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契石在蘇硯胸口輕輕震了一下,像是回應某種深埋的召喚。他瞳孔一縮,手指微微收緊,掌心傳來一陣灼熱,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從石頭內部滲出的脈動,與他的心跳隱隱同步。
他明白了。
這不是崩解的前兆,是共鳴的開始。
“它還沒死,但它已經怕了。”蘇硯低聲道,聲音沙啞卻清晰,“我們之前用血連過命契,那道印子還在里面——它成了鑰匙。”
洛九璃靠在殘柱邊,指尖微顫,聽見這話猛地抬眼。蕭千絕拄著斷刀,喘息粗重,卻仍聽清了每一個字。玄月盤坐在基座旁,手腕傷口未愈,血順著短刃滴落,聞言冷笑一聲:“那就開門。”
蘇硯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他將手掌重新按在命契石上,這一次不再壓制,而是主動引導——逆命刻印自肩頭蔓延至胸口,暗金紋路如活物般游走,與石中震動呼應。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被喚醒,那是四人以血為引、以命為誓時留下的烙印。
“九璃!”他猛然抬頭,“鎖它形!”
洛九璃沒有遲疑,雙手結印,寒氣自殘存的刻印中擠出最后一絲靈力。三道符環憑空凝現,環繞高空虛影,封鎖其重組路徑。符環每轉一圈,虛影邊緣便多一道裂痕,黑焰劇烈翻騰,卻無法掙脫束縛。
“千絕!”蘇硯再吼,“震其根!”
蕭千絕冷哼一聲,斷刀狠狠刺入地面雷脈節點。焦黑的手臂青筋暴起,體內殘余雷勁被強行催動。三次震蕩波接連爆發,自下而上沖擊虛影根基。地底轟鳴,裂縫蔓延,整片據點都在顫抖。
“玄月!”蘇硯目光掃向基座邊緣,“牽它神!”
玄月抬起手腕,短刃劃過舊傷,鮮血噴涌而出。她以血為線,在空中勾勒出閉合回路,隨即雙指壓入眉心,強行將自身神識探入虛影殘識之中。她的身體劇烈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卻死死撐住。
“抓到了。”她咬牙,“它現在是散的,錨在這里,別讓它逃。”
蘇硯深吸一口氣,胸口命契石驟然升溫,幾乎要熔進皮肉。他知道時間不多,這具身體早已超負荷運轉,經脈寸斷,五臟移位,全靠意志撐著不倒。
但他不能停。
他舉起雙手,將命契石高高托起。暗金光芒自刻印紋路中迸發,與三人之力交匯于一點。洛九璃的寒息、蕭千絕的雷勁、玄月的血引,盡數涌入蘇硯體內。他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皮膚表面浮現出細密裂痕,血液緩緩滲出。
命契石在光芒中炸裂,又在下一瞬重組——化作一桿光矛,通體暗金,矛尖吞吐著四色流光,正是他們四人力量的融合。
“我們不是容器。”蘇硯低聲說,聲音不大,卻穿透風暴,“我們是——裁決者!”
他縱身躍起,腳尖在斷裂的石柱上一點,借力沖向高空。光矛直指虛影核心,那道最大的裂縫。
就在矛尖即將穿透的剎那,虛影猛然收縮,黑焰向內塌陷,竟要自爆。
空間扭曲,氣流倒卷,下方三人同時感受到死亡逼近。
但蘇硯沒有退。
他雙手握緊光矛,全身刻印紋路盡數亮起,仿佛燃燒生命般將最后一股力量注入其中。光矛轟然貫入裂縫,整片天地歸于寂靜。
一秒。
兩秒。
隨后,一聲巨響撕裂長空。
黑焰如灰燼般四散,那似塔非塔的輪廓轟然崩解,碎片在空中化為烏有。沒有慘叫,沒有怒吼,只有最后的一縷低語隨風消散:“……為什么……能打破……命定……”
聲音徹底消失。
蘇硯從半空墜落,單膝跪地,激起一片塵土。光矛在他手中消散,命契石化作粉末,隨風飄走,不留痕跡。
四周安靜下來。
頭頂的漩渦早已不見,天空恢復灰白,唯有微光流轉,像是天地在呼吸。
洛九璃靠在墻邊,勉強撐起一道薄冰,擋下幾塊墜落的碎石。她的手指凍得發紫,再也凝不出一絲寒氣。蕭千絕拖著斷腿,一手扶住玄月,將她拉到相對安全的位置。玄月靠著基座坐下,手腕仍在流血,卻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刀。
“結束了?”她輕聲問。
沒人回答。
蘇硯跪在地上,胸口空了一塊,逆命刻印黯淡無光,右臂軟軟垂下,經脈盡斷。他想站,膝蓋卻撐不住身體,只能維持跪姿,仰頭望著那片曾懸浮虛影的天空。
那里什么都沒有了。
他緩緩閉眼,喉嚨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一塊較大的石板從頂部斷裂,朝著蘇硯頭頂砸落。
洛九璃想動,卻已無力。蕭千絕剛要撲過去,卻發現玄月先一步抬起了手。
她沒有站起來,只是將短刃插進地面,用盡力氣將刀柄側推。
刀身傾斜,恰好擋住落石一角。
石板撞上刀刃,發出沉悶一響,偏移軌跡,砸在蘇硯身旁,碎成數塊。
玄月的手松開刀柄,垂了下來。
蘇硯依舊跪著,呼吸微弱。
蕭千絕喘著氣,抹去嘴角血跡,盯著那堆碎石,忽然道:“你剛才喊我們名字的時候,是不是早就知道能行?”
蘇硯沒動。
“說話。”蕭千絕聲音低沉。
蘇硯慢慢抬起左手,指尖沾著血,在地上劃出一道短短的線。
然后他說:“我不是算出來的。”
他頓了頓,指尖繼續移動,在那條線旁邊又畫了一道。
“我是信出來的。”
話音落下,他身體一晃,終于支撐不住,向前傾倒。
洛九璃掙扎著想上前,卻被蕭千絕攔住。
“讓他躺著。”蕭千絕低聲道。
玄月靠在基座上,望著蘇硯倒下的方向,忽然笑了下。
她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刀刃,血珠順著金屬滑落,滴在地面,暈開一小片暗紅。
蘇硯的右手還保持著握拳的姿態,指縫間漏出半截染血的布條,是從他衣袖上撕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