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炸開的剎那，蘇硯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沾著玄月留下的血絲。黑霧沖天而起，化作漩渦，封石碎片如刀片般四散飛射。他右臂青金紋路猛然一燙，來不及多想，掌心拍地，紋路瞬間鋪開，像一張無形的網壓住腳下三尺，裂痕止于鞋尖前半寸。
洛九璃冰絲疾出，在黑霧邊緣織出六角屏障，寒氣與黑霧相撞，發出刺耳的嘶鳴。蕭千絕翻動禁錄殘頁，手指在“蝕地紋”上快速勾畫，掌心紋路亮起，反向注入殘陣。符陣紅光一頓，裂痕擴張的速度慢了下來。
“十息。”蕭千絕咬牙，“再多一秒，整個地基都會塌。”
蘇硯沒應聲，目光死死盯著井口那道裂縫。紅光從里面透出來，像是某種活物在呼吸。他知道玄月已經進去了，可那影子最后轉向洛九璃的一幕，卡在他腦子里，拔不出來。
“走不走？”洛九璃低問，冰絲繃得發顫。
“走。”蘇硯收回手，紋路退至肩頭，“但不是跳進去。”
他從懷中抽出一塊寒晶，正是之前封過玄月影子一角的那塊。晶體內部仍有細微黑絲游動，那是她殘留的影氣。他將寒晶按進地縫，青金紋路順著指尖滲入，與地脈共振。
寒晶中的黑絲突然靜止，繼而緩緩轉動，指向井口深處。
“她在動。”蘇硯收起寒晶，“還活著。”
三人不再猶豫，洛九璃收絲護體，蕭千絕合上殘頁，蘇硯走在最前，一腳踏進黑霧漩渦。
霧中有聲，不是風，也不是回響，而是低語。一句句鉆進耳朵，說的是你最不敢想的事。蘇硯聽見自己父親臨死前的咳嗽，聽見鐵匠鋪爐火熄滅時的噼啪聲，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你救不了任何人。”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沖上喉嚨，青金紋路自掌心蔓延，在地面劃出一道細線。三人踩著這道紋路前行，腳底不再發軟。
洛九璃冰絲纏住他們手腕，寒氣一絲絲滲入經脈，壓住神識的躁動。蕭千絕閉眼疾行，嘴唇微動，默誦禁錄心法，額角青筋跳動。
霧中突然浮現人影。
是玄月，背對著他們，長發垂落，右腕疤痕裂開，血順著指尖滴落。她緩緩回頭，嘴角咧開，聲音卻不是她的：“你們不該來。”
蘇硯腳步沒停。
“你信她嗎？”幻影指向洛九璃，“她早知道會發生什么，為什么不攔？”
蘇硯一拳砸向幻影，青金紋路炸開，幻象碎成黑煙。
“別看，別聽。”他低喝，“跟著紋路走。”
最后一段路，黑霧濃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蘇硯將寒晶貼在胸口，靠它感應玄月的位置。寒晶微熱，說明她還在前頭，沒有斷氣。
前方出現一道石門，表面刻滿倒刺紋路，門縫滲出黑氣。蘇硯伸手推，門紋絲不動。
“心鏡機關。”蕭千絕盯著門縫，“觸者映心，執念越深，反噬越重。”
“那就別碰。”洛九璃冰絲纏上石門兩側，寒氣滲入縫隙，試圖凍結機關核心。
冰剛凝成，石門突然震動，門面浮現出四張臉——全是他們自己，眼神空洞，嘴角扭曲。蘇硯看見“自己”舉起鐵釬，刺穿洛九璃的喉嚨；洛九璃看見“自己”用冰絲絞死玄月；蕭千絕看見“自己”跪在家族祠堂，親手點燃焚毀禁錄的火堆。
三人同時后退半步。
“它在挑。”蘇硯抹掉嘴角血跡，“挑我們最怕變成的樣子。”
“那就別讓它挑中。”洛九璃冷聲，冰絲猛然收緊，整扇門被寒氣裹住，表面結出厚霜。
蘇硯上前，青金紋路覆滿雙臂，一拳轟在門心。紋路如根須扎入石門，強行壓制心鏡的感應。蕭千絕緊隨其后，禁錄殘頁翻至“破印篇”，掌心紋路亮起，逆向沖擊機關脈絡。
石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裂開一道縫。
“走！”蘇硯撞門而入。
三人沖過門檻，石門在身后轟然崩解，黑霧被隔絕在外，瞬間退散。眼前是一條狹長廊道，石壁泛著幽青色，地面鋪著刻滿符文的黑石板，一路延伸至黑暗深處。
蘇硯剛松一口氣，洛九璃突然拽住他手腕。
“不對。”
她低頭看地面。黑石板上的符文正在緩慢移動，像是活物在爬行。剛才他們沖門時留下的腳印，正被符文一點點吞噬。
“這不是通道。”蕭千絕聲音發緊，“是活陣。”
話音未落，地面震動，三道黑影從廊道盡頭緩步走出。
當先一人披著灰袍，臉上覆著半張骨面具，左手五指如鉤，指甲漆黑。他腳步未停，地面符文便自動分開，為他讓路。
“影蝕”申屠。
他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的赤著上身，皮膚下泛著暗紅紋路，像是燒紅的骨頭在皮下游走——“炎骨”厲傀。女的指尖纏著銀絲，絲線另一端沒入黑暗，不知連向何處——“鎖魂”妘娘。
三人站定，氣息如山壓來。
蘇硯迅速后撤半步，將洛九璃擋在身后，青金紋路覆臂成甲。蕭千絕禁錄翻至“破印篇”，寒光隱現。洛九璃冰絲垂地，悄然布下“霜痕陣”，六角寒紋在腳邊緩緩成型。
申屠盯著蘇硯，嗓音沙啞：“玄月已歸殿主，爾等，止步于此。”
蘇硯沒答話，目光掃過三人。他知道這三人都不是好惹的，影蝕擅控殘影，炎骨能燃敵骨為火，鎖魂的絲線可斷人神識。硬拼，贏面不大。
“你們攔不住我們。”蕭千絕冷笑。
“我們沒打算攔。”申屠緩緩抬起左手，“我們是來送你們進去的。”
他五指一收。
地面符文驟然暴動，黑石板裂開，數十道影刃從地底射出。洛九璃冰絲橫掃，寒障成型，擋下大半。蕭千絕翻頁疾退，一道影刃擦過肩頭，衣袍撕裂。
炎骨咧嘴一笑，掌心火焰騰起，不是橙紅，而是墨黑，帶著尸臭般的焦味。他抬手一甩，火球直撲蘇硯面門。
蘇硯側身避過，火焰擊中石壁，巖石瞬間碳化，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門”字，層層疊疊，像是被無數人用血寫上去的。
鎖魂妘娘指尖銀絲輕顫，一根絲線無聲無息貼地滑出，直取蘇硯腳踝。
蘇硯早有防備，青金紋路一震，腳底紋路炸開，將絲線彈開。絲線擊中墻壁，墻上“門”字立刻扭曲，變成一張人臉，嘴巴張開，無聲尖叫。
“別看墻！”洛九璃低喝，冰絲纏住蘇硯手腕，猛地將他拉回。
三人背靠背列陣，戰意凝聚。
申屠抬起右手，骨指指向蘇硯：“你體內的刻印，不屬于這世。”
蘇硯沒動，掌心卻已滲出冷汗。這話，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