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比想象中安靜。
燈籠全滅了,風也沒刮,地面上的紅點還在動,穩穩指向藥鋪后墻那口封死的老井。蘇硯走在最前,掌心貼著布囊里的寒晶,青金紋路隨著地脈微震一明一暗。他沒再看紅點,只憑紋路的反應判斷方向,每一步落下前,腳尖先輕點地面,等紋路無異樣,才將重心移過去。
洛九璃跟在他左后方,冰絲纏在指間,像一張繃緊的網,從頭頂罩下,掃過每一寸空氣。絲線剛過肩,忽然發出一聲極細的顫音,幾縷灰絲被凍結在空中,懸著,像塵埃凝成的針。
“別吸氣?!彼吐暤?。
蕭千絕立刻閉住呼吸,禁錄殘頁已握在手中。那幾根灰絲落在冰網上,顯出微小的符文結構,扭曲如蟲,一觸即化。
“迷心塵?!甭寰帕е讣庖皇眨z裹著灰絲團迅速凝成冰珠,扔進墻角瓦罐,“吸入三息,意識會斷檔,五息后開始自殘?!?
玄月沒說話,左手壓著袖口,影子貼在腳邊,邊緣的鋸齒缺口正微微抽動。她盯著井的方向,步伐比誰都快,但每走幾步,右腳就無意識地拖一下,像是被什么拽著。
蘇硯察覺到異樣,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抬手,指了指井口,示意沒事。
巷道盡頭,井沿露了出來。封石是整塊黑巖,壓在井口,上面刻著符陣,紋路與陶罐投影完全一致。只是此刻,那些紋路邊緣泛著極淡的紅光,像燒透的炭火余燼。
蘇硯停下,抬手示意隊伍后撤半步。
他蹲下,用鐵釬輕輕刮了刮封石邊緣。碎屑落下,露出底下一道裂痕,極細,卻筆直貫穿符陣中心。他手指順著裂痕滑下去,青金紋路剛一接觸,地面突然一震。
“退!”他低喝。
眾人疾退三步,腳跟剛穩,井口四周的地面轟然塌陷,磚石翻卷,裂出一個環形陷坑,深不見底。黑霧從坑底涌出,貼著地面蔓延,碰到冰網立刻嘶鳴作響,冒出白煙。
玄月沒退完,左腳踩空,身體一傾。她本能抬手撐地,掌心卻在觸地前被蘇硯一把拽住,拖回安全區。她喘了口氣,低頭看手腕——疤痕又裂了,血順著小臂流下,滴在坑邊,立刻被黑霧吞沒,連痕跡都沒留。
“它認得你?!笔捛Ы^盯著她手腕,“這傷不是舊的,是活的?!?
玄月沒反駁。她盯著井口,聲音發?。骸叭昵埃乙彩沁@樣被拖進去的?!?
洛九璃迅速抽出三段冰絲,打入坑沿三處凸起,寒氣順著巖縫滲入,暫時凍結黑霧蔓延。她抬頭看蕭千絕:“能壓住符陣嗎?”
蕭千絕點頭,翻開禁錄殘頁,掌心紋路亮起,對著封石上的符陣反向勾畫。筆畫未完,封石突然震顫,紅光暴漲,裂痕中竄出一道黑線,直撲他面門。
洛九璃冰絲橫掃,將黑線斬斷。斷口處噴出一股腥氣,沾到冰絲上,絲線瞬間焦黑斷裂。
“不是陷阱?!彼谅?,“是反制?!?
蘇硯咬破指尖,血滴在鐵釬上,順著釬身流入地縫。青金紋路順著手臂蔓延至肩頭,他將鐵釬重重插進地面,紋路如根須扎入地脈。
震動傳來。
不是來自井底,而是從地底深處,一層層往上推,像有東西在下面敲門。每一次震動,封石上的符陣就亮一分,裂痕擴大一絲。井口在呼吸。
“它在等?!碧K硯收回鐵釬,血珠順著釬尖滴落,“不是被封住,是被養著。”
玄月突然踉蹌一步,撞上墻。她左手死死按住右腕,血已經漫到手肘,衣袖被浸透。她張了張嘴,聲音像是從別人嘴里擠出來的:“……它叫我進去。”
蘇硯立刻上前,按住她肩井穴。青金紋路順著掌心壓下,她身體一僵,眼白翻起,喉嚨里發出低吼。
她的影子動了。
不是隨光移動,而是自己抬起了腳,從她腳下剝離,貼著地面滑出半尺,猛地撲向洛九璃腳踝。
冰絲瞬間纏上影子腳踝,寒氣爆發,影子發出一聲尖嘯,縮回玄月腳下,邊緣的鋸齒缺口劇烈蠕動,像在撕咬什么。
玄月跪倒在地,額頭抵地,牙齒咬得咯咯響。蘇硯不敢松手,青金紋路持續壓制,她體表的血痕卻仍在蔓延,順著皮膚爬出枝狀紋路,和井口符陣的結構一模一樣。
“她在被刻印?!甭寰帕Ф⒅羌y路,“不是傷,是有人在用她當載體,重新激活陣眼。”
蕭千絕翻動禁錄殘頁,手指在“蝕地紋”附近快速滑動:“有種刻印叫‘引路印’,把活人變成通道,門開時,第一個被吞?!?
“能斷嗎?”蘇硯問。
“能。”洛九璃取出寒晶,迅速凝冰,將玄月影子一角封入晶體內,“但一旦封死,她再靠近據點,影子會徹底失控,可能反噬本體。”
“那就別靠近?!笔捛Ы^收起殘頁,“現在立刻帶她離開。”
“不行?!碧K硯盯著井口,“她三年前就被種下了,躲沒用。要么徹底拔除,要么……讓她走完那條路。”
玄月抬起頭,嘴角滲血,眼神卻清醒了一瞬:“讓我進去?!?
“你瘋了?”蕭千絕厲聲。
“我比你們清楚里面什么?!彼龘沃鴫φ酒饋?,左手顫抖著解開袖扣,“三年前它沒殺我,是因為我還沒‘熟’?,F在它要開門,得用我這道引子?!?
蘇硯盯著她手腕,血痕已爬到肩頭,紋路中心,隱約浮現出一個極小的“門”字。
“你早知道?”他問。
她沒回答,只是抬起左手,將血淋淋的手掌按在封石裂痕上。
血滲進去的瞬間,井口轟然一震。
黑霧從坑底噴涌而出,不再是貼地蔓延,而是直沖上天,凝成一道柱狀漩渦。封石上的符陣徹底亮起,紅光如脈搏跳動,裂痕擴大,石塊開始松動。
玄月的身體劇烈顫抖,影子完全脫離本體,浮在她身后,邊緣的鋸齒不斷增生,像在重組。
蘇硯一把抓住她手臂:“你不是引子,是獵物?!?
她笑了下,嘴角裂開:“那你就……別讓我進去。”
話音未落,她猛地掙脫,整個人撞向封石。
蘇硯撲空,指尖只抓到一縷血絲。
封石轟然炸裂,碎片四濺。黑霧漩渦中心,井口裂開一道縫,紅光透出,照在玄月臉上。她的影子懸浮在空中,緩緩轉了個方向,影子的頭,正對著洛九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