出微弱的紅暈,還沒成型就徹底熄滅。她盯著地面,聲音壓低:“不對勁,陣法被壓住了。”
“不是陣法問題。”洛九璃閉目感應片刻,睜開眼時神色凝重,“是這片地底下有東西,正在釋放一種壓制性的波動。我們的刻印之力,正在被強行封鎖。”
蘇硯咬牙,右臂經脈里那種游走的異樣感越來越強,仿佛有根細線在血管里來回拉扯。他左手撐住膝蓋,穩住身形,低聲問:“能判斷源頭嗎?”
“在地下。”洛九璃伸手按向地面,掌心貼了不到三息就猛地收回,“它不是固定的,像一張網,從我們腳下一直延伸到石門那邊。而且……”她頓了頓,“它在增強。”
話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顫。
裂縫自中央路徑兩側驟然裂開,深不見底,黑霧從縫隙中噴涌而出。一股刺鼻的氣息撲面而來,玄月反應最快,一把拽住洛九璃后退兩步。蕭千絕橫刀擋在前方,卻被腳下突然塌陷的碎石帶得踉蹌一下,單膝跪地。
“別停!”蘇硯大喊,“跟著我跳!三步一停!”
他率先躍起,踩在尚完好的石板上,落地瞬間察覺到震動的節奏——每隔三步,地面會先輕顫一次,接著才是崩裂。這是唯一的規律。他一邊記下節拍,一邊回頭揮手:“按這個頻率來!慢一步就會陷進去!”
玄月抱起洛九璃,借力躍過一道寬縫。落地時左腳踩到一塊松動巖層,整塊石頭翻轉下沉。她迅速將匕首釘入側壁,身體懸空蕩出半弧,借勢甩身上岸,指尖擦過黑霧邊緣,皮膚立刻傳來一陣麻木。
蕭千絕緊隨其后,刀柄敲擊前方地面測試承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剛躍過第三道裂口,身后整段路徑轟然塌陷,碎石滾入深淵,許久才聽到回響。
四人最終落在西側一塊完整的巖臺上,勉強站穩。回頭望去,來路已被縱橫交錯的裂縫吞噬,濃霧翻涌,再也看不見起點。
蘇硯喘著氣,掌心刻印依舊發燙,但已無法調動絲毫力量。他試著運轉氣息,卻發現丹田像被鐵箍鎖住,逆命刻印的共鳴也變得斷斷續續。
“剛才那股波動……”玄月靠著巖壁坐下,指尖仍在流血,她沒包扎,“不是普通的封印禁制。”
“什么意思?”蕭千絕抹了把臉上的塵灰,語氣緊繃。
“我剛才試了三種血紋陣,連最簡單的預警都沒成。”玄月抬頭,目光冷峻,“那種壓制,是活的。它會回應我們的動作,越用力,壓得越狠。”
洛九璃靠在石臺邊緣,臉色蒼白。她再次嘗試結印,指尖剛劃出半道符痕,靈力便如沙漏般流失。她緩緩搖頭:“她說得對。這不是死陣,是某種持續運作的存在。我們在它的范圍內,一舉一動都被限制。”
蘇硯沉默地看著前方。石門已經消失在黑霧之后,原本清晰的發光路徑也只剩下零星幾點微光,像是隨時會熄滅的殘火。他右臂的痛感沒有減輕,反而隨著每一次呼吸加深一分,仿佛體內有什么東西正順著經脈往上爬。
“它認我。”他忽然開口。
“你說什么?”玄月抬眼。
“這條路,剛才只對我有反應。”蘇硯握緊左手,“就算現在失效了,它最初的選擇沒變。說明我和它之間,有聯系。”
“聯系?”蕭千絕冷笑,“你現在連站都快站不穩,還談什么聯系?你以為你是鑰匙,結果可能只是引子,把我們都帶到陷阱里。”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玄月冷冷看他一眼,“留在這里等下一波塌陷?還是原地等死?”
“夠了。”洛九璃打斷,“現在爭論沒意義。關鍵是這股干擾源到底是什么,能不能避開,或者切斷。”
蘇硯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他回憶起踏入路徑那一刻的感覺——刻印發燙、血液加速、意識深處似乎有某種低語,一閃而過。那不是威脅,也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種……識別。
他猛地睜眼:“它在掃描我們。”
“什么?”三人同時看向他。
“我不是說石門,是整個路徑。”蘇硯聲音低沉,“它剛才激活的時候,不只是點亮紋路那么簡單。它在檢測我們的刻印之力。洛九璃的探測失敗,是因為她的術式太強,觸發了反制;蕭千絕護體銘文崩潰,是因為他的能量波動太銳利;玄月的血紋陣失效,是因為她的技法屬于隱秘類,被優先壓制。”
他頓了頓,看向自己顫抖的右手:“但它對我……不一樣。它排斥我,卻又在試圖連接。就像……在確認身份。”
巖臺突然劇烈一震。
裂縫從他們腳下邊緣再次蔓延,速度比之前更快。黑霧噴涌的高度已經超過頭頂,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氣。洛九璃扶著石壁的手開始發麻,她迅速縮回,發現掌心皮膚已經泛出青灰色。
“不能再待在這兒。”玄月站起身,匕首插回腰間,“必須往前。”
“前面是它核心。”蕭千絕盯著霧中,“過去等于送死。”
“留下就是等死。”玄月毫不退讓,“至少往前還有門,有答案。你們想一輩子困在這種地方?”
蘇硯沒說話,而是緩緩抬起左手,將掌心覆在巖臺表面殘留的一截銘文上。金紋微閃,隨即熄滅。但他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回應,像是電流穿過指尖。
“它還在運行。”他說,“只要我還站著,就能找到路。”
他邁步向前,踩上一塊懸空的石板。腳下震動如期而至,他數著節奏,三步一停,穩步前行。其余三人互視一眼,緊跟其后。
就在他們即將跨過第四道裂隙時,蘇硯忽然停下。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影子沒有動。
明明他已經邁出了一步,可地上那團黑影仍停留在原地,輪廓僵直,手指微微蜷曲,姿勢古怪。
他緩緩抬起右手。
影子的右手,卻沒有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