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的手腕還在顫抖,玉瓶殘片懸在陣眼上方,月白光流如細絲般滲出,纏繞著巖面刻印的脈絡。那光芒不再閃爍,而是穩定地流轉,仿佛將最后一絲命脈注入了這沉寂千年的陣列。蘇硯掌心逆命紋的灼痛尚未消退,但反噬的洪流已被牢牢壓制,巖壁上的紋路開始有節奏地搏動,如同地底深處傳來的心跳。
他沒有松開手。
掌心緊貼主刻印交匯點,金灰色的光從逆命紋中緩緩滲入,順著刻印的溝壑蔓延。他知道,這一刻不能斷。玉瓶的光撐不了太久,必須有人填補缺口。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掌心,血珠順著紋路滑入巖面,瞬間被吸盡。逆命紋猛地一震,一股暖流自陣心反涌而上,沖入經脈。
“穩住了。”洛九璃低聲道。
她單膝跪地,三枚銀針斜插地面,形成三角之勢,針尾微顫,引動三人刻印之力。蕭千絕盤坐于節點一角,掌心朝上,家族刻印隱隱浮現,雖未完全激活,卻已開始與陣列共鳴。玄月仍撐著玉瓶殘片,臉色蒼白如紙,但她沒有放下。
陣列的光芒由斷續轉為連貫,墻壁上的刻印如星河鋪展,一道道光紋自四面八方匯聚,最終流入蘇硯掌心。他的逆命紋開始鼓動,像是有生命般在皮下游走。就在能量貫通的剎那,一道銀灰色的細紋悄然浮現,纏繞在原紋之上,如星軌劃過夜空,一閃即隱。
蘇硯睜眼。
他沒有說話,但眼神變了。不再是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引導。他將掌心逆命紋微微旋轉,九十度偏移,精準嵌入巖面一處隱藏凹槽。那一瞬,整個石室轟然一震,刻印陣列的頻率驟然改變,原本向外鎮壓的力道開始回縮,天地之力不再傾瀉于守護獸,而是沿著陣紋倒流,直灌四人經脈。
蕭千絕猛然抬頭。
他體內的火流原本沉寂,此刻卻如熔巖復蘇,順著經脈奔涌。家族刻印在胸口發燙,裂痕浮現,一絲黑氣從紋路中逸出,剛一出現便被涌入的光流凈化。他瞳孔微縮,卻沒有阻止——他知道那黑氣不屬于他,而是來自血脈深處的污染。
洛九璃指尖輕顫。
她感知到了變化。這陣列的節律,不再是單純的“引靈”,而是更古老的契約模式。她盯著蘇硯掌心,低聲自語:“這紋……不是引靈,是‘承神契’……”
話音未落,守護獸猛然掙動。
它被光芒壓制,四肢貼地,黑霧已被抽離大半,眉心裂痕中只剩混沌紅光掙扎閃爍。但它仍存一絲本能,察覺到陣列轉向,立刻爆發出最后的反抗。殘余的黑鏈在爪間繃緊,它猛然抬頭,利爪撕向陣心方向。
能量震蕩。
巖面光芒劇烈波動,陣眼處的玉瓶殘片發出細微碎裂聲。玄月悶哼一聲,嘴角溢血,卻死死按住殘片不放。她知道,只要松手,陣列就會崩潰。
“不行……撐不住……”她聲音微弱。
蘇硯怒吼,掌心逆命紋轟然燃燒,金灰光芒暴漲。他不再引導,而是強行逆轉陣列流向——天地之力不再外放,盡數倒灌入四人經脈。洛九璃銀針齊震,蕭千絕體內火流轟然炸開,玄月殘存的精魄被陣眼牽引,化作最后一道引線。
光芒如潮。
四人周身被刻印之力包裹,經脈擴張,骨骼發出細微鳴響。蘇硯的鐵錘插在地面,此刻竟開始共鳴,錘身紋路與逆命紋同步閃爍。他的視野中,守護獸的動作變得遲緩,眉心裂痕中的紅光搖曳欲滅。
蕭千絕緩緩站起。
他抬起手,斷刀尚未出鞘,刀柄已燃起赤焰。那火不再是尋常刻印之力,而是摻雜了陣列灌注的古老能量,火焰呈暗金之色,邊緣泛著銀灰光暈。他低頭看向掌心,家族刻印的裂痕仍在,但黑氣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生的紋路,與他血脈融為一體。
洛九璃收針入匣,指尖血跡未干。
她站起身,目光掃過巖壁刻印,又落在蘇硯身上。她沒有說話,但眼神已變。她曾以為這陣列是禁術,如今卻感知到其中蘊含的意志——不是毀滅,而是守護。那意志與蘇硯的逆命紋高度契合,仿佛本就同源。
玄月終于松手。
玉瓶殘片墜地,發出清脆一響,隨即碎成粉末。她靠在石壁上,呼吸微弱,但嘴角卻浮起一絲笑意。她知道,瓶中的“鎖”已經打開,但真正被釋放的,或許不是她一直守護的東西,而是另一段被遺忘的真相。
守護獸發出低吼。
它掙扎的動作越來越慢,四肢開始顫抖,眉心裂痕中的紅光逐漸黯淡。它低頭看向蘇硯,赤目中的混沌褪去,露出一絲清明。那一瞬,它沒有攻擊,而是緩緩伏下前肢,頭顱低垂,仿佛在行某種古老的禮。
蘇硯邁出一步。
他的腳步落在掌印區域,地面紋路隨之亮起。逆命紋在他掌心緩緩流轉,銀灰色細紋再次浮現,這一次停留了更久。他抬起手,鐵錘自動飛回掌中,錘身光芒內斂,卻透出一股沉穩的威壓。
蕭千絕握緊斷刀,刀焰吞吐。
洛九璃指尖輕點腰間針匣,三枚銀針無聲滑入指縫。
玄月閉上眼,唇間低語:“它認出了你……”
蘇硯沒有回應。
他盯著守護獸,緩緩舉起鐵錘。錘尖指向地面,輕輕一劃。逆命紋隨動作延伸,與地磚刻印交匯,轟然共鳴。一道金灰光柱自錘尖沖天而起,直貫石室穹頂。
守護獸猛然一顫,眉心裂痕中最后一絲紅光被強行抽出,化作黑煙消散。它的身軀劇烈抽搐,隨即徹底靜止,伏在地上,不再動彈。
石室恢復寂靜。
刻印陣列仍在運轉,但已不再外放,而是持續向四人灌注力量。蘇硯的經脈如江河奔涌,每一寸骨骼都在重塑。他能感覺到,逆命紋不再是單純的印記,而是開始與某種更深層的存在同步。
洛九璃忽然開口:“你的紋路……變了。”
蘇硯低頭。
掌心逆命紋的中央,浮現出一道極細的古篆刻痕,形似“守”字,邊緣纏繞銀灰星軌。那紋路不屬于他,也不屬于這陣列,而是來自更久遠的源頭。
蕭千絕冷笑:“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他抬手,斷刀橫指守護獸:“它還沒死。”
蘇硯抬頭。
守護獸伏在地上,頭顱低垂,但脊背微微拱起,像是在壓抑某種本能。它的爪尖仍在輕微抽動,眉心裂痕雖已閉合,皮下卻有微弱黑光游走。
“它不是在反抗。”蘇硯緩緩道,“它在等。”
等什么?
沒人回答。
玄月忽然睜眼,聲音沙啞:“等你……決定它的命運。”
蘇硯握緊鐵錘,錘身紋路與掌心逆命紋完全同步。他邁出一步,腳踩掌印,地面刻印逐一亮起。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輪廓竟與守護獸的形態隱隱重合。
洛九璃瞳孔微縮。
蕭千絕握刀的手一緊。
玄月靠在石壁上,指尖輕輕劃過唇角血痕。
蘇硯舉起鐵錘,錘尖指向守護獸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