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王”沈天君昔年是正道魁首,李長青對他自是敬佩不已。
更有在衡山一役后, 李長青、齊智和連天云組建仁義莊時, 沈天君的后人將沈家的全部家財,都送了來。沈家是武林世家, 資財何止千萬,可他的后人說送就送了,不可謂不是慷慨仁義。
當時李長青兄弟三人想要當面謝過沈天君的后人, 不曾想那位沈公子散盡家財后,就孤身一人浪跡天涯去了。最可敬的是,當時那位沈公子, 也不過十來歲, 卻有如此胸襟和氣魄, 豈非令人可敬可佩?
如今乍然聽到這位九州王家的公子出現,李長青能不激動么?
可活閻王何時成了沈公子?
人家明明姓龐的,好嗎?
李長青一時想不通這其中的曲折, 一臉茫然的看向顧青。
連天云也目瞪口呆。
顧青委實不是沈天君的后人,他斂眉肅目道:“此事我稍后再向二位解釋, 現下更重要的還是將此次策劃出鬼窟一事的幕后人擒拿歸位。”
李長青又是一驚:“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連天云也不明所以, 他們到底錯過了什么啊?
不過顧青這段話聽在群豪耳中就別有韻味了, 后半句倒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主要還是前半句,他們覺得是顧青默認了他出身沈家一事,心中不禁納罕。到底武林中人都知道沈家乃是武林中最悠久的武林世家,沈家子弟兩百年來經歷七次巨大災禍, 卻又能七次中興家道的故事,更是膾炙人口,原先“九州王”沈天君死在衡山,他的后人不知所蹤,他們都還以為沈家這次不會再“起死回生”呢,哪想到現在不到十年,沈天君的兒子就練就了乾坤第一指,想要中興沈家豈非指日可待?
一笑佛心跳得很快,他覺得若龐元英當真是沈天君的后人,那他們這次極有可能抓到了一條大魚。
顧青余光將一笑佛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輕輕收回目光,將古墓一事簡單扼要的說給了李長青和連天云,末了道:“幕后人該當在古墓中,而金不換和朱姑娘他們直到此刻還未從古墓中出來……”
連天云厲聲道:“既如此,我們進去營救便是。”
李長青沉吟下也表贊同。
這會兒就顯出群豪的本性來了,叫他們看熱鬧,他們是覺得熱鬧不夠大,可如今叫他們踏入到兇險的古墓,他們反而很是遲疑,尤其展英松等人的慘狀還歷歷在目,沒幾人愿意以身犯險。
此時卻有一對夫妻站了出來,正是先前在客棧中,一笑佛想去挑戰卻還沒來得及挑戰的夫妻。這對夫妻中相公熊肩猿腰,看上去滿身俱是勁力,但雙顴高聳,面目并不多英挺,而他的娘子身材婀娜,烏發堆云,可一張芙蓉面上卻有一條好長的刀疤,叫人不禁心生惋惜,如今他們倆愿意一同前往,叫眾人齊齊側目。
一笑佛心中暗嘆聲可惜,這倒不是說這兩人沒腦子,而是這兩人的武功頗為不凡,一笑佛原本就是想將這對夫妻“迷”回去,為夫人和公子效力的。
李長青看那娘子有幾分面熟,正待去回想,卻聽那相公厲聲道:“敢問李二俠,可知道昔年大悲上人臨去時所念的四句偈語?”
李長青臉色凝重,長嘆一聲道:“可是‘白云重出日,紫煞再現時,莽莽武林間,大亂從此始’!”
那大漢厲聲道:“不錯!這一代高僧,十年前便似已能預見武林今后之災難,是以念出這最后四句禪偈,方自含淚而去,其意仍是說只要紫煞手重現江湖,武林中的大亂之期便又
要到了。”
先前顧青的講述中,也提到了紫煞手,李長青想到這門絕學再現,就已心中直往下沉,如今這大漢再提到大悲上人的禪偈,李長青就不知該說什么好,連天云卻是按捺不住,大喝道:“這與閣下又有何干?”
那大漢沉聲道:“連三俠瞧這是什么?”他說著緩緩伸出手掌,只見他那只手掌,五指竟似一般長短,掌心赫然泛著深紫色的光芒。
眾人齊齊大驚:“紫煞手!”
不待眾人想到安陽五義在古墓中遇到的紫煞手,李長青便是想到了什么,語氣平穩道:“賢伉儷和塞上神龍是什么關系?”
那娘子上前施了一禮:“正是家父。”
李長青嘆道:“難怪。”
連天云忙道:“二哥?”
李長青解釋道:“塞上神龍柳兄有位獨生愛女,自幼生長在塞外,數年前覓得佳婿。如今看來,柳兄的紫煞手后繼有人,當真是可喜可賀。”
這對夫妻對李長青頗為尊重,當下便報上了名號,乃是柳伴風和鐵化鶴。
眾人神色有幾分復雜,怎么絕學都在今日扎堆出現嗎?
一笑佛也沒想到這對夫妻竟是這么個來路,正躊躇間,就聽顧青施施然開口道:“端看賢伉儷的做派,便知你們兩人并不知江湖中還有一人身懷紫煞手秘技,可是否?”
鐵化鶴和柳伴風本不欲摻合江湖事,所以對鬼窟一說并無興趣,可等他們倆聽說了有紫煞手現世,便顧不得其他趕了過來,如今顧青一問,鐵化鶴面色一沉道:“昔年毒手搜魂師徒同時在衡山遇難,要命神丐生性孤僻并無后人,岳父的紫煞手也只傳得在下一人,那么那人是從哪兒學來的紫煞手,在下也無從得知,亦想不明白。”
顧青裝模作樣道:“這確是個問題。”
李長青本來在沉吟,可乍然想到一事,臉色突然大變,不過他并沒有乍然就將心中所感說出來,只道:“待我們將幕后人擒住,便可問個清楚明白。”
連天云怒道:“這等為禍江湖之人,我等必不會姑息!”
一笑佛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卻直干笑,而他也沒有跟著顧青一行人進到古墓中去,反而是在他們轉身進洞后,就沒有再多逗留,趁著眾人面面相覷時,悄無聲息地撤退了。
一笑佛腳下生風,沒過多久就追上了正在返回洛陽的王憐花。
“公子?”
王憐花此時已完全卸下了偽裝,一身緋色衣衫穿在身上,再配上唇紅齒白若秋月的面容,便好似那陌上足風流的少年郎。“嗯?”
一笑佛恭聲道:“那龐元英極有可能是沈天君的兒子。”
王憐花猛然睜開眼睛:“什么?”
這個結論似乎很出乎他的意料,連聲音都猛然拔高了一小截,等王憐花從一笑佛臉上看到不解時,他立刻伸手撣了撣衣袖,臉上露出一個假笑來:“你打探人的本事似乎見長啊?”
一笑佛本來也是將信將疑,當下只將先前的事一五一十的道出來。
王憐花挑眉:“他說江湖中還有一、人會紫煞手?”
一笑佛沒聽懂這句話,只抬起眼來看了看他家公子,這人不就是止公子自己嗎?
王憐花冷笑:“他怎么不說他自己也會。”
這次輪到一笑佛吃驚了,想了片刻,自認想出個所以然:“難道他是快活王的手下?裝著自己無辜純良,和那勞什子財使里應外合?”
王憐花臉上常常掛著笑,哪怕是假笑呢,可現在一笑佛言語中的某個詞生生的刺激到了他,讓他臉色遵從心意變得難看起來,眼中也閃著寒芒,“手下?若真是手下,快活王舍得讓他學乾坤第一指?”
一笑佛:“??”
一笑佛不是很懂,可王憐花不愿意再多說什么,只斂目沉思,臉色蒼白得很。
回過來說顧青那邊,他們其實也沒多往古墓里邊走,沈浪他們就從門內出來了,只最先出來的是“見義勇為”金不換。他原本是想去滅了沈浪的威風,可惜碰到了鐵板,索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可哪想到他一出來,迎面就對上了李長青和連天云,還有他并不認識的顧青,以及鐵化鶴柳伴風夫婦。
金不換還不知道他被顧青挖了個坑,也不知道顧青是和沈浪一道的,此時乍然見到了李長青和連天云,就又心生一記,上前抱拳對著李長青和連天云道:“兩位莊主可是為了這古墓中搞鬼的人而來?”
李長青點了點頭。
金不換義憤填膺道:“我死里逃生一回,方知道這搗鬼之人原來是快活王門下的人,還有那在仁義莊助了花蕊仙逃走的沈浪,此時已和他勾搭成奸,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連天云厲聲喝道:“當真?”他這是在指此時興風作浪的是快活王的手下,而金不換卻誤會了。
李長青卻沒有像連天云怒形于色,還保持著鎮靜,不搭金不換的一面之詞,反而是看向神情自若的顧青。顧青笑吟吟道:“看來沈兄已將幕后之人穩住了。”
金不換覺得有點不對勁,忙道:“閣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顧青有問必答:“哦,我這話是沈兄和我一早便知此間搗鬼的十有八-九是快活王門下,而沈兄素來嫉惡如仇,便是提議要將計就計,反將快活王門下一軍的意思。”
金不換愕然,可他素來心黑臉皮厚,當即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道:“李二莊主和連三莊主都覺得其中有詐,而我‘見義勇為’金不換也敢作證,怎么偏偏你個無名小卒敢這么偏向沈浪?莫非你們是串通好的?”
鐵化鶴看不過去,道:“‘九州王’沈天君的名號,鐵某便是在塞外也是聽聞過的,他的后人又如何會是舉足若輕之輩?”
金不換:“!!”
恰好從門內出來的沈浪:“!!!”
沈浪心胸闊達,自有安閑之態,素來脾氣又好到沒邊,不笑時也好像帶著三分笑意,且他一貫敏銳,不說料事如神,可也差不了多少,自認這世上還沒有多少能令他目瞪口呆,呆若木雞的事,可現在他不是很確定了。
沈浪呆愣著,被他身后的朱七七推了出來。
顧青也看到了他,卻沒有急著和他打招呼,反而一臉嚴肅道:“諸位委實誤會了,我并非‘九州王’沈天君的后人。”
柳伴風奇道:“那你為何會乾坤第一指?”
沈浪:“!!”
顧青也有幾分不解:“說來我也覺得奇怪,要知道我所使的并非乾坤第一指,為何群豪皆是認定那便是乾坤第一指?”
連天云快人快語:“我說為何他們會誤會你是沈大俠的后人,原來竟是這么個原因。”
李長青多看了顧青一眼,竟沒能從他神情中看出什么破綻來,可心中卻也想了:‘他先前到底是使出了什么樣的手上功夫,才會叫群豪認為那是乾坤第一指?’
金不換抓住了破綻,揚聲道:“原來你是沽名釣譽之輩啊!”
可不等金不換再多說,朱七七一見是這個心狠手辣的潑才,頓時就火氣高漲,唾罵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沽名釣譽呢!不對,你這個人分明是畜生不如,為了謀奪自己義父的遺產,就害了義父的親生兒子,讓人家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現在還想害了比你優秀比你武功高的沈浪,我告訴你,你這樣的就是連給沈浪提鞋都不配!”
金不換被朱七七一頓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可余光里瞧到花蕊仙,立馬就來了精神:“你護著花蕊仙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惡人,有什么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
金不換說的有幾分道理,且他也很會禍水東引,連天云一看到花蕊仙,目光立刻被怒火染紅:“花蕊仙,看你往哪里逃!”
花蕊仙:“……!!”她招誰惹誰了?
眼見連天云暴喝一聲,就要撲將上去,顧青不緊不慢的開口道:“花蕊仙和金振羽全家被殺一案并無關聯。”
他這么一說,連天云緊急停下,想起先前花蕊仙和朱七七他們鬧出的一出出,又窘又怒道:“難不成天魔十三式也有人學了去?”
顧青仍不疾不徐的點了點頭。
連天云被噎得夠嗆。
花蕊仙那邊也是覺得奇了,活閻王竟還會替她說話?
仿佛是看穿了花蕊仙的所思,顧青又慢條斯理的開口道:“退一步說,即使連老先生想擒住花蕊仙,也不該在這古墓中,殊不知這古墓中秘道千奇百詭,多得是藏身之處。”
花蕊仙:“……”
沈浪這時心緒稍微平靜了下來,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亦可擔保花蕊仙絕非傷金振羽一家的兇手,如龐兄所言,有人將天魔十三式學了去,且這人和會紫煞手之人都并非快樂王門下。”
李長青失聲道:“難道除了快活王一門外,江湖中還有別人能偷學到武林中一些獨門秘技嗎?”
沈浪沉聲道:“想來必是如此。”
鐵化鶴和柳伴風交手想握,感受到一絲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連天云嗐聲跺腳,卻仍固執不已:“先不說到底是誰在暗中做鬼,但今日花蕊仙一定要交到我仁義莊來!”
花蕊仙:“……”換個人抓會死嗎?
更讓花蕊仙絕望的是,這次沒誰來給她說情了。也是,她哪怕沒殺金振羽一家,以前死在她手上的苦主也不少,更何況在場的幾乎都和她非親非故,就是朱七七,她現在也惱了花蕊仙瞞著她,故而沒有給花蕊仙出頭。唯一心善的沈浪這會兒也是滿腹心思,一來是猜不透到底是誰在暗中偷學武林秘技,二來他想不通顧青怎么就和他親爹沈天君扯上了關系。
這么一來,花蕊仙就只能落入到仁義莊手上。
好歹沈浪想著金振羽全家被殺真相未明,便稍微和連天云提了一句,暫且留下了花蕊仙的性命。
“見義勇為”金不換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蹤影,鐵化鶴和柳伴風夫妻表示愿助一臂之力,同時也是希望武林不要再次大亂。
等等,是不是忘了誰?
金無望嘞?
金無望他吧,并沒有被仁義莊帶走,畢竟若想查明真相,還是需要金無望相助的。
往好的方面看,鬼窟一說也因此告一段落。
等出了古墓,李長青和連天云帶著花蕊仙回仁義莊,鐵化鶴和柳伴風夫妻也要回客棧,剩下了顧青,沈浪,金無望,朱七七和朱八姐弟。
朱七七和顧青不對付,便當做沒看到他。
沈浪有心事,兀自沉吟。
而金無望本就不是個話多之人,面對著顧青的打量,竟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
還是朱八圍著顧青看了一圈,問道:“九命呢?”
顧青移開目光,落到朱八身上:“我兒在客棧中安睡。”
朱七七不禁嗆道:“他倒是好命。”
顧青笑了笑道:“人如其名。”
朱七七簡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忿忿到跺腳,沈浪這時回過神來,眉目間開朗如昔,“龐兄追著一笑佛而去,可是有什么收獲?”他倒是很想問顧青關于乾坤第一指的事,只他現在“立身不明”,竟不太好開口。
顧青神情未變,連語氣都稀疏平常道:“他好似是云夢仙子門下。”
沈浪愣了半晌,苦笑道:“難不成此間江湖中詐死已成流行?”
顧青語氣未變道:“什么時候九州王再現江湖,我也不會覺得驚訝了。”
沈浪:“……”
作者有話要說: 沈浪: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
王憐花:呵呵。
關于金無望其人,說是他本來貌比潘安,但因為常有女子打擾他練武,所以就把自己變成了大丑比,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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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