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把信紙收進懷里,掌心那三道殘紋還在跳。不是抽搐,是規律的搏動,像脈搏,又像某種信號在傳遞。他沒說話,轉身走向守望者之塔中央的靈力池,腳步穩,但指節微微發緊。
洛九璃站在原地,銀沙從袖口緩緩收回,纏在手腕上,像一道未解的繩結。她沒再提信的事,也沒問蘇硯要不要去。蕭千絕把雷矛插回背后,金屬與皮扣相撞,發出一聲輕響。玄月抬起左手,晶刺在指尖凝出一截,輕輕劃過唇角,像是在試鋒。
“你打算什么時候走?”蕭千絕開口。
“還沒定。”蘇硯站在池邊,低頭看水面。池中符文網絡還在緩緩流轉,剛才那條從北境裂谷延伸出來的線已經消失,但水底殘留的光痕還沒散盡。
“不是你。”玄月說,“是它要你走。你只是還沒松手。”
蘇硯沒反駁。他抬起手,掌心對著池面。殘紋微亮,水波立刻泛起漣漪,一道弧形光路從池底浮現,和信中第三組符文輪廓重合。不是巧合,是回應。
洛九璃走近兩步,銀沙垂落一縷,探入池水。沙粒觸水即散,順著光路游走,最終停在北境方向的節點上。“斷脈祭所。”她說,“三百年前,七名刻印師進去,沒一個出來。后來天機閣封了入口,用的是‘斷脈咒’。”
“誰封的?”玄月問。
“記錄上沒寫名字。”洛九璃收回銀沙,“只說‘以血為引,以命為鎖’。”
蕭千絕冷笑一聲:“現在鎖斷了。”
“不一定是斷。”玄月盯著池面,“可能是被人從里面撬開了。”
塔內一時安靜。風從高窗吹進來,卷著幾粒沙塵,打在石壁上,發出輕響。
蘇硯閉眼,掌心按在池沿。殘紋的熱度順著經脈往上爬,不是痛,是牽引。他能感覺到那股力道,不強,但持續不斷,像一根線拴在骨頭里,另一頭釘在北境。
“不能一個人去。”洛九璃說。
“也沒人說要單走。”蘇硯睜眼,“但得去。”
“為什么是你?”蕭千絕盯著他,“信認的是你掌心的紋,不是我們。你去了,是主動送上門。”
“送上門的是它。”玄月突然說,“它從地底爬出來,繞過銀沙,躲開雷光,專挑你掌心發燙的時候出現。它不怕別的,怕暴露。所以它不敢直接找你,只能借地脈的縫隙,把信塞進來。”
“你是說,送信的在躲?”洛九璃問。
“不然呢?”玄月指尖晶刺一轉,“誰能讓骨膜吸靈力,還能藏進地脈裂縫?幽冥殿?他們早該動手了。夜家殘部?他們連主脈都續不上。送信的,比我們誰都怕被發現。”
蘇硯低頭看掌心。三道紋路中,最外側那道微微發紅,像燒熱的鐵絲。
“我得去。”他說,“不是因為信,是因為紋路。它不是被動的。它在找東西,或者……在回應什么。”
“那就不能莽撞。”洛九璃聲音沉下來,“三條原則——不孤身,不無備,不貿然接觸。缺一條,不去。”
沒人反對。
“路線呢?”玄月問。
蕭千絕從懷中抽出一卷皮圖,攤在池邊石臺上。圖上畫著北境地形,三條路徑用不同顏色標記。兩條紅,一條灰。
“幽冥殿在東線布了眼線,西線有夜家殘陣殘留,靈力監測站三天前報過異常波動。”他指尖點在灰線上,“這條荒道沒人走,地脈斷層多,監測不到,但也最安全。”
“最安全?”玄月嗤笑,“斷層多的地方,最容易塌。”
“正因如此,他們不會設伏。”蕭千絕抬眼,“誰會把埋伏點選在隨時可能崩塌的地縫里?”
“可我們得走。”蘇硯看著灰線,“就這條。”
“怎么走?”玄月問,“一起?還是分頭?”
“分頭。”玄月自己接上,“我帶一個先探,你們滯后半日。發現異常,立刻傳訊。這樣既能提速,又能保主力。”
“分散就是找死。”洛九璃立刻反對,“斷脈祭所在地脈斷層帶,信號傳不出去。你一旦遇險,我們根本救不了。”
“所以我帶反追蹤晶刺。”玄月從腰間取下一只晶囊,倒出三枚菱形晶體,“埋進地縫,能撐十二個時辰。還有七張隱息符,夠遮四個人的靈力波動。”
“你一個人去?”蕭千絕問。
“你也可以去。”玄月盯著他,“敢嗎?”
蕭千絕沒笑,反而點頭:“我跟。”
“不行。”洛九璃直接否決,“探鋒必須能感應地脈異常。你體內黑霧未清,雷靈力不穩定,關鍵時刻可能誤判。”
“那誰去?”玄月挑眉。
蘇硯開口:“我。”
兩人同時看向他。
“我去。”他重復,“我和玄月先走,你們半日后跟進。我掌心紋路能感應地脈變化,比雷矛更準。玄月有晶刺,能破隱匿。我們兩個,最合適。”
“你太關鍵。”洛九璃聲音壓低,“你要是出事,整個計劃就斷了。”
“正因如此,我得親自確認。”蘇硯看著她,“我不去,誰去?”
塔內再次安靜。池水波動漸緩,符文網絡慢慢歸于平靜。
良久,洛九璃點頭:“可以。但加一條——遇險即退,不許硬撐。我會在靈力池設共鳴陣,你們留下的銀沙記號一旦被觸發,主隊立刻響應。”
“信號怎么定?”玄月問。
“銀沙凝符,逆向激活。”洛九璃從袖中取出一枚細針,輕輕在指尖劃開,一滴血落入池中。血絲散開,化作一道微型符文,在池底緩緩旋轉。“你們在關鍵節點埋下帶血的銀沙,我這邊能感應到方向和強度。”
“夠了。”玄月收起晶囊,“我來布記號。”
蘇硯抬起手,掌心殘紋還在跳。他忽然抬手,割開掌心。血珠涌出,滴進池中。血落水的瞬間,三道殘紋同時亮起,池底符文網絡猛然擴張,一道清晰的路徑從守望者之塔延伸至北境裂谷,中間標出三個節點。
“記號位置。”他說,“每到一個節點,留下銀沙。”
蕭千絕看著路徑,突然伸手,雷矛輕點池面。一道紫電順著路徑蔓延,最終停在第二個節點。“我來充能。”他說,“雷矛能維持十二個時辰的預警范圍,夠你們用。”
洛九璃沒說話,取出一只銀沙符匣,將信紙殘角放進去,封死。匣子表面浮出一道鎖紋,她指尖一抹,紋路閉合。
“信不帶去。”她說,“留在塔里。”
“好。”蘇硯點頭。
玄月走到他身邊,晶刺輕點他掌心傷口。“疼嗎?”
“不疼。”蘇硯收回手,血還在流,但殘紋沒再發燙。
“你確定你能控制?”她盯著他。
蘇硯沒回答,反而抬起手,掌心對著她。殘紋緩緩流動,最終停在一條直線上,指向北境。沒有顫抖,沒有失控。
“它在動。”他說,“但我能拽住。”
玄月看了他幾秒,忽然笑了。她抬起左手,晶刺在掌心劃開一道口子,血滴落。蕭千絕皺眉,但也抽出雷矛,在掌心劃了一下。洛九璃沉默片刻,指尖銀針輕刺,一滴血墜入池中。
四人圍在池邊,血滴落入水面,混在一起,旋成一道螺旋紋。
“非生死關頭,不擅自行動。”蘇硯說,“信息即時共享。”
沒人說話,但都點頭。
洛九璃收起符匣,蕭千絕檢查雷矛充能狀態,玄月調試晶刺長度。蘇硯最后看了一眼掌心,傷口在凝,殘紋安靜下來。
他抬頭,望向塔外。
北境方向,烏云壓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