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寧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古玩店茶室的窗下,她能感覺得到,蘇先生在看著自己,甚至能感覺到他已經在往樓下走。
天空有些陰沉,冷風從臉上刮過,激起輕微的刺疼。她一臉坦然的望著那些警察,雙手隨意下垂,等著他們開口。同樣的場景,她在15歲那年,就已經經歷了很多次,多到她都想不起來,當時為什么沒有覺得害怕。
來了五個警察,看著年紀都不大,四個身上穿著便服。只有其中一位穿著制服,熟悉到看見就會覺得難受的藏藍色制服。對方看起來像個頭,大約四十來歲的年紀,皮膚黝黑,眼神銳利如刀。他在跟人打著電話,時而往她身上看,時而蹙眉。
過了一會,他打完電話,步伐沉沉地朝自己走來,公式化的語氣:“薛寧,我們懷疑你跟一宗侵犯商業秘密的案子有關,麻煩你跟我們回去一趟。”
侵犯商業秘密?薛寧挑了挑眉,不安的感覺漸漸變得強烈。
蘇先生說這兩天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只是此刻,恐懼的感覺像似要驗證什么,不斷的在心底蔓延,冷汗在一瞬間打濕了后背。
薛寧假裝鎮定的看了一圈,沒看到還有其他人出現,遂收回視線,淡淡開口:“是跟你們回去做筆錄,還是配合調查,我總得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什么案子吧?您說的商業秘密,是指什么?”
說話的老警察似乎有些為難,薛寧余光看到蘇先生已經在朝自己走來,不由的笑了笑。“方便看下您的證件嗎?”
話音剛落,蘇先生已經到了跟前,笑呵呵的跟那位老警察握手。“莫隊長親自出警?不知道我侄女犯了什么罪?”
莫隊長剛要解釋,手機又響了起來。
歉意的看一眼蘇先生,拿著手機走遠,接通。
“是齊家的人,說南山楓林項目機密資料泄露,你是不是露餡了?”蘇先生瞇起眼,視線落在遠處的君安大廈上,簡直恨鐵不成鋼。“那件事你別管了,好好活著,別總找死。”
南山楓林?薛寧愕然,猛地想起顧旭白曾經把自己硬盤里的文件復制了一份,頓時恨得牙癢癢。王八蛋,這件事一定他搞的鬼!低下頭,難為情的看著自己的腳尖,想了想到底沒把發生在山水一色會所的事情,告訴蘇先生。
蘇先生看著斯文儒雅,若是讓他知道,自己被人下藥,還差點……他的古玩店估計又得關張。
等了大概五分鐘,莫隊長打完電話回來,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離開,跟著單獨把蘇先生叫走。
薛寧站在原地,目送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古玩店的雕花木門后,唇角無意識下抿。南山楓林的項目,從立項就開了新聞發布會,她泄了哪門子機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抬起頭看了一圈,原先圍著自己的警察都回到車上去了,遂拿出手機,給唐恬打過去。
唐恬似乎在忙,薛寧開門見山的問,這幾天有沒有警察去公司找自己了解情況。
“沒有,不過昨天早上,我下車的時候,看到有警察在樓下等陸念云。”唐恬大概是意識到了什么,不由的驚呼。“他們是針對你的?不會吧……”
“別腦補過度,我就問問。”薛寧說的飛快,隨便跟她又扯了兩句就把電話掛斷。
收起手機的瞬間,正好那位莫隊長和蘇先生一起從古玩店里出來。薛寧遲疑了下,主動迎上去。
蘇先生沖她使了個眼色,客客氣氣的把莫隊長送上車。
薛寧一看這情形,知道是事情解決了,反而更加不好意思,默默垂下腦袋。她這次真沒主動找死,南山楓林項目的事她也一頭霧水呢。
莫隊長的車子走了好久,蘇先生還站在門外,既不說話,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薛寧陪他站著,凍的臉頰發麻都不敢吭聲。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小雨,周圍的建筑漸漸變得模糊。冰涼的雨滴落到睫毛上,一點點滲進眼眶,又刺又疼。薛寧眨了眨眼,感覺雙腿都站麻了,只好弱弱開口:“蘇先生,您還是先回店里去吧,外邊冷。”
“唉……”蘇先生長長的嘆了口氣,擺手讓她回去收拾衣服。
“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惹麻煩了,蘇先生,您別這樣好不好?”薛寧本想撒嬌賣萌哄哄他,結果看到他的臉色非常不好,訕訕打住,一步一回頭的去取車子。
到家已經是正午12點,顧旭白和邵修筠都走了,客廳也收拾的干干凈凈,仿佛從來沒人來過一般,空氣里甚至聞不到丁點的藥味。
薛寧把車鑰匙和房門鑰匙都丟到鞋柜上,換了鞋,煩躁的去倒了杯水。
喝完喉嚨舒服了些,留意到給顧旭白買的睡衣居然被丟進垃圾桶,火氣又蹭蹭的冒了上來。利用完自己,還在背后給自己來了那么一刀,真夠沒品的。要不是蘇先生在海城有些關系,她這會沒準已經在局子里了。
還侵犯商業秘密,這么瞎的理由,他是怎么想出來的。
回房收拾好衣服,薛寧剛把筆記本電腦打開,手機就有電話進來。看了一眼號碼,接通就罵:“顧旭白你個王八犢子,竟然叫警察抓我,我招你惹你了!”
這頭,顧旭白的臉如鐵鑄一般,又冷又黑。“警察找你,怎么回事?”
“少裝蒜,邀請函明天必須送到珍寶齋,還有,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咱從來沒認識過。”薛寧氣不打一處來。
裝什么無辜!
“你現在在哪,馬上來荊山路17號,帶上你的行李和值錢的東西。”顧旭白按了按眉心,雙眼危險瞇起。
薛寧沉默了一下,恍惚意識到他的腦回路,跟自己完全不在一條線上。“顧先生,您的腦子是忘在我這,沒帶回去嗎?我只要邀請函,別的少廢話,就這樣。”
掛斷電話,薛寧越想氣越不順,干脆把手機關了,抓起果盤里的一只番石榴,一邊啃一邊翻看電腦里的資料。
她的筆記本電腦里,能稱得上是機密的,就是自己這些年收集來的線索,還有國內外藝術品拍賣成功的藏品資料。這些按年份編纂的資料,真要送到警方手里,頂多也就能證明自己是個古玩愛好者。何況她的微博上,還時不時的有人把搜羅來的物件拍照上傳,讓她幫忙鑒定。
按理說,根本夠不上什么侵犯商業秘密罪。
至于遠揚跟君安草簽設計合同那事,也算不得什么機密,金海也參與了,還有一家國外的公司駐海城分公司。雖然合同簽訂的時候,并沒有記者在場,但在發布會是公開的。
可為什么,警察會以南山楓林項目的資料泄露為理由,請自己去配合調查?重重倒向沙發靠背,薛寧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眉頭擰成死結。
難道是顧旭白真的懷疑自己想要……
薛寧冷不丁抬頭,下一秒隨即敏捷地從沙發上躍起,神色戒備的望著突然闖入的黑衣人。“光天化日強闖民宅,你們想干嘛!”
黑衣人一言不發的往里走,并站成兩排,面無表情的背著手。
薛寧腦中警鈴大作,看到蘇先生的一瞬間,雙眼下意識的睜到最大。“蘇先生,我剛把衣服收拾好,您這是唱的哪一出?”
“沒事,我就跟你說兩句。”蘇先生沖那些黑衣人擺手,徑自走到薛寧身旁,低頭,在她耳邊耳語一番,面色凝重地轉身。
薛寧腦中嗡嗡作響,抿著唇,雙手習慣性的攥成拳頭,機械邁開雙腿。
來到樓下,薛寧被人綁的結結實實,跟著雙眼被蒙上,只來得及聽到蘇先生說:“忍!”便被人塞進了車里。
車上除了司機之外,她身邊分別坐著一名保鏢。
薛寧知道自己逃不掉,上車后特別的安分。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車子總算停下,饑腸轆轆的薛寧被保鏢從車上帶下去,又走了好長一段路,跟著進入電梯。
這一路上,薛寧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闖下的禍。蘇先生的店開在海城已經六年,他都怕的人,可想而知有多大的能量。電梯上升了兩層,停下,薛寧被架著出去,又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的距離,耳邊聽到開門的聲音。
進去后,保鏢往后退,跟著有人幫她把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解開。薛寧低頭,緩緩睜開眼,平復了下情緒淡定抬起頭,望向大班臺后的陌生男人。
對方坐在大班椅里,微微歪著身子,目光審視。
薛寧的雙眼剛適應光線,本能的一直眨,后背滲出層層冷汗,什么也不問。
這人身上的氣場很足,生的眉目齊整,獨獨那一雙眼,像鷹隼盯住獵物般,讓人沒來由的覺得壓力巨大。
那男人看了她很長一段時間,目光移開,漫不經心的朝保鏢擺手。“帶下去,三天之內,我要看到成果。”
“先生,您這是非法拘禁!”薛寧及時開口,佯裝鎮定的注視著他。“我能知道一下,您為什么‘請’我來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