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影子還在動。
那道紅紋已經爬到了右肩，影子的指尖點著地面，像是在確認最后一段路徑是否閉合。最讓人心底發寒的是，影子的嘴角又往上彎了一點，弧度比剛才更深，像在笑，可蘇硯的臉一點沒動。
洛九璃猛地合上手中的殘卷，一掌拍在地面。寒布從袖中甩出，貼地展開，瞬間凝成一圈冰環，壓住地上蔓延的紅線。冰層下，那些細絲般的紋路掙扎了一下，暫時停住。
“它在走。”她聲音很穩，“但它不是神，它有根，有路，就有斷法。”
玄月蹲著，斷刺抵地，盯著蘇硯腳下的影子。她沒抬頭，只問：“你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影子嗎？”
蘇硯低頭，喉嚨動了動，“能。但它……不聽我的。”
“那就不是你丟的?！毙率掌饠啻?，從懷中取出一塊黑紗，“影子是光畫的，沒光，它畫不了。”
她抖開黑紗，質地如墨，邊緣泛著暗銀紋路。夜帷紗，隔絕一切光影，連月華都能吞進去。
“我能罩他三時辰。”她盯著蘇硯，“但三時辰后，影子會反彈，重繪速度是現在的兩倍?！?
蕭千絕站在一旁，右手按在腰間雷符袋上，指節發白。他盯著蘇硯的胸口，“心跳已經和陣波同步了，血流帶著信號，影子在繪圖——三樣都齊了。它不需要外力，自己就能走完全程?！?
“那就打斷一個。”洛九璃站直，“影可遮，血可封，心可擾。只要斷一環，儀式就卡住。”
玄月把夜帷紗搭在臂上，“先斷影。我的紗能撐三時辰，這段時間，他的影子不會動，也不會傳圖。”
蕭千絕抽出一枚雷符，符紙泛著暗紫紋路，邊緣有雷痕灼燒的焦邊，“我有雷脈鎖符，能封他右臂經絡，切斷血中信號傳導。但只能撐兩個時辰，而且……”他頓了頓，“會傷他本源?！?
“傷也得封?！甭寰帕Э粗K硯，“血流一旦斷了，信號就傳不出去。”
“問題是心跳。”玄月皺眉，“心跳同步陣頻，是儀式的節拍器。影子斷了，血封了，心跳還在，它就還在倒計時。”
“那就擾頻?！甭寰帕男渲腥〕鲆粔K碎玉，玉面裂痕交錯，隱約有波紋在其中流轉，“這是溯痕器殘片，能模擬靈波反向共振。如果能調出和陣頻相反的頻率，打入他心脈，或許能打亂節奏?！?
蕭千絕皺眉，“心脈是最脆弱的，反向靈波一旦失控，他當場就會爆血。”
“但這是唯一能拖時間的辦法?！甭寰帕Ф⒅橛瘢拔覀儾恍枰獜氐灼脐嚕灰线^三十六個時辰。天軌星移一旦錯位，儀式失時，自動崩解?！?
玄月盯著蘇硯，“你還能撐多久？”
蘇硯沒說話，伸手按在胸口。心跳一下一下，沉得像鼓，但節奏已經變了——三下，停半拍，再繼續。不是人的心跳，是陣法的節拍。
洛九璃走近，指尖搭上他手腕。脈搏穩定，但每一次跳動都帶著微弱的震顫，像是體內有東西在同步震動。
“三十六個時辰?！彼栈厥郑霸倏煲驳萌?。慢一點，三十六整?！?
“那就是一天半?！毙掳岩贯〖啹B好，“先遮影，再封血，最后擾頻。分段控局，不讓他一口氣走完?！?
蕭千絕點頭，“我來封血。雷符只能撐兩時辰，但可以分兩次用，中間留一炷香恢復?！?
“我負責擾頻?！甭寰帕站o碎玉，“等影和血都斷了，再動手。心脈不能早碰?！?
玄月看向蘇硯，“你呢？你得自己撐住。它在用你，但你還得是你。別讓它完全接管?！?
蘇硯抬起手，掌心紅痕微微發燙。他盯著那道紋，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東西。
“它在長?！彼曇舻?，“不是刻上去的，是……從里面長出來的。水脈沒了，全被它替了。我的血，我的影，我的心跳，都在變成它的零件?！?
“但你還知道痛。”玄月突然說。
蘇硯一愣。
“你剛才按胸口的時候，眉頭動了。它不會痛，你才會。只要你還能痛，你就還沒丟?！?
洛九璃接過話，“所以你得守住這點。我們斷它的路，你守你的神。別讓它把你變成空殼。”
蕭千絕走到蘇硯面前，雷符捏在手中，“封血的時候會疼，雷勁會撕經絡。你要是暈了，信號可能反彈，所以……別暈?！?
蘇硯點頭。
玄月把夜帷紗抖開，準備罩下。
就在這時，蘇硯的影子突然抽搐了一下。
影中紅紋猛地回縮，從右肩退到胸口，然后停住。影子的頭微微偏了半寸，像是在看他們。
沒人動。
玄月的手停在半空，紗沒落下。
“它知道我們要動手。”蕭千絕低聲道。
“所以得更快。”洛九璃盯著碎玉，“它察覺了，下一步可能會加速。我們必須搶在它前面?！?
玄月咬牙，夜帷紗猛然罩下。
黑紗落下的瞬間，蘇硯的影子像是被掐斷的火苗，驟然消失。地面的紅線也跟著一滯，冰層下的細絲停止蠕動。
“影斷了?！毙滤闪丝跉?，“三時辰內，它畫不了圖。”
蕭千絕立刻上前，雷符貼上蘇硯右臂經絡。符紙一觸皮膚，立刻泛起紫光，蘇硯肌肉一緊，額頭青筋跳了一下，但沒出聲。
雷光滲入，順著經脈向上推進。血流被強行截斷，蘇硯的手指微微抽搐，掌心紅痕忽明忽暗。
“血封住了?！笔捛Ы^收手，臉色發白，“兩時辰內，信號傳不出去。”
洛九璃盯著碎玉，玉中波紋開始緩緩轉動。她閉眼，指尖在玉面劃動，引動反向靈波。
“等我調出反頻，就打入他心脈。”她聲音很輕，“一旦開始，他可能會吐血，甚至昏厥。你們準備接住他?！?
玄月站到蘇硯左側，手搭上他肩，“我撐著他?！?
蕭千絕站在右側，雷光在掌心凝聚，“我護脈。”
洛九璃睜開眼，碎玉中的波紋已經逆向旋轉，頻率與蘇硯心跳完全相反。
她抬手，指尖帶血，點向碎玉中心。
玉面裂痕突然亮起，一道反向靈波沖出，直奔蘇硯心口。
蘇硯的身體猛地一震，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
血沒落地。
玄月左手一抬，寒氣凝成薄冰，托住了那口血。血滴在冰上，沒有暈開，反而像活物一樣，沿著冰面爬行，形成一道細小的紅線。
紅線剛成，突然斷裂。
冰層下，那滴血碎成七點，每一點都浮起，懸在半空，微微震顫。
洛九璃盯著那七點血珠，聲音冷了下來。
“它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