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裂開的瞬間,裂縫里沒有碎屑落下,只有一縷暗紅光絲順著斷口爬出,貼著爐沿游了半圈,鉆進地縫消失了。蘇硯的手還按在裂面上,掌心青金紋路猛地一縮,像是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
他沒甩手,也沒出聲,只是把另一只手伸進懷里,摸出那張折過的紙。紙上炭筆畫的分叉紋路已經模糊,但邊緣微微卷起,像是受熱過。
洛九璃站在三步外,指尖纏著一段新凝的冰絲,比之前細了一圈,顏色發青。她沒去碰石板,而是蹲下,將冰絲輕輕搭在地縫口。絲線剛觸地,表面立刻浮出一層灰斑,像是銹跡,又像是霉點。
“不是反噬。”她說,“是標記?!?
蕭千絕從桌上拿起禁錄殘頁,那行“逆臨”已經消失,紙面干干凈凈,只有指痕。他把紙翻過來,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浮出幾個極小的字:“三脈交匯,門啟于痕。”
他把紙推到蘇硯面前。
玄月靠在門框上,左腕的血止住了,疤痕卻還在跳。她低頭看了眼影子,邊緣那道鋸齒缺口還在,但不再滲黑液。她抬起手,從袖袋里掏出那縷灰絲——原本蜷縮的絲線,此刻筆直繃緊,像一根針。
“它想回去?!彼f。
蘇硯把裂開的石板翻過來。背面的符陣還在,但線條變細了,像是被吸干了力氣。他用鐵釬挑了點影髓晶石粉撒上去,粉末落在符陣中心,沒被吸走,反而彈了起來,像撞到了什么看不見的屏障。
他伸手按住符陣,青金紋路亮起。這一次,震動是從地底傳上來的,比掌心的頻率慢半拍,但越來越近。
洛九璃突然收手,冰絲斷裂,斷口焦黑。她盯著地縫:“它知道我們在看?!?
蕭千絕把禁錄殘頁折好,塞進內袋。他走到墻邊,拿起一把刻刀,在磚縫里刮了點黑灰下來?;衣湓谡菩?,立刻變軟,像濕泥,還帶著一絲溫熱。
“不是燒的?!彼f,“是活的?!?
四人站定,沒人說話。爐火已經熄了,只剩一點余燼泛著微光。蘇硯彎腰,把裂開的石板放進爐底暗格,又從旁邊取出一塊新的刻印石板,平放在地。
他用鐵釬在石板上劃出符陣輪廓,一比一還原。劃完最后一筆,他退后半步,對洛九璃點頭。
她抬手,冰絲射出,貼上石板表面。絲線沒有直接接觸符陣,而是在空中織成一層網,將整個石板罩住。接著,她并指一劃,冰網驟然收縮,封進一塊拇指大的寒晶里。
寒晶落地,發出一聲悶響,表面結出細密裂紋,但沒碎。
“能撐三個時辰?!彼f。
蕭千絕蹲下,把禁錄殘頁攤開,手指按在“三脈交匯”那行字上。他閉眼,掌心刻印紋路緩緩亮起,一道微光順著指尖流入紙面。紙上的字開始移動,重組,最終定格在三個點位上,連成一個倒三角。
“北嶺斷崖、西荒舊井、南城地庫。”他睜開眼,“最近的是南城地庫,離這兒不到兩刻鐘腳程。”
蘇硯盯著寒晶里的符陣投影,那道分叉紋路在冰層中微微顫動。他伸手碰了下寒晶,掌心紋路應了一下,地底立刻傳來一聲悶響,像是回應。
“去南城?!彼f,“我走前面?!?
三人沒反對。玄月把灰絲收回袖袋,順手從墻上摘下一把短刃,插進腰帶。洛九璃收起寒晶,放進貼身布囊。蕭千絕吹滅桌上油燈,屋內徹底暗下來。
出門時,蘇硯在門檻處停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眼地面,剛才石板裂開時掉落的灰燼,本該在角落積成一小堆,現在卻不見了,像是被風吹散,可今天無風。
他沒提,抬腳跨了出去。
路上很靜。四人走的是小巷,避開主街巡邏的守衛。巷子地面鋪著青石,縫隙里長著薄苔。走到一半,蘇硯忽然停下。
他蹲下,手指按在一塊石板上。震動又來了,比剛才清晰,頻率和寒晶里的符陣完全一致。他順著震動方向走,拐進一條更窄的岔道。
走著走著,巷子兩邊的墻開始靠攏,頭頂的天空只剩一線。走到盡頭,是一堵死墻,墻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幾道舊劃痕。
蘇硯伸手摸墻。磚面冰涼,但某一塊的邊緣微微發燙。他用力一推,磚塊松動,墻內露出一個窄洞,里面嵌著一塊黑石,表面布滿細紋,和符陣一模一樣。
他剛要取石,洛九璃突然拽他后退。
黑石自己裂了。一道裂痕從中心蔓延,接著,整塊石頭化成灰,順著墻縫漏了下去?;衣湓诘厣希箾]散開,反而聚成一行字:“勿近地庫”。
字成的瞬間,地面震動加劇。蘇硯迅速后退,一腳踩空——原本該是實路的地方,突然塌陷,露出一個淺坑,坑底布滿黑絲,像根須一樣蠕動。
他跳開,坑立刻合攏,地面恢復如初。
“不是路?!毙碌吐曊f,“是活的。”
四人退回主巷。蕭千絕從懷里摸出一枚銅羅盤,指針本該指向北,現在卻在原地打轉。他甩了兩下,沒用。羅盤表面浮出一層黑斑,像是被腐蝕。
“被干擾了?!彼f。
他們改用腳步計距,按記憶中的方向繼續走??勺吡思s莫一炷香,蘇硯發現路邊一盞熄滅的燈籠,是他二十步前剛路過的那盞。
他又走了一段,第三次看到同一盞燈籠。
“循環?!彼f。
他蹲下,用鐵釬在青石上劃了一道深痕。做完,他閉眼,掌心貼地。青金紋路微微發燙,地底傳來震動,每次循環的間隔,都比上一次慢0.3息。
他站起身,對洛九璃說:“埋絲?!?
她點頭,抽出冰絲,順著地縫插進去。絲線沒入三寸,突然繃直,接著發出一聲輕響——斷了。
“只能一次?!彼f。
蘇硯走到循環起點,掌心按地,青金紋路亮起。他數著震動,等到第三次循環開始時,猛地抬腳,踩在冰絲斷裂的位置。
地面裂開一道縫。他抓起洛九璃的手,把她往前一推。她順勢滑入裂縫,冰絲從袖中射出,纏住對面墻根,用力一蕩,人翻了過去。
裂縫立刻合攏。
蘇硯對蕭千絕和玄月說:“跟緊我?!?
他再次踩中節點,裂縫再現。三人依次穿過。落地后,身后的巷子已經變了樣,墻高了,路寬了,遠處能看見南城地庫的鐵門。
“出來了?!笔捛Ы^說。
地庫門口鋪著石板,中央有一塊明顯翻新過,顏色比周圍淺。蘇硯走過去,蹲下摸了摸。石板下有空響。
他用鐵釬撬開,下面不是地窖,而是一片焦土,土里插著半截燒黑的木牌,上面字跡被燒毀,只剩一個“門”字的殘角。
玄月蹲下,伸手抓了把焦土。土在她掌心微微跳動,像是有生命。她突然皺眉,左腕疤痕又裂了,血順著指尖滴下。
血滴進焦土,土立刻收縮,聚成四個字:“門已半啟”。
字成瞬間,焦土炸開,灰燼騰空,又迅速凝成同樣的字,再炸,再凝,連續三次。最后一次,灰燼沒散,而是鉆進地縫,消失不見。
蘇硯從懷里掏出一個陶罐,把剩余焦土掃進去。罐子剛合上,內部傳來輕微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撞壁。
玄月盯著地縫,突然說:“它認得我。”
沒人接話。遠處傳來打更聲,三響,已是深夜。
蘇硯把陶罐收好,抬頭看天。云層厚重,但有一道縫隙,透出一點星芒。
他掏出寒晶,符陣投影還在,但分叉紋路的末端,多了一個紅點,正緩緩移動。
“它在走?!彼f。
洛九璃靠近他,低聲說:“別讓它發現你在看?!?
蘇硯沒動,掌心貼住寒晶。青金紋路亮起,紅點突然停住,接著,地底傳來一聲悶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