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轉向蘇硯的瞬間,他的指節猛然扣緊命契石邊緣。裂痕中滲出的血順著掌紋滑落,在石頭表面凝成一道暗紅細線。他沒時間去擦,只覺胸口一沉,像是有重物壓進肋骨之間,呼吸頓時滯住。
銀紋在光球表面翻滾,如同活物般扭曲纏繞,忽然爆開一圈漆黑波紋。那不是聲音,也不是能量沖擊,而是直接撞進識海的震蕩,像有人用鈍器敲碎了他們的意識屏障。洛九璃悶哼一聲,雙膝微彎,指尖剛凝聚的寒氣瞬間潰散。蕭千絕刀柄脫手半寸,手臂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玄月嘴角溢出血絲,她抬手抹過唇角,指尖沾著的不只是血,還有一縷被撕裂的符力殘流。
蘇硯咬破舌尖,強行提氣,刻印紋路自肩頸蔓延至手掌,金紋一閃而現。他將命契石橫擋身前,掌心發力催動最后一絲共鳴之力。一道薄如蟬翼的屏障在身前成型,僅僅撐了不到半息,便如玻璃般碎裂。可就是這剎那遲滯,讓其余三人回過神來。
洛九璃旋身撲向最近的符文節點,雙手拍地,凍氣自掌心噴涌而出,迅速封住正在逆燃的回路。青石地面發出“嗤嗤”聲響,裂紋中的火光被一層薄冰覆蓋,暫時止住了連鎖反應。蕭千絕拾刀反劈,刀鋒切入地縫,將一股沖天而起的黑焰引向地下通道。火焰鉆入縫隙的剎那,整片祭壇微微震顫,遠處傳來巖石崩裂的悶響。
玄月跪坐在殘柱旁,右手顫抖著劃破左掌,以血為墨,在空中勾畫一道瞬息符。符成即燃,灰煙繚繞間,四人識海中的壓迫感稍減。她喘了口氣,視線卻死死盯著那團重新懸浮的光球——它已不再靜止,而是緩緩膨脹,表面銀紋與黑焰交織,形成某種詭異的循環圖騰。
“別看它!”蘇硯低喝,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閉眼也行,別讓它進腦子!”
話音未落,光球驟然擴張至一人高,內部浮現出層層疊疊的刻印殘紋。那些紋路扭曲交錯,竟與他皮下的逆命刻印隱隱呼應。一陣劇痛從脊椎直沖腦門,仿佛有無數細針順著經脈穿刺而上。他眼前一黑,膝蓋重重砸在地上,命契石脫手滑出半尺。
幻象隨之而來。
他看見自己站在一座焚盡的城池中央,腳下是燒焦的刻印師長袍;又見洛九璃倒在血泊中,手中仍握著斷裂的寒絲;蕭千絕單膝跪地,刀斷七截,身后站著披黑袍的身影;玄月站在祭壇頂端,渾身浴血,指尖點向自己的心口……
這些畫面并非虛妄,而是帶著真實觸感的侵襲,每一幕都像在提前經歷死亡。
“醒!”蘇硯猛地將命契石砸向地面,三記沉悶震蕩接連傳出。頻率精準,正是他們戰前約定的喚醒信號。蕭千絕肩膀一抖,眼神恢復清明;洛九璃指尖微動,重新感知到冰層下的能量流動;玄月咬牙扯下衣袖纏住流血的手掌,強迫自己聚焦現實。
“那些紋……”洛九璃喘著氣開口,“是墮神儀式的逆向激活痕跡。”
眾人一怔。
“它不是要復蘇。”她聲音發緊,“它在吞噬我們體內的刻印之力,把我們的命源當成養料!”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蘇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逆命刻印的金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暗,像是被什么東西一點點吸走了光澤。他立刻意識到,若再這樣下去,不用敵人出手,他們就會因刻印枯竭而徹底失去戰斗力。
“切斷連接。”他咬牙道,“所有人,封閉經脈,壓制共鳴。”
四人同時運功,試圖隔絕體內與外界的能量牽引。然而就在此時,光球轟然炸開。
黑色風暴自中心卷起,旋轉速度遠超人力所能抗衡。所過之處,金屬支架熔成赤紅液滴,石柱表面化作粉末飄散,連空氣都被抽得稀薄難喘。風暴邊緣掃過蕭千絕立足處,他橫刀格擋,整個人卻被掀飛數丈,后背狠狠撞上殘墻,喉頭一甜,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蘇硯勉強撐起身體,伸手去抓命契石。指尖剛觸到石面,一股強大吸力猛然傳來,石頭竟自行離地,朝風暴中心漂浮而去。
“不行!”他撲上去死死握住,雙臂青筋暴起。
洛九璃掙扎起身,想追擊命契石,卻發現雙腳已被凍在原地——不是她施術,而是低溫從風暴核心擴散,將四周迅速凍結成一片死域。她抬起手,指尖結霜,卻再也凝不出半縷寒氣。
玄月盯著中央基座,那里原本嵌著洛九璃的封鎖鏈,如今只剩幾根斷裂的寒絲垂落。她知道,若能重新接續,或許還能拖延片刻。她深吸一口氣,借著風暴間隙撲向基座。
蕭千絕忍著左臂灼痛,從懷中摸出最后三枚爆炎符。他沒有猶豫,縱身沖向風暴邊緣,刀意灌注符紙,猛然引爆。轟鳴聲中,黑焰被短暫逼退,撕開一道不足兩尺寬的缺口。
玄月趁機躍起,雙手將斷裂的寒絲強行對接。冰晶與符力碰撞的瞬間,反震之力貫穿全身。她悶哼一聲,卻仍死死按住基座縫隙,另一只手抽出腰間短刃,割破手腕,將血符拍入其中。符紙貼實的剎那,基座微光一閃,封鎖鏈竟恢復了部分運轉。
洛九璃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波動,立刻將掌心最后一塊冰晶打入蘇硯手中。寒意順著手臂蔓延,稍稍穩住了他體內暴動的刻印之力。蘇硯低吼一聲,雙手插入命契石裂縫,強行逆轉能量流向。一圈排斥場自他為中心擴散,雖無法阻止風暴擴張,卻讓其推進速度暫緩。
黑焰仍在翻滾,風暴中心逐漸凝聚出一個人形輪廓。
半透明的軀體,修長身形,額前垂落的發絲間隱約可見一道猩紅印記。那張臉,分明是夜無殤的模樣,卻又透著不屬于他的古老氣息。他的眼睛睜開,瞳孔深處是旋轉的銀紋,與光球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你們……終究只是容器。”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似人類發聲,更像是刻印銘文自行震顫的結果。
蘇硯抬頭,喉嚨干澀,“你不是夜無殤。”
那人影嘴角微揚,卻不帶任何情緒,“他是鑰匙,我是門后的回響。”
話音落下,風暴再度加速。排斥場開始龜裂,裂縫如蛛網般蔓延。洛九璃靠在殘柱上,再也站不起身。蕭千絕的刀斷成兩截,左臂皮膚焦黑,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玄月倒在地上,雙眼緊閉,手腕上的血符仍在微微發燙。
蘇硯跪在命契石旁,雙臂布滿裂痕,刻印紋路灰敗如枯枝。他仍死死攥著石頭,指節發白,掌心不斷有血滲出,混著石縫里的舊痕,滴滴落在地面。
風暴中心的人影緩緩抬起手,朝著蘇硯的方向虛握。
命契石突然劇烈震動,裂縫深處泛起一絲猩紅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