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在三步外戛然而止,像被一堵看不見的墻攔住。沙粒懸在空中,紋絲不動。
玄月抬手抽晶刺,鞘口剛響,晶芯便暗了下去。她皺眉,指尖一彈,晶刺橫掃半圈,毫無反應。
蘇硯站在最前,左掌貼著刀柄。那道裂開的黑痕正緩緩滲出暗紅,血珠順著鞘縫滑落,砸在沙地上,發出極輕的“滋”聲,像是被什么吸了進去。
他沒低頭看,只覺掌心殘紋忽然發燙,不是警報,是牽引。熱流從手腕竄上肩,推著他往前邁了一步。
地面震了一下。
洛九璃立刻抬眼,銀沙在符匣里凝成一線,卻未灑出。她盯著蘇硯的背影:“地脈在動。”
蕭千絕站在最后,雷矛仍扛在肩后,指節搭在矛柄上。他看著蘇硯的腳印——每一步落下,沙地都微微凹陷,隨即泛起一圈極淡的紅暈,轉瞬消失。
“你感覺到了?”蘇硯沒回頭。
“什么?”蕭千絕嗓音壓著。
“它在拉我。”
蕭千絕沒應。但雷矛緩緩垂下,矛尖點地,紫光一閃即滅。
蘇硯繼續走。血珠不斷滴落,在沙地上連成斷續的線。他忽然停下,右手抽出刀,刀鞘上的黑痕“咔”地裂開更大,血順著掌心流下。他反手割開左掌,血立刻涌出。
他邊走邊讓血滴落,一滴一滴,砸出微小凹坑。血點連成的線,筆直向前。
洛九璃瞬間明白。她打開玉盒,銀沙灑出,綴在血點之間,連成一道光痕。
玄月蹲下,晶刺輕敲地面,發出短促震動,像是在打節拍。她抬頭:“跟著這個頻率走,別亂看。”
蕭千絕斷后,雷矛橫掃,紫光掃過霧氣,霧中似有暗流涌動,被一震而散。
灰白迷霧從四面合攏,眼前景物開始扭曲。
洛九璃忽然側頭,像是聽見什么。她手指猛地扣住玉盒蓋,指節發白——她聽見了玉盒碎裂的聲音,清脆,重復,從四面八方傳來。
玄月瞳孔一縮,右手指尖抽搐——她看見自己腕上的晶刺一根根斷裂,碎片扎進皮肉,血順著袖口流下。
蕭千絕呼吸一滯,眼前景象驟變:蘇硯轉過身,左掌裂開,黑血從掌心噴出,殘紋像活物般蠕動,爬向手腕。
三人腳步同時一滯。
蘇硯猛地抬手,刀背拍在洛九璃肩上。她一震,眼前幻象消失。他再一腳踹向玄月小腿,她踉蹌一步,幻影崩解。最后他回身,刀尖點地,劃出一道血線,直指蕭千絕腳前。
“看地。”他說,“只看血線。”
三人低頭。血點與銀沙連成的線仍在,清晰可見。
他們重新跟上。蘇硯走在最前,血不斷從掌心滴落,每一滴都燒出小坑。他的呼吸變重,腳步卻沒停。
迷霧漸濃,空氣變得厚重,像浸在油里。
第二重霧墻出現時,蘇硯直接撞了上去。
一股巨力反彈回來,撞得他后退半步。他抬手摸霧,掌心傳來銅墻般的觸感。
“有排斥。”他說。
洛九璃伸手試探,指尖剛觸霧,銀沙立刻被彈回玉盒。她皺眉:“靈壓越高,反推越強。”
玄月冷笑:“那就不帶壓。”
蘇硯閉眼,掌心殘紋的熱度正在攀升。他強行壓下那股熱流,呼吸放慢,心跳沉下去。他再伸手,霧墻微微波動,竟讓他穿了過去。
三人立刻照做。洛九璃收攏銀沙,玄月熄滅晶刺,蕭千絕將雷矛靈壓調至最低。他們貼著蘇硯的背影,一寸寸滑入霧中。
第三重迷霧無聲升起。
剛踏入,蘇硯胸口一悶,像是被繩索勒緊。他低頭看自己手背,血管微微凸起,隨心跳一跳一跳。
玄月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你的心跳變了。”
蘇硯沒說話。他能感覺到,這霧在跟著他的心跳收縮——每跳一次,空間就緊一分。
“它在同步。”玄月抬頭,“你的脈搏,是它的節拍器。”
蘇硯咬牙,想壓住心跳,卻發現越壓制,霧縮得越急。
“別壓。”玄月突然說,“反過來。”
“什么?”
“讓它跟著我們。”
她一把抓住蘇硯的手,另一手拉住洛九璃。洛九璃立刻會意,將玉盒夾在臂下,伸手拉住蕭千絕。蕭千絕遲疑一瞬,還是伸手搭了上去。
四人掌心相貼,圍成一圈。
“洛九璃,導脈。”玄月說。
洛九璃閉眼,銀沙在掌心流轉,順著四人交握的手,緩緩調節氣血節奏。她將三人的脈動,一點點拉向自己的頻率——平穩,緩慢,如地脈流動。
蘇硯感覺自己的心跳被一股溫和力量牽引,逐漸放緩。霧的收縮節奏開始錯亂,一下快,一下慢。
突然,霧墻“嗡”地一震,隨即退散。
前方視野豁然打開。
巖壁聳立,高不見頂,表面布滿斷裂的刻印紋路,與工坊里那道導靈紋如出一轍。中央一道窄縫,深不見底。幽光從縫隙中滲出,帶著低頻震動。
蘇硯走近,掌心殘紋灼痛難忍。他抬起左臂,焦黑的傷痕暴露在幽光下——那傷痕扭曲如樹根,邊緣裂開,滲著血。
他伸手,按向巖壁某處凹槽。
凹槽形狀不規則,但與他傷痕輪廓完全吻合。
掌心貼上的瞬間,巖壁“咔”地一聲,裂開一道更寬的縫。幽光暴漲,照出內里景象——
一面巨大的刻印圖騰嵌在巖壁深處,由無數斷裂紋路拼成。中央凹陷,形狀與蘇硯掌心一致。圖騰邊緣,殘留著與工坊導靈紋相同的斷裂痕跡。
洛九璃上前一步,銀沙輕飄而出,在圖騰表面掃過。沙粒在幾處紋路上停下,微微發亮。
“這紋路……”她低聲,“是活的。”
玄月盯著圖騰中央的凹陷:“它在等一個掌印。”
蕭千絕站在最后,雷矛垂地,目光落在蘇硯流血的左掌上。
蘇硯沒動,掌心仍貼在凹槽邊緣。圖騰的光順著他的手臂爬升,殘紋在皮下微微跳動。
他緩緩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臉,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巖縫深處,圖騰的光忽然閃了一下,像是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