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廢墟本來早前就已被火燒過,只留下破壁殘垣。
如今經(jīng)過雨水的沖刷, 金風(fēng)細(xì)雨樓和六分半堂的對決, 甚至還有那將近四百名弓箭手的摧殘,就更顯得破敗不堪了。更何況這次對決還死了人, 傷殘倒地的弓箭手少說也有好幾十名,血水混雜著泥水,再加上卷著雨簾呼嘯而過的秋風(fēng), 不可謂不是詮釋了“腥風(fēng)血雨”這個詞。
又如今外面的大雨仍下個不停,但對這處廢墟中的人來說,可以說是“驟雨”初歇。
之所以說是初歇, 而不是說完全停止, 一來是不確定六分半堂那邊還會不會有后援, 二來那原本訓(xùn)練有素的弓箭手們已潰逃,只留下一地被刀氣籠罩而倒地不起的弓箭手,且花衣和尚和豆子婆婆兩人也喪失了斗志, 再也掀不起任何風(fēng)浪來。
再觀蘇夢枕這一方,師無愧雖然中了兩箭, 但都沒有傷到要害, 倒是茶花被驟起發(fā)難的余無語用淬了劇毒的青刃捅-入腹部, 盡管隨后蘇夢枕就點中他周身大穴,遏制了毒素在他體內(nèi)擴(kuò)散之勢,但茶花還是需要驅(qū)毒才能保證性命當(dāng)真無虞。
但總得來說,蘇夢枕這一方可以說是大勝。
畢竟這一次不但擊殺了叛徒余無語,也讓花無錯這個六分半堂的叛徒露出了狐貍尾巴, 順帶被擊殺在當(dāng)場。
話雖是這么說,可蘇夢枕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好欣慰的,他望著殘瓦上滴落的雨珠,眼里的神色和往常一般,孤傲甚至還帶著刺骨的寒傲:“守在破板門地帶的是雷滾?”
師無愧只愣了愣便道:“是。”
雷滾是六分半堂的五堂主,他姓雷,自然是雷家子弟,不過六分半堂中總共有三百多名雷氏子弟,這雷滾能在那么多雷氏子弟中脫穎而出,那自有他的獨到之處。事實上,雷滾的“水火雙流星”就練得不錯,但雷滾這個人好大喜功,又因為姓雷所以不免有幾分有恃無恐。
蘇夢枕淡淡道:“在奔赴苦水鋪前,我虛設(shè)了樓中四大神煞中的薛西神和莫北神會于竹葦塘這一消息,想來花無錯會將其報于六分半堂,六分半堂定然會有所行動,但我們來苦水鋪是我在決定后才告訴你們的,事出緊急,但六分半堂仍在短時間內(nèi)組織了這次埋伏,想來是花無錯為了貪功,還是要行險一試。”
金風(fēng)細(xì)雨樓和六分半堂斗爭那么久,且誰都不是什么善茬,往對方勢力中安插臥底或是買通人作為內(nèi)奸,其實是很稀疏平常的事。蘇夢枕知道六分半堂有這么做,他只是不知道他身邊兄弟中哪一個才是臥底,所以他虛設(shè)這個消息,就是想把人詐出來,哪里想到那個人竟會是花無錯。
另外,金風(fēng)細(xì)雨樓中有四大神煞,分別是郭東神,薛西神,刀南神和莫北神。原先其實還有一個上官中神,不過他在先前被六分半堂的二堂主雷動天所殺,在那之后蘇夢枕并沒有再考慮再添一個中神煞。
蘇夢枕眼中的寒火更盛,他繼續(xù)說道:“我們在此停留,仍不見六分半堂再派人來支援,更說明了這一點,且在苦水鋪狙殺我也不會是雷損的意思。不過他們還有后手,那后手會安排在破板門,只等著我奔赴破板門報仇。”
蘇夢枕頓了頓又道:“在他們原本的計劃中。”
蘇夢枕這話一出,師無愧和沃夫子對視一眼,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今日在苦水鋪一戰(zhàn),他們是以少勝多,更有六分半堂還派出了訓(xùn)練有素的弓箭手,而若是沒有那他們至今還不知道來歷的紅衣人,那可以想象他們很有可能是敵不過的,而花無錯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已人頭落地,他十有八-九會趁著箭陣上來時從廢墟中退出,爾后逃往破板門,以此為誘餌引誘蘇夢枕再赴破板門。
事實上,在花無錯等人的排演中也是如此。
當(dāng)然了,他們更想在苦水鋪一擊將蘇夢枕狙殺。這么一來,等雷損在聽信了花無錯那虛設(shè)的走報,在竹葦塘撲個空無功而返后,他們這一組人卻取了金風(fēng)細(xì)雨樓樓主的性命,豈不是顯得更高明?
很可惜計劃永遠(yuǎn)趕不上變化。
這變化其實蘇夢枕也是始料未及的,如今他這么說,并沒有在示意他這邊更高一籌的意思,而是想要知道一件事,“你們說,他們原計劃中在破板門截殺我會是誰的意思?”
這句話該怎么說呢?
六分半堂的總堂主是雷損,他的命令在六分半堂如同圣旨般,但在六分半堂中還有一個人,他的命令有時候可等同于雷損的,這個人就是大堂主狄飛驚。傳言中大堂主狄飛驚不會武功,但智謀超群,極為得雷損看重,是雷損名副其實的左膀右臂。
而蘇夢枕這么一問,便問的是在破板門布下天羅地網(wǎng)再行截殺他的,會是雷損的意思還是狄飛驚的意思?
這其實有不小的區(qū)別。
如果只有狄飛驚在,那接下來只會是談判,而不是最后的對決。但如果是雷損也在的話,那今天就到了金風(fēng)細(xì)雨樓和六分半堂的最終對決。這兩者有很大的不同,而蘇夢枕也要因此來判斷接下來他要不要奔赴破板門,進(jìn)而亮出他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實力——他當(dāng)然不會這么單槍匹馬去破板門。
須知不同于苦水鋪這邊,破板門以內(nèi)可是真正由六分半堂掌控的地方,蘇夢枕再是想讓金風(fēng)細(xì)雨樓和六分半堂的爭盡早斗塵埃落定,也從沒想過僅靠他一人。
再進(jìn)一步說明的話,如今事態(tài)的發(fā)展已超出所有人的預(yù)料。六分半堂絕對沒有想到金風(fēng)細(xì)雨樓這邊突然多了個顧紅袖,他們原有的部署自然就會被打亂,且還會因此疑神疑鬼,蘇夢枕若是現(xiàn)在就去破板門,說不得能趁此渾水摸魚。
但蘇夢枕這邊同樣有短板,六分半堂是猝手不及,但他這邊也不是蓄謀已久啊,他若是去破板門只能臨時將莫北神和刀南神,以及他們倆領(lǐng)導(dǎo)的‘無法無天’和潑皮風(fēng)部隊招過來。
說白了吧,現(xiàn)在的局勢中不定性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而蘇夢枕并沒有六成以上的把握。
——對蘇夢枕來說,有六成把握的事便可以干了。
師無愧和沃夫子并沒有答話,他們在等蘇夢枕的決定,而不管蘇夢枕是什么樣的決定,他們都絕無二話一心跟隨。
而中了劇毒的茶花,他從先前就沒有發(fā)出過一聲痛苦的呻-吟,目的就是不想蘇夢枕分心。
至于顧紅袖?
也不知是王小石那柄既是劍又是刀的挽留劍,給了他不少的沖擊,還是如今廢墟中一片狼藉,且已從先前的“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變成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也跟著下大雨”讓他覺得更難以忍受,他便又變回了紅-袖刀,重新回到了蘇夢枕的袖子中。
蘇夢枕仿佛永遠(yuǎn)帶著孤寒的目光,最終落到了茶花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間帶上了暖意,顯得沒有那么寒冷寂寞,最終他道:“回去。”
雨仍舊下得很大。
廢墟外已沒有了還站著的人,原本打算出手相助的王小石和白愁飛這會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小石臨走時,除了頭發(fā)被雨淋濕外,他還好一頭霧水。除了是不知道顧紅袖又是從何處去而復(fù)返的,他還搞不清楚顧紅袖對待他的態(tài)度。想想看吧,從先前顧紅袖朝著他問“你叫什么名字”,卻又在他回答后說并不是在問他;再到后來顧紅袖發(fā)出的刀氣主動找上他,逼得他不得不拔刀,但在他拔刀后就刀氣全消。
這樣的喜怒無常,王小石自是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的,便是他想猜測一二也無從入手。又他們就那么不言語一聲就離開,王小石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本來他們和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樓主就沒什么交集,今天就不過是在一個廢棄的屋檐下一同躲雨而已。再有他們既有顧紅袖那樣的高手,想來他和白愁飛留下來也幫不到什么忙。
值得一提的是,那么離開還是白愁飛主動提起來的。
說到底他們并沒有幫上什么忙,又來歷不明且無名,作何上前去“攀高枝”?白愁飛雖然一心想要成大名,可不代表他就沒有自己的驕傲,這種說是毛遂自薦,實際上形同于死皮賴臉只為加入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行為,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所以他們倆就這么走了。
剩下的那倒地不起的弓箭手們,他們被刀氣所傷,只是昏過去并沒有死,但蘇夢枕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師無愧和沃夫子都沒有上前給這些人補(bǔ)刀,一來這里仍是六分半堂的地盤,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改變策略,再派人來襲擊,總之這兒不宜久留,二來蘇夢枕從不殺無名小卒和無力相抗之人,他要應(yīng)對的是整個六分半堂,不是任何一名弓箭手。
像花衣和尚和豆子婆婆,也因此逃過一劫,灰溜溜的退回到破板門。
這破板門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破板門其實是三條街的統(tǒng)稱,而這兒和苦水鋪又不同。苦水鋪住著的都是貧寒的人家,而破板門雖然名稱不如何,可住在這兒的大多數(shù)都是權(quán)貴富人,只不過后街卻是貧窟破寮,且那邊還有一個有十幾畝地的地坪,被窮苦人家用來放羊牧牛,前街的富貴人家不愿被牛羊騷擾,便在后巷中圍了一道木板堵子。這年月一久,板堵經(jīng)過風(fēng)吹日曬就變得破舊不堪,所以人們才會稱這三條街為破板門,同時也有奚落這一帶有錢人的意味。
如今這三條街的物業(yè),都是屬于六分半堂的。
六分半堂在這里的根據(jù)地,是位于第二條街的第三向大宅。先前花無錯、豆子婆婆、花衣和尚還有魯三箭等人率眾去苦水鋪伏擊蘇夢枕等人時,負(fù)責(zé)鎮(zhèn)守破板門的六堂主雷滾,就在這兒候著靜觀其變。
于公于私,雷滾都很愿意蘇夢枕就此折戟于苦水鋪的,再不濟(jì)蘇夢枕也得落得傷殘,要知道他們可是前前后后準(zhǔn)備了好幾道以暗器和毒-藥為材料的大餐,甚至還有四百弓箭手。
可萬萬沒想到,圍殺的人不但倉皇敗退,連深潛入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余無語在這場戰(zhàn)役中喪命。
按理說,也要算上花無錯的,因為花無錯在苦水鋪也頭身分離了。
只在他們的計劃中,花無錯怎么都不能死在苦水鋪的。相反,花無錯還扮演著極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充當(dāng)誘餌,讓一擊不成的蘇夢枕再殺過來。這樣輪番上陣,雷滾還就不信蘇夢枕再是“夢枕紅袖第一刀”他還能不死!
這還不算完。
魯三箭不是先敗退的嗎,他回來時如同驚弓之鳥,說話都還打著顫:“蘇夢枕他不是人,他的紅-袖刀竟然已恐怖到能朝著四面八方發(fā)出刀氣,那刀氣透體而過,所到之處我的那些弓箭手們?nèi)嫉瓜铝耍 ?
“蘇夢枕的刀已不是刀!”
“人怎么能使出那樣的刀!”
魯三箭作為指揮人員,他并沒有近前去,加上雨幕遮擋,所以并不清楚后來那毀天滅地般的刀氣是顧紅袖發(fā)出的,還以為是蘇夢枕的黃昏細(xì)雨紅袖刀法已練至到那般可恐的地步。
這時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如同喪家之犬般回來,顧不得唾罵魯三箭不分?jǐn)澄遥切挠杏嗉碌胤瘩g道:“那不是蘇夢枕,蘇夢枕根本就沒有出手!”
“出手的是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的高手,花無錯帶來的情報根本就是不全的。”
魯三箭:“??!”
雷滾:“??”
對著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魯三箭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但他等會兒還可以據(jù)理力爭說是要完成任務(wù),再說了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竟能從蘇夢枕刀下逃生,不是怎么看怎么有問題嗎?說不定花無錯也有問題。
而作為主事的雷滾心中有了不好的預(yù)感,沉下臉喝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魯三箭,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就你一言我一語的拼湊起他們所知道的,他們越說雷滾臉色就越難看。
說好的蘇夢枕不死就殘呢?
說好的敵弱我強(qiáng)呢?
現(xiàn)在這根本就是沒有傷敵八百,自己這邊反倒是自損一千了是吧?
還有花無錯到底是怎么做臥底的?連金風(fēng)細(xì)雨樓有那樣的人物,竟是半分都不知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花無錯:有種你親自來問我!
白愁飛:感覺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王小石:黑人問號臉。
以及我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青哥現(xiàn)在作為一把刀,他怎么能會醫(yī)術(sh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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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明天早八點,ps.母親節(jié)和寶寶節(ji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