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指尖還在顫動,掌心殘鉤與瓶底倒鉤紋之間那股對沖之力尚未消散。六具黑袍人胸前的陣盤接連爆裂,石壁刻紋紅光驟滅,蝕命波的核心沖擊被硬生生截斷。灰霧從玉瓶口倒卷而回,玄月喉間一甜,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蕭千絕拄著斷刀殘柄,刀身裂痕已蔓延至根部,金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面蝕出細小孔洞。洛九璃單膝跪地,銀針脫手后滾落石縫,她抬手按住太陽穴,識海如被重錘擊打,余波仍在震蕩。
蘇硯七竅滲血,左眼完全被黑鏈覆蓋,視線模糊成一片混沌。他撐地的手掌下,逆命紋仍在抽搐,每一次跳動都牽動經脈撕裂般的痛楚。可就在那痛感最劇烈的瞬間,他察覺到一絲異樣——布袋中的圓盤不再嗡鳴,反而安靜下來,仿佛某種更高層次的存在已將其壓制。
通道深處,黑霧開始退散。
一道身影自倒鉤刻印正上方緩步走來。他每踏出一步,地面崩解的黑袍人尸體便如沙礫般化為塵埃,無聲湮滅。黑袍無風自動,袖口暗紋如血絲纏繞,腰間一枚殘缺玉佩垂落,其上刻痕與通道盡頭的倒鉤圖騰隱隱呼應。
夜無殤站在眾人面前,距蘇硯僅三步之遙。他抬手輕撫石壁刻印,指尖劃過那道與蘇硯掌心完全吻合的紋路,低聲說道:“它認你,卻不知你只是容器。”
蘇硯咬牙,以手撐地緩緩起身,逆命紋在皮膚下劇烈翻滾,試圖壓制暴動的力量。他的聲音沙啞:“你若真掌控此地,何必談交易?直接殺了我們便是。”
夜無殤未答,只是抬手一引。地面刻紋重新亮起,三道封印陣圖浮現,分別烙印著天機閣的九重天門徽記、蕭家祖印的龍首圖騰,以及幽冥殿血契獨有的倒三角紋。陣圖之間,一道虛影緩緩成型——正是蘇硯懷中圓盤的輪廓。
“三鑰合一,方啟千刻之門。”夜無殤目光落在蘇硯布袋上,“你手中之物,是唯一能同時激活三方封印的鑰匙。沒有它,你們連第一重結界都破不開。”
蕭千絕握緊斷刀殘柄,指節發白。他盯著陣圖中的蕭家祖印,聲音低沉:“若強行突破?”
“遺跡自毀。”夜無殤淡淡道,“地脈逆流,方圓百里化為死域。你們進不去,我也得不到我要的東西。”
玄月始終未語,她低頭看著懷中玉瓶,瓶底倒鉤紋微微發燙,與夜無殤袖口暗紋之間似有極細微的共鳴。她不動聲色地將瓶身往袖中藏了藏。
洛九璃緩緩站起,目光掃過陣圖邊緣。她在“天機閣”印記的左下角,發現一道極細的符文——形如鎖鏈纏繞命輪,與她臂上“守命”二字同源。她指尖微顫,卻未顯露異色。
“你要什么?”蘇硯問。
“你懷里的東西。”夜無殤直視他,“交出來,我讓你們安全通過第一重結界。至于之后……能否活著走出千刻谷,看你們自己。”
“你不怕我交出后,你反悔?”蘇硯盯著他。
夜無殤輕笑:“我從不承諾活著離開。”
空氣凝滯。蕭千絕眼神微動,低聲道:“若他說的是真的,強攻只會毀掉一切。”他看向蘇硯,“那東西……真的那么重要?”
蘇硯低頭,手指探入布袋,觸碰到圓盤表面。它此刻溫順得反常,仿佛早已認主。他忽然意識到——這東西的力量,與夜無殤的氣息存在某種共鳴。不是偶然,而是同源。
“它本就屬于你們?”他抬頭。
夜無殤嘴角微揚:“它曾是幽冥殿的命鑰核心。三百年前被天機閣奪走,封入凡胎血脈,代代轉生。而你……是最后一任宿主。”
蘇硯瞳孔一縮。宿主?不是覺醒者,不是繼承者,而是……被選中的容器?
玄月終于開口,聲音冷:“你憑什么讓我們相信你不會立刻動手?”
“憑你們沒得選。”夜無殤目光掃過四人,“你們已經觸發了遺跡的驗魂機制。剛才那一擊,不只是蝕命波——你們每個人的刻印本源,都已被記錄。下一波守衛,會針對你們的弱點,逐一擊破。而我,是唯一能讓你們避開‘識別’的人。”
洛九璃終于開口:“你為何不自己取走圓盤?”
“因為它只回應血脈共鳴。”夜無殤看向蘇硯,“而你的血,是開啟它的唯一鑰匙。我若殺了你,它將永久沉寂。”
蘇硯緩緩收緊手指,圓盤在掌心微微發燙。他知道,交出它,意味著失去最后的底牌;不交,四人可能死在這里。可若這是陷阱呢?若夜無殤根本不需要圓盤,只是為了引他們深入?
“我可以給你一個條件。”蘇硯忽然道。
“我不接受討價還價。”夜無殤打斷。
“不是交易條件。”蘇硯抬頭,左眼黑鏈仍未退去,聲音卻穩了下來,“是驗證。你讓我走過去,親手把圓盤放在陣圖中央。若你真要它,就當場取走。若你攔我,或動其他人——說明你圖的不是鑰匙,而是別的東西。”
夜無殤靜立片刻,忽然笑了。他退后一步,讓出通道。
“可以。”
蘇硯沒有動。他看向身后三人。蕭千絕眉頭緊鎖,卻未反對。洛九璃微微點頭。玄月抱著玉瓶,目光低垂,看不出情緒。
他撐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陣圖中央。每走一步,逆命紋便抽搐一次,左眼黑鏈如活物般蠕動。他能感覺到夜無殤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冰冷而專注。
三步后,他停在陣圖前。布袋解開,圓盤取出。它表面流轉著微弱的光,與三道封印陣圖產生共鳴。他緩緩彎腰,將圓盤置于陣心。
就在圓盤落定的瞬間,地面刻紋驟然亮起。三道封印陣圖同時震動,天機閣印記邊緣的“守命”符文一閃而逝,蕭家祖印龍首微動,幽冥殿血契倒三角紋滲出暗紅。
夜無殤沒有上前。
蘇硯抬頭:“你不動手?”
“我說過,它只認你。”夜無殤看著陣圖,“你才是開啟它的媒介。現在,它已經激活了第一重封印。”
蘇硯一怔。
石壁深處,傳來低沉的轟鳴,仿佛某種機制開始運轉。通道盡頭的門扉輪廓隱約浮現,比之前清晰了數倍。
“你利用我?”蘇硯聲音冷了下來。
“我給了你通行的機會。”夜無殤后退一步,“接下來的路,你自己走。”
蘇硯握緊圓盤,指節發白。他忽然明白——夜無殤從未想奪走它,而是需要他親自激活封印。這一路的伏擊、陣法、蝕命波,都是為了逼他走到這里,親手完成第一步。
蕭千絕低聲道:“我們被算計了。”
玄月抱著玉瓶,指尖撫過瓶底。倒鉤紋正在發燙,血光隱現。她抬頭看向夜無殤,嘴唇微動,卻未出聲。
洛九璃盯著陣圖,目光落在“天機閣”印記邊緣。那道“守命”符文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蘇硯將圓盤收回布袋,抬腳向前一步。
“走。”他說。
三人跟上。通道盡頭的門扉已開啟一道縫隙,微光透出。夜無殤立于原地,黑袍垂落,袖口暗紋微微閃爍。
蘇硯走過他身邊時,忽然停下。
“你不怕我毀掉它?”
夜無殤沒有回頭。
“你不會。”他說,“因為你已經開始懷疑——你究竟是被選中的人,還是……被設計的棋子。”
蘇硯未答,繼續前行。
玄月最后一個經過。她腳步微頓,玉瓶在袖中輕震。瓶底倒鉤紋的血光與夜無殤袖口暗紋短暫呼應,隨即熄滅。
她抬腳邁過門檻。
門縫中的光映在她臉上,半明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