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睫毛顫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回應。
洛九璃看見了。她沒等第二下，冰絲一卷，腳底地面炸開一道裂痕，借著反沖力整個人如箭射出。她的左手指尖劃破，血珠還沒落地就被寒氣凍住，在空中凝成半道斷聯符的殘紋。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四具被影種控制的活體傀儡正從震退中恢復，胸口的鐵鏈已經開始重新生長。
她必須搶在他們合掌前，把冰絲釘進黑石。
黑石嵌在裂縫深處，表面那半張臉的空眼突然抖了一下，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地面的紅線猛地一縮，隨即暴起，朝著洛九璃落腳的方向纏去。她人在半空，無法變向，只能將纏在指間的冰絲全數甩出，在身前織成一道網。
紅線撞上冰網，發出“嗤”的一聲，像是熱刀切入薄雪。冰層迅速發黑、融化，但那一瞬的阻隔夠了。她借著最后一點沖勢，右臂猛探，冰絲末端化作細刃，直插黑石邊緣。
寒氣爆發。
黑石劇烈震了一下，空眼中滲出一絲黑血，順著石面滑下。地面蔓延的紅線速度慢了半拍，像是齒輪卡住。
就是現在。
蕭千絕一直盯著東側的動靜。他掌心的黑氣還在往小臂爬，雷勁運轉滯澀，最后一張雷符被他捏在指間，遲遲沒用。他知道，這張符一旦用了，就再沒有后手。
但現在沒得選。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符紙上。雷光由金轉紫，又由紫轉暗紅。他沒把符拍向地面，而是直接按進自己的影子。
影中雷光炸開。
一道雷弧從他腳下竄出，橫掃前方三丈。追擊者中兩人動作同時一滯，胸口的鐵鏈發出“咯”的一聲，像是內部結構被震松。他們合掌的動作中斷，雙手僵在半空。
蕭千絕沒停。他借著雷障的掩護沖上前，一掌拍在最近那人后頸。這次他沒用蠻力，而是將殘余雷勁壓成一股震蕩波，順著對方脊椎往下沖。那人身體猛地一抖，胸口插著的鐵鏈“啪”地斷了一根。
洛九璃那邊，冰絲已經刺入黑石三分。她能感覺到寒氣正順著石縫往里鉆，黑石內部有某種東西在掙扎，像是被凍住的活物。她不敢拔絲，怕一抽就讓黑石自毀。只能繼續催動靈力，逼寒氣往深處壓。
“還能撐?！彼吐暤?，聲音幾乎被地面的震動吞沒。
蘇硯的呼吸停了。
三息的窗口還在，但他已經快撐不住。紅痕從頭頂往下壓，像是鐵箍勒進骨頭。他的身體還在往前傾，不是他自己想動，是陣法在拉他。碎玉還在腳下的裂縫里，他剛才借前傾之勢把它按得更深了些。玉片與黑石之間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振，像是兩塊磁石隔著墻互相吸引。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這共振還在，紅線的流向就不會完全失控。
他用舌尖咬出的血混著唾液滑進喉嚨，腥味讓他腦子清醒了一瞬。他開始默念——不是咒語，不是口訣，是鐵匠鋪里的錘音。
一下，停頓，兩下，停頓。
那是他小時候打鐵的節奏，師父說，穩住節奏，鐵才不會裂。
他現在就是那塊鐵。
意識是錘，身體是砧，陣法是火。他得在燒紅之前，把形狀定下來。
洛九璃的冰絲突然一震。
黑石內部的掙扎加劇了，空眼中的黑血流得更快，順著地面裂縫往下滲。她察覺不對，立刻收力，但已經晚了。
黑石猛地一跳，像是心跳。
地面裂開三道新縫，呈三角形把她和蕭千絕圍在中間。裂縫深處涌出黑氣，帶著腐臭味，像是從地底翻上來的尸土。她立刻抽絲，冰絲從黑石上滑出，帶下一片碎屑。
“走！”她低喝，冰絲一卷，纏住蕭千絕手腕，猛力一拽。
蕭千絕剛震散第二具傀儡的影種核心，身子還在后退，被她這一拽，直接摔到她身邊。兩人背靠背落地，他掌心的黑氣已經爬到肘部，整條右臂發麻。
“節點裂了三分?！甭寰帕Т丝跉?，冰絲收回袖中，指尖發涼，“夠了?！?
“窗口還有多久？”蕭千絕盯著蘇硯的方向。
蘇硯沒動。
他的頭低著，紅痕覆滿整張臉，皮膚下像是有東西在游走。他的右手還舉著，掌心對著虛空，手指僵硬。但他的睫毛，又顫了一下。
極輕，但確實動了。
三息未盡。
洛九璃立刻抬手，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短符，沒用血，用的是剛才從黑石上帶下的碎屑。符成瞬間，她將它拍進地面裂縫。
裂縫中的黑氣頓了一下。
就這一息，她抓住機會，冰絲再次甩出，不是攻，是探。絲線貼著地面滑行，迅速勾勒出命契陣的波動頻率。她要確認，那三分裂痕是否真的干擾了陣眼同步。
蕭千絕靠在她背后，喘得厲害。他想站起來，但右臂使不上力。他把最后一張雷符的殘紙從指間取出，塞進嘴里嚼碎，混著血咽了下去。這是蕭家秘傳的“燃符術”，以血肉為引，強行激活符紙殘力。
他能感覺到一股熱流從胃里沖上來，順著經絡往四肢散。
夠用一次。
洛九璃的冰絲突然繃直。
她臉色一變。
“它在重組?！彼吐暤溃昂谑瘺]死，它在從地底接新的命契碎片?！?
蕭千絕咬牙：“那就再炸一次?！?
“不行?！彼龘u頭，“再硬破，它會自毀反噬，蘇硯首當其沖。”
蘇硯。
兩人同時看向他。
他的身體還在前傾，但速度慢了。碎玉嵌在裂縫深處，與黑石的共振仍在持續。他的右手緩緩下壓，不是他自己在動，是陣法在通過他調整角度。
洛九璃忽然明白。
“他在調頻?！彼曇魤旱?，“他在用碎玉，把命契陣的節奏，往逆命刻印的頻率拉?！?
蕭千絕愣了一下：“他還能控制？”
“不是完全控制。”她盯著蘇硯的影子，“是借力。他在讓陣法自己亂?！?
就在這時，黑石突然劇烈震動。
空眼中的黑血噴出一截，像是一道信號。三道新裂縫同時擴張，黑氣翻涌，地面開始下沉。洛九璃立刻出絲，纏住旁邊一塊斷石，將絲線另一端甩給蕭千絕。
“抓緊?！?
蕭千絕剛握住，地面就塌了半寸。
裂縫中伸出三根黑線，不是影子，是某種由凝固血液和鐵銹纏成的鎖鏈，直撲兩人腳底。洛九璃冰絲一絞，將斷石砸向其中一根鎖鏈，自己借力后躍。蕭千絕單手撐地，左腿掃出，踢開第二根。
第三根擦著他肩膀掠過，釘進他剛才躺的位置。
洛九璃落地瞬間，冰絲再次甩出，纏住蘇硯腳踝，將他往安全區拖。蘇硯的身體被拉動時，右手突然一抖，掌心對準了黑石的方向。
他的手指，極慢地，比了個“下”。
洛九璃立刻會意。
“他要我們等?！彼吐暤?，“他在等共振到臨界點?！?
蕭千絕靠在斷石上，喘著氣：“等多久？”
洛九璃盯著蘇硯的影子。
影子的手，正緩緩抬起，五指張開，然后慢慢合攏。
一次，兩次。
第三次，合攏到一半時，突然停住。
她的瞳孔一縮。
“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