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手掌落在門框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靜室內的燭火被夜風帶得晃了一下，映在他臉上，明暗交錯。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間的刻印刀——刀鞘邊緣有一道新裂痕，是最后一擊時反震所致。
洛九璃已經坐在案前，指尖輕點著刻盤表面，那上面浮現出一段段扭曲的波紋。她沒抬頭，聲音很輕：“你來得比我想的快。”
“睡不著。”蘇硯走進來，將刀放在石案中央，發出一聲悶響，“慶功宴上的酒喝多了也沒用，腦子里全是那一戰的畫面。”
蕭千絕靠在墻邊，外袍還未脫下，聽見動靜抬了抬頭。“我以為你會多歇一天。”
“我們沒時間歇。”蘇硯拉開椅子坐下，目光掃過三人，“那一戰，我們能贏，不是因為我們強，是因為他犯了錯。可我不信他會再犯第二次。”
玄月從窗臺躍下，落地無聲。她走到案旁，盯著刻盤上的第一段波形。“你想從哪里開始？”
“從頭。”蘇硯伸手一劃，刻盤亮起，投影出祭壇廢墟的輪廓，“他設局引我們入陣，每一步都算準了我們的反應。這不是臨時起意，是早就準備好的殺局。”
洛九璃調出第一組數據。“陷阱啟動時的能量峰值出現在東南角，但真正的核心節點在西北。他用假信號誤導我們，等我們分兵，才真正發動封鎖。”
“我沖得太急。”蕭千絕低聲道，“當時以為找到了破陣機會，結果一腳踩進共鳴環里。”
“不怪你。”玄月搖頭，“我也被幻象困住了。看到的是我小時候住過的村子，連屋檐下的鈴鐺聲都一模一樣。”
蘇硯閉了會兒眼。“他專挑人心最松的時候出手。你們注意到沒有，每次他釋放大招前，右手小指都會抽動一下，像是在調整體內能量流向。”
洛九璃迅速回放刻盤影像，在幾處關鍵幀上標注紅點。“你說得對。五次禁忌技釋放前，都有這個動作，間隔大約半息。這不是習慣，是施術必要步驟。”
“那就是弱點。”蘇硯睜開眼，“下次交手，誰看到這個動作，立刻打斷。”
“前提是能近身。”蕭千絕皺眉，“他的黑焰護體太強，普通攻擊根本破不了防。”
玄月忽然伸手，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他依賴黑暗環境維持防御強度。我在第三輪進攻時試過，用光屬性符紙炸開一小片區域，他的護盾瞬間弱了兩成。”
“光擾動會影響他的精神鏈接。”洛九璃補充，“如果同時施加高頻震蕩，或許能讓他的技能出現延遲。”
蘇硯記下這一點，又問：“最后那次合擊，為什么差了半拍？”
蕭千絕沉默片刻。“我在蓄力‘斷岳斬’，需要三息完整引導。你提前用了牽引技，我只能強行中斷，結果反噬傷了經脈。”
蘇硯點頭。“是我下令太急。我沒考慮到你的節奏。”
“我不是責怪。”蕭千絕看著他，“我只是說事實。我們之間不能再有這種誤差。”
玄月低聲道：“我也有問題。早在第二階段，我就察覺到他的本體不在正面戰場，但我沒及時說出來。我怕……一旦暴露位置判斷，會讓你們懷疑我的動機。”
蘇硯看向她。“現在還怕嗎？”
她沒回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洛九璃將刻盤翻轉，調出另一組數據。“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在瀕死時，并沒有試圖逃走，而是主動引爆了體內殘余能量？這不像求生，倒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紅線。”蘇硯聲音沉了下來，“它不是逃逸，是傳遞。他把關于我的信息送出去了。”
“所以接下來不會是個體對抗。”蕭千絕站直身體，“他們會研究你，模擬你的戰斗方式，甚至制造出能克制你的存在。”
室內一時安靜。
蘇硯起身，走到投影前，手指劃過那段代表最終一擊的能量曲線。“我們不能再靠臨場應變活著。每一招、每一個配合節點，都得提前練到本能反應。不能再有猶豫，也不能再有僥幸。”
洛九璃取出一枚空白刻盤。“我可以把今天的分析錄下來，做成訓練導引。包括敵人的動作預兆、能量波動規律、最佳打斷時機。”
“我提供場地。”蕭千絕道，“蕭家修煉場有重力調節陣，還能模擬多重壓力環境。”
“我來設計對抗場景。”玄月說，“用幻術還原他的攻擊節奏，讓你們在接近真實的壓迫下磨合。”
蘇硯看著他們，緩緩吐出一口氣。“以前我覺得，只要夠強就能贏。現在我知道，單靠一個人，哪怕再強，也會被算死。我們需要的不只是力量，是配合，是紀律，是比敵人更快一步的準備。”
他拿起刻印刀，拔出寸許，刀刃映著燭光，冷而銳利。
“明天開始，每天兩輪復盤，三輪模擬戰。受傷不算停，力竭也不算結束。直到我們能在不看信號的情況下，自然完成一次完美合擊。”
洛九璃點頭。“我會監測每個人的能量輸出節奏，建立同步模型。一旦有人偏離，立刻警報。”
“還有體能分配。”蕭千絕補充，“不能再出現后期斷檔的情況。每個人的極限必須摸清，戰術要據此調整。”
玄月忽然問：“如果下次他不用本體出現呢？如果是分魂操控多個傀儡，同時從不同方向進攻？”
蘇硯思索片刻。“那就分成三組應對。主攻、牽制、策應。洛九璃居中調度，隨時切換指揮權。”
“我們可以試試雙核指揮模式。”洛九璃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比如你和蕭千絕同時作為戰術發起點，根據戰場變化自動切換主導權。”
“前提是信任。”蕭千絕看著蘇硯，“你能接受我在關鍵時刻改變你的計劃嗎？”
“只要你能贏。”蘇硯直視著他，“命令可以換人下，目標只有一個——徹底摧毀他。”
燭火再次晃動，影子在墻上拉得很長。
洛九璃將最后一塊數據存入刻盤，輕聲道：“我們看清了他的路數，也看清了自己的短板。接下來，就是把知道的東西，變成肌肉記憶。”
蘇硯收起刀，站起身。“今晚各自整理思路。明天清晨六刻，訓練場集合。遲到的人，獨自面對十輪高強度模擬戰。”
沒人回應，但每個人都點了點頭。
他走到門口，手扶上門框，回頭看了眼桌上的刻盤。那上面，代表著夜無殤最后反擊的能量波形還在微微跳動，像一顆不肯死去的心臟。
風從窗外灌進來，吹熄了兩盞燭火。
蘇硯轉身出門，腳步沉穩。
走廊盡頭，天邊剛透出一點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