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腳底踩著碎鐵，往前挪了半步，腳踝一軟，膝蓋差點砸地。洛九璃伸手扶他，他搖頭，用肩膀頂了石壁，硬撐住。
掌心還在發燙，那道鍛紋引像被重新鍛打過，邊緣焦黑，紋路卻比之前更密。他低頭看胸口，赤金紋路底下浮著一層青，一閃即沒。體內兩股東西在撞，一股像爐火，一股像寒鐵，經脈像被刀刮過。
地底又響了一聲，悶的，從黑晶柱裂縫里透出來。柱子裂了道口子，黑氣往外冒，剛升到半空，就被一股無形力道碾碎。
玄月蹲在地上，短刃插進地縫，刃身又裂了一道。她沒管，掌心一劃，血滴在蘇硯腳邊。血滲進縫里，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一道刻紋亮了，不是靈光，是暗青，順著地縫往外爬，像鐵匠鋪里剛淬火的烙印。
“它認得這路。”她抬頭，聲音啞，“你也認得。”
蕭千絕靠著另一側石壁，右臂黑氣爬到肩窩，皮膚下鼓動著。他抬手，把雷符殘片按進自己掌心，指尖一顫，殘勁引動地面那道青紋。紋路一跳，連上黑晶柱底座。
四人身上刻印同時震了一下。
洛九璃抬手，指尖血未干，抹在蘇硯胸口。冰涼的血貼上皮膚，那股亂竄的黑氣頓了一下。她另一只手按在他后背，掌心壓著一道斷裂的冰絲，寒氣滲進去，替他穩住經脈。
“別讓它亂沖。”她說。
蘇硯咬牙，喉嚨里一股腥味。他能感覺到，那股青氣在往深處沉，像一塊鐵胚被重新丟進爐子，火還沒燒透，但已經開始發紅。
黑晶柱裂縫擴大，黑氣凝成一張臉，扭曲著，沒眼沒口，只有不斷開合的裂口。地底悶響加快，像是有什么在催動。
玄月突然抬頭：“它要出。”
蕭千絕抬手，雷符殘片對準柱心，殘勁引而不發。他盯著那裂縫，聲音低：“等它露頭。”
洛九璃閉眼，指尖在蘇硯胸口畫了一道符，冰絲斷口接上她指血，寒氣順著紋路往里灌。蘇硯悶哼一聲，脊背繃直，青光從肩頭竄到指尖。
那股青氣動了。
不是從胸口，是從脊椎底下往上沖，一路炸開，像鐵錘砸進冷鐵，瞬間燒紅。他眼前一黑，又亮起來。
影子站在他背后，不高，雙手垂著，指尖滴著青光。它沒回頭，只是抬起一只手，按在蘇硯后頸。
一股力道壓下來，不是重量，是記憶。
他看見一把巨錘，插在廢墟里，錘頭朝下。他走過去，腳踩碎鐵，叮當響。遠處有風，吹不動那錘。
影子松手，他回來了。
青金交織的光從他胸口炸開，直沖天花板。影子站在光里，緩緩轉頭，看向黑晶柱。
玄月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血霧沒散，懸在空中，慢慢凝成一道虛影，像小時候她見過的那個背影。她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走的那條路，我也走過。”
血霧一顫，與地面刻紋共鳴。
蕭千絕甩手，雷符殘片劈進黑晶柱裂縫。雷光炸開，柱體一震，黑氣凝成的臉扭曲嘶吼。
影子抬手，指向蘇硯眉心。
蘇硯腦袋一震，像是有把鐵鉗夾住神識，猛地一擰。兩股東西在他體內撞在一起，青與金絞成一股，順著刻印紋路往上沖。
他抬手，掌心對準黑晶柱。
洛九璃指尖血順著紋路流進他掌心，寒氣與熱流撞在一起，凝成一道冰火交織的線。蕭千絕殘雷順著那線沖過去，玄月掌心血滴在蘇硯手腕，裂刃嗡鳴，幻影一閃，七道虛影從四面撲向黑晶柱。
三重暗影護盾浮現，由殘魂凝成，灰白的人臉在盾上扭曲，張口發出無聲尖嘯。
玄月短刃一顫，七道幻影同時變向，繞著護盾打轉。蕭千絕低吼，左腿一蹬，殘雷炸出，與洛九璃冰絲纏在一起，雷冰交擊，轟在護盾一角。
盾裂。
蘇硯噴出一口血，全噴在掌心。血沒散，被刻印紋路吸住，赤金與深青在血中絞動。他抬手，掌心對準裂縫。
影子覆在他身上，雙臂與他同步抬起。
五股力道匯在一點——他的掌心。
“逆命·共鳴擊！”
青金光柱轟出，撞上黑晶柱。
柱體從裂縫開始崩，一塊塊黑晶炸開，碎片飛出去，釘進石壁，嗡嗡震顫。殘魂護盾哀鳴，人臉炸成黑霧，黑氣翻滾著想逃，被光柱碾成虛無。
地底悶響戛然而止。
柱子從中裂開，轟然倒下，砸進地縫，激起一陣塵煙。黑氣斷了，傀儡停在通道口，鐵符熄滅，關節僵住。
蘇硯手臂一軟，光柱斷了。
影子緩緩消散，最后看了他一眼，像師父收錘時的眼神。
他膝蓋一彎，整個人往下墜。洛九璃扶住他肩膀，蕭千絕撐著石壁過來，一把抓住他手腕。玄月拔出短刃，刃身又裂，她沒看，只盯著黑晶柱殘骸。
柱底露出一塊黑石，上面刻著半道符，被炸得只剩輪廓。
蕭千絕喘著，聲音啞：“沒死透。”
洛九璃指尖貼上蘇硯脈門，寒氣探進去，眉頭一跳。他體內兩股東西還在，但不再沖撞，像兩塊鐵被鍛在一起，還沒冷卻。
玄月突然蹲下，掌心血滴在黑石殘符上。血沒被吸收，停在表面，像一層油膜。
她抬頭，看向蘇硯：“它知道你用了它。”
蘇硯靠在石壁上，喘得厲害。他抬起手，指尖碰到胸口紋路，燙得像剛出爐的鐵。
他沒說話。
玄月把短刃插回地縫，刃身晃了兩下，沒倒。
蕭千絕盯著黑石，低聲道：“這符……是鎖。”
洛九璃慢慢站直，指尖血順著袖口往下滴。她看著蘇硯，聲音輕：“你還能站嗎？”
蘇硯撐著石壁，一點一點，把身子抬起來。
腳底踩著碎鐵，發出叮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