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錯其實也是今天才知道有顧紅袖那么一個人的,這一點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其實是可以作證的, 到底花無錯在臨死前撕心裂肺的對著顧紅袖喊了一聲“你是誰”。
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
然而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被嚇破了膽,這時候哪里還記得那么多細節。更何況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全面回憶苦水鋪一戰的時候, 而是蘇夢枕非但沒死,反而大獲全勝一事會帶來什么。
雷滾也意識到了,他在心中咒罵過花無錯后, 便福至心靈的想到:‘難道這一切都是蘇夢枕的陰謀?’
‘那蘇夢枕會不會乘勝追擊到破板門來?’
雷滾當然不怕蘇夢枕,蘇夢枕難道還有三頭六臂不成?但這么想歸這么想,并不耽擱雷滾連向上面呈請援令, 心里還想著:‘總堂主和大堂主究竟在哪里?不然, 老二, 老三和老四至少也要來一來啊!’
不說二堂主雷動天,三堂主雷媚和四堂主雷恨在哪兒,單就來說總堂主雷損和大堂主狄飛驚, 他們正從三合樓撤離。
三合樓位于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勢力的分界處,如果蘇夢枕殺入破板門, 并從破板門往金風細雨樓撤離的話, 他必將經過三合樓。狄飛驚和雷損原本就在這里等著蘇夢枕, 不過在他們原本的計劃中,雷損并不出面,主導大局的將只會是狄飛驚。
自然而然的,這場原計劃中會有的對峙的最終目的并非對決,而是一場談判。更準確來說, 雷損希望促成狄飛驚和蘇夢枕的一場會面,通過這場會面,來判斷出蘇夢枕現有的狀況,進而決定以后的決策。
這聽起來很像是大材小用,畢竟接連暴露了兩個安插在金風細雨樓中的重要臥底,還折損了不少六分半堂中人。
但雷損對狄飛驚的觀察力很有信心,也懂的藉由狄飛驚眼睛得出的結論,要比余無語和花無錯等人帶來的價值重要太多。
顧盼白首無相知,天下唯有狄飛驚。
只可惜雷損苦心積慮策劃的這一場對峙,從第一道環節上就出了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意外,進而導致后面的環節都沒了用處。
雷損比位于破板門的雷滾還更快的收到消息,而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剎那,雷損都不免露出驚訝的神情。
狄飛驚愣了愣。
雷損作為六分半堂的總堂主,且是“六成雷”的那個六分半堂,又先前也說過,和紅袖刀、挽留劍齊名的不應刀就在他手中,這樣的人在江湖上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不過能見到雷損的人并不太多,且當雷損不動聲色走在路上時,常人看到他也很難將他與六分半堂總堂主聯系到一起,這都是因為雷損看起來很普通。
他穿著灰袍寬袖,一只左手常常攏在右襟中,不應魔刀他大多時候并不帶在身邊,加上渾身并沒有梟雄氣質展露,連表情都不兇惡。事實上,雷損的表情變化并不太多,這統和起來就讓他乍一看更像是一個在修身養性的老人家。
而作為六分半堂的總堂主,已經很少有什么事能讓雷損露出這樣的神情了,只狄飛驚愣的并不是雷損竟露出這樣錯愕的神情,而是這錯愕神情的背后所代表的含義:有什么事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狄飛驚并沒有開口問,他心思轉圜間已將可能會有的意外羅列了一遍,而這時候雷損已將六分半堂傳遞過來的密報讀完,再著重看了一眼密報上的一處后,便將它遞給了狄飛驚。
“你來看。”
狄飛驚低著頭,卻準確無誤的將那份密報接了過去。
事實上,狄飛驚從先前到現在都是低著頭的。
他的頸骨在七年前斷了,按理說頸骨斷了的人不可能活下來,然而狄飛驚卻是個例外,他不但活了下來,反而還從七年前活到了現在,只是他沒有了頸骨,頭便不能抬起來,只能軟軟的垂著頭。
加上他本就年輕,相貌俊秀絕倫,更有出塵氣度,就使得知道內情的人多少會在心中生出惋惜,但絕對沒有一個人會因此而小覷他。
不過這正是這個原因,讓不少人都猜測狄飛驚并不會武功,他之所以能成為六分半堂中地位僅次于雷損的大堂主,是因為他智謀無雙。
“低首神龍”狄飛驚從雷損手中接過那份密報,因為是密報,自然不可能將整件事細無巨細都描繪出來,因而這份密報上面只有言簡意賅的將苦水鋪一役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其上道蘇夢枕一行人從苦水鋪全身而退,余無語和花無錯喪命當場,蘇夢枕毫發無傷,另有不明人士隨蘇夢枕潛伏而來,僅憑一人重創魯三箭的箭陣。又在退敵后,蘇夢枕帶屬下退回了金風細雨樓。
狄飛驚那雙如漆黑夜空中閃耀奪目星星般的眼睛中,都不禁流露出一種迷惑不解之色。爾后他的眼睛往上睇去,雷損這時候已平復了原本錯愕的心情,換上了一副專心聆聽的神情。
雷損這是想聽一聽狄飛驚的看法。
狄飛驚垂下眼簾來,明亮如星的眼睛又落回道那份密報上,緩緩開口道:“這很奇怪,花無錯的走報上并沒有提到有這么一個不明身份之人——”
雷損接道:“說不定花無錯先前的表現,已讓蘇公子起了疑心?”
狄飛驚頓了頓,方開口否認道:“蘇夢枕從不懷疑他的兄弟部屬,這也是為何這次我們能將蘇夢枕從天泉山引出來,讓他踏入苦水鋪的最重要原因,更是后面一系列部署的基礎。”
絕不懷疑一起同甘共苦過的兄弟,這在一般人來講都覺得有那么點匪夷所思,畢竟人總是會變的,而且人心隔肚皮,更何況是到了蘇夢枕這個高度。身為首領,無論做任何事,啟用任何人都得謹慎再謹慎,即便是有心想對某個親信的下屬做到完全的推心置腹,那也會被其他外部因素所影響,進而有所保留。
即便是狄飛驚,他都不會認為雷損完全的信任他。
但以狄飛驚在過去通過各種情報得出的結論,蘇夢枕當真是說到做到,說不懷疑就絕不懷疑。狄飛驚正是針對這一點,才授意了苦水鋪一役,事情的發展也正驗明了這一點——蘇夢枕會只帶著師無愧,茶花幾人就來苦水鋪,是相信了花無錯的稟報,說六分半堂已將位于苦水鋪的勢力撤到了破板門。
如果這種事放在雷損身上,他絕對不會這么做。
還有在對待叛徒的態度上,雷損也不會像蘇夢枕這般親自來擒人,還在人被擒來后質問一通才決意下手除掉叛徒,雷損只會讓那叛徒被帶回來時就只能是尸體。
話又說回來,狄飛驚這般判斷后,雷損沉吟片刻,又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那身份不明之人會是誰?”
狄飛驚的眼睛輕輕動了動,似乎是要以此來代表他在搖頭,“我不能確定,只不過能做到以一己之力破開十分堂的箭陣的,全天下恐怕屈指可數。”
雷損臉色出奇的凝重,他道:“我不能,蘇公子亦不能。”
蘇夢枕有他的黃昏細雨紅袖刀法,有“夢枕紅袖第一刀”的稱號,而雷損作為六分半堂的總堂主,武功自然不會差,他痛下苦功修習“快慢九字訣”,為雷門武功注入了新的元氣,又為了能夠苦修得成,雷損不惜自斷三指,以求將“臨兵斗者皆陳列于前”的技法能夠淋漓盡致,發揮無遺,可以說光憑這一功法,雷損就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旗鼓相當的對手也不太多。
如今雷損這么說,無疑是讓在苦水鋪一役中出現的不明人士的武功高低,有了更直觀的表述,同時也表達了對此人的無比重視——在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間斗爭已進入白熱化的現在,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更何況是這么一個似乎能以一己之力決定事態走向的不明人物呢?
因此在雷損和狄飛驚從三合樓退走后,苦水鋪一役的任何細枝末節都被放大了呈到狄飛驚面前,這其中就包括了“恰巧”在那兒避雨的王小石和白愁飛。
在沒有進一步調查前,狄飛驚就已知道這二人,不過他只知道他們倆來到京城不到半年,很有點身手,但六分半堂并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狄飛驚也只是約束手下,不要去騷擾這兩個似乎“來歷不明,身懷絕技”的年輕人,因為他知道除了真正的勁敵外,不一定事事都要出手。
有些人只要對他們不理不睬,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消失匿跡,根本犯不著為他們動手,這是更明智且不費力氣的做法。
如今再來看這兩個人,狄飛驚沒有貿然將他們兩個和苦水鋪一役聯系起來,但他覺得他有點忽略了這兩個不甚有名的人。
——任何有名的人,本來都是個無名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說英雄誰是英雄》不解之謎之二:狄飛驚的頸骨不見了,他怎么還能活著?
另外先前誰說顧紅袖要和狄飛驚這塊不見的頸骨相親的,出來給你的腦洞點個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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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更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