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盯著地面,影子邊緣那道紅線已經爬到了手腕位置,像是有生命般緩緩上行。他沒動,也沒出聲,只是把左手按在右臂上,用力一掐。皮肉下的灼熱感猛地一顫,紅線停了半息,又繼續往上。
他閉了閉眼,呼吸壓得很低。
玄月已經走了,腳步沒留下一點回音。蕭千絕站在柱邊,正把最后一張雷符塞進腰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洛九璃蹲在地上,冰絲纏著殘卷一角,正在重新校準陣圖的節點位置。
蘇硯站直身子。
“等一下。”
聲音不高,但三個人都停了動作。
蕭千絕轉頭看他,眉頭沒松:“還有事?”
蘇硯沒答,走到中央空地,掌心朝上攤開。紅痕在皮下微微起伏,像脈搏的延伸。他盯著它看了兩秒,然后抬頭,目光掃過兩人。
“它想用我。”他說,“那就讓它用。”
洛九璃指尖的冰絲停在半空。
“但它不知道,鑰匙也能自己轉動。”
他從懷里掏出那枚冰晶,放在掌心,用力一捏。冰面裂開一道細縫,寒氣順著指縫溢出,卻沒有碎裂。
“我若失控,這晶裂到底,就是信號。”他說,“你們不必管我,毀眼就行。”
蕭千絕盯著他,眼神變了。不是懷疑,是重新評估。
“你確定你能撐住?”他問。
“我不需要撐。”蘇硯說,“我只需要三息。”
“三息夠什么?”
“夠我把刻印之力倒灌進啟命眼,燒斷它的回路。”他頓了頓,“它把我變成零件,就得接受零件能反向運轉。”
洛九璃終于開口:“你一旦開始反沖,身體會瞬間被陣法接管。那三息里,你不能亂呼吸,不能眨眼,不能動一根手指——否則反噬直接碎脈。”
“我知道。”蘇硯說,“所以我才要你們現在聽清楚——別護我。用我。”
蕭千絕沉默幾息,忽然從腰袋抽出一張雷符,往地上一拍。雷光一閃而沒,地面留下焦痕。他抬頭:“西線若沒動靜,兩炷香后我動手。”
“你不能提前。”洛九璃說,“玄月需要時間布陷空陣。”
“她布她的。”蕭千絕盯著蘇硯,“我只管東側爆核。只要你們能沖進中央,我就敢炸。”
蘇硯點頭。
他低頭看了眼影子,紅線已經爬到小臂中段,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分。他抬起手,用指甲在紅痕上方劃了一道,血珠滲出來,滴在地上。血沒散開,反而凝成一點,微微顫動。
洛九璃眼神一緊。
“它在學。”她說,“剛才還只能靠影子傳信,現在已經開始用血造節點。”
“那就別給它造完的機會。”蘇硯抹掉血珠,從懷里又取出一塊碎玉——是他從命契陣殘片里摳出來的邊角料,不值一提,但能短暫干擾刻印波動。
他把碎玉塞進袖口,貼著脈門。
“我身上還有三處能拖它節奏。”他說,“影子、血流、心跳。你們只要抓住時機,它就沒法完全控制我。”
蕭千絕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問:“你還能分清哪是你的念頭,哪是它的?”
蘇硯一頓。
他確實感覺到不對勁。從剛才開始,腦子里偶爾會閃過一些畫面——不是記憶,是某種預演:他走進陣心,紅痕大亮,啟命眼開啟,一道黑影從裂縫里升起。那種感覺,像是他的意識被提前錄了一遍,正被人反復播放。
但他沒說。
“我能。”他只答了兩個字。
洛九璃站起身,冰絲收回袖中。她看了眼外頭,天光暗得像被壓住,云層低垂,沒有風。
“玄月應該到了。”她說。
蕭千絕冷哼一聲:“她要是沒到,西線就空了。”
“她會到。”洛九璃說,“她比誰都清楚,這一戰她逃不掉。”
蘇硯沒再說話,走到墻邊,背靠石壁坐下。他閉上眼,手指搭在腕上。心跳穩定,但每一次搏動,都能感覺到皮下有東西跟著震一下,像是回應某種頻率。
他數到第七下,睜開眼。
“剛才那滴血。”他忽然說,“它凝成點,不是為了傳信。”
洛九璃看向他。
“是為了標記。”他說,“它在試,能不能用我的血,在地上畫出完整的星軌圖。”
蕭千絕臉色一沉:“你是說,它已經在模擬儀式了?”
“不是模擬。”蘇硯搖頭,“是預演。它不等我們動,已經開始走流程。”
洛九璃指尖一動,冰絲再次溢出,迅速掃過地面那滴血。冰面映出細微紋路——血珠內部有極細的紅線在蠕動,正緩慢構成一個三角結構。
“聚魂眼的符號。”她低聲說。
“它在體內成陣。”蘇硯抬手按住心口,“下次,可能直接從血管里爬出來。”
蕭千絕盯著那滴血,忽然抬腳,一掌雷勁拍下。血珠炸開,地面焦黑一片。
“沒用。”蘇硯說,“它不在地上,它在我里面。”
三人靜了下來。
蘇硯緩緩站起,走到中央,把冰晶重新握緊。
“聽好。”他說,“我不是目標,是鑰匙。別護我,用我。這是最后一次說。”
洛九璃看著他,袖中手指微動。她藏了一枚冰晶,沒拿出來。那是她用自己心頭血凝的,能多撐半炷香,但代價是失溫昏迷。她沒說,也不打算說。
“兩炷香后。”她只道,“東側若響,就是信號。”
蕭千絕點頭,雷符在掌心轉了一圈,收進內袋。
蘇硯背靠石壁,閉目三息。
再睜眼時,目光清明。
他抬起手,按向心口。
掌心紅痕猛地一跳。
影子邊緣的紅線,突然加速上爬,瞬間越過手肘,直撲肩頭。
他沒躲,也沒喊。
只是低聲說:“來吧。”
蕭千絕雷勁微燃,指尖噼啪作響。
洛九璃冰絲纏腕,隱而不發。
蘇硯站在原地,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張開,對準前方虛空。
像是在迎接,也像是在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