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回到東廂房,同來的兩個仆從已經收拾完,躺去了鋪上休息,另有兩人是過晌去了大船上,留在那邊。
他坐在床鋪邊上,一口氣吹了蠟燭,屋里頓時全是黑暗。他掀開了窗扇一點兒縫隙,朝著對面的西廂看去,那邊也已熄了燈。
“安爺還在生那姓諸的氣?”靠著近的仆從問了聲,在鋪上翻了個身,“他不過是仗著老太爺。”
興安搖頭說不是,雙腿往鋪上一盤:“公子說要把我留在紅河縣,我都不知道哪兒做錯了。”
“留下?”仆從也是一懵,隨即翻身坐起,“公子怎么說的?”
興安愁眉苦臉,左右煩得很,干脆一五一十將適才西廂的事情說了一遍。
寶貝們,看到這里,作者跟你們說個事兒,這章為防盜章節。但是完整章節就在本章下面的作話里,一字不差,下拉就能看到,至于章節會在兩小時后替換正常。感謝寶貝們的包容支持,文章后面的章節都可以正常訂閱閱讀。
是他罷?賀勘。
孟元元滿身的力氣被抽光,幾欲支撐不住。
掌柜娘子忙伸手將人扶住,瞧見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又道:“賬也給結清了。怎么,他沒同你商議不成?”
商議?當然沒有,哪怕讓人來傳個話兒也沒有。
孟元元扯出一個笑,說自己沒事兒,隨后轉身往自己住房走去。
一進門,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靠著冷墻慢慢滑下,最后癱坐在地上。著實這一通驚嚇,讓她差點厥過去。
她坐在那兒喘息著,久久未緩上心神,強憋住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天知道,方才她有多害怕,秦淑慧在她手里丟了,不得內疚一輩子?
這時,門從外頭被人敲響:“少夫人,我是興安。”
孟元元揉揉眼從地上站起,伸手將門拉開,外頭站著的果然是興安:“淑慧被接走了?”
出口的聲音還帶著顫抖,以至于手是拉了幾次,才將門拉開。
興安看孟元元這樣,感覺不對勁兒:“少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淑慧呢?”孟元元又問。
“公子帶慧姑娘先回府了,我在這邊等你。”興安回道。
孟元元嘆了一聲,遂轉身走了兩步,撈起桌上的水盞喝了一口。冰涼入腹,心內也終于冷靜了些。
興安跟在后面進來,看眼空蕩蕩的小房間門:“少夫人,你看還有什么東西要帶上,收拾下,咱們回府罷。”
“回府?”
“對,公子吩咐過。”興安應了聲,同時也深知沒什么東西可帶,賀府那樣的高門,要什么沒有?
雖是這樣想,但他還是四下看了看,將方才遺漏的東西收拾好。
“不用了,”孟元元藏住原先的顫抖,恢復以往清澈的嗓音,“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她看看正面光禿禿的灰墻,就知道秦淑慧走之前把她的東西都帶上了,包括母親給她留
望煙下的那把阮琴。
。
賀府,朝裕院。
賀家夫人藍氏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旁邊小幾上的紫銅祥云香爐散著絲絲煙縷,聞之,安神清心。
“接回來了?(touwz)?(com)”蓝氏眼皮掀开一条缝,开口问道。
“是呢,从小门进的,奴婢瞧得真切,?()_[(touwz.com)]?『來[頭$文字小說]$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touwz)?(com)”銀嬤嬤忙道,腰身一彎湊上前去,聲音低了幾分,“秦家小丫頭先來的,倒還沒見著孟氏女。”
藍氏嗯了聲,懶懶換了個姿勢:“來就來罷,總歸是大公子的故人。”
銀嬤嬤跟著笑笑:“這個村婦還真是手段,給她銀子不要,裝著一副清高,其實惦記著大公子呢。”
“這個,”藍氏鼻間門輕笑一聲,頗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說到底我不是他的親娘,不好過多去插手管。”
“可怎么說,兩人在紅河縣成親是真,大公子若是念情,一直留著她……”銀嬤嬤似有擔憂,卻也不好明說。
藍氏輕拂發鬢,雖說是賀家夫人,但也就才過三十,她輕嘆一聲:“不會。不說咱家老太爺,就是京城的宗家,怕是也不允。你讓人送些東西過去,左右人安安分分,不鬧出動靜就好。”
且試探下,這人是不是個聰明的。
“夫人說的是,”銀嬤嬤順著人往下說,“聽說這倆人的婚事可不光彩,整個紅河縣都知道,孟氏女偷跑進大公子房中,被人發現時衣冠不整的。嘖嘖,還不定早就私下有了首尾。”
藍氏皺了眉,臉上起了厭惡:“這種污穢之語,莫要在家中說。”
銀嬤嬤忙稱是,多少年跟著藍氏,早就摸透了人的脾性,知道是根本沒生氣:“只是沒想到,過了這么些年,還是把大公子接回來了。”
“這是老太爺的決定,旁人誰敢置喙?”藍夫人重新闔上眼睛。
此時,賀府西苑的一道偏僻小門。
孟元元手臂上搭著一個單薄的包袱,從這里進了賀府。
半舊的衣裙在一片草木中穿過,在馬車上時,她已經穩住自己的情緒。現在只要秦淑慧沒事,好好留下就行。
“給少夫人安排的是輕云苑,就在前面不遠。”興安走在前面引路,抬手指著安排好的院子,“安靜,適合慧姑娘休養。”
孟元元落在興安身后三步,不由提醒了聲:“別叫我少夫人,還記不住?”
興安回頭咧嘴一笑:“我都當著公子面這樣叫,他也沒說不讓。”
既然不開口制止,那不就是承認嗎?不是有句話嘛,一日夫妻百日恩。
孟元元不再說話,與賀勘什么情形,她自己最清楚。就像現在,一路走來甚是荒僻,安排在這種地方居住,說是適合休養,無外乎是不想讓人知曉她罷了。
時隔一年的相見,遠比想象中更加尷尬。
過了垂花門,便就進了輕云苑,不算大,卻收拾得干凈。
孟元元看眼正房,遂提著裙裾進到房內,一眼看見了正間門圓桌上的東西,是秦淑慧前面帶來的
(touwz)?(com) 望煙。
她剛想上前查看,正好里間門有人出來。
是賀勘,他抬手挑著珠簾。看見她時頓了一瞬,遂步子一邁到了正間門來,珠簾隨后在他身后落下,屋里一陣琉璃珠子相碰的脆響。
“淑慧在休息。(touwz)?(com)”他淡淡一声,到了桌前。
孟元元欠了下身算是见礼,也当是回应他的话。本以为他这次也会很快离开,却没想站在了桌前。
她疑惑的抬眼,见他正盯着桌上的两件包袱。
“这是什么??()?『來[頭文字小+說]+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touwz)?(com)”賀勘指著最大的包袱,看著圓鼓鼓的,比另一個包袱大出很多。
孟元元下意識伸手抓過,把包袱拖來自己面前:“是我娘留下的。”
單這樣看包袱,分辨不出里面包著何物。當然,賀勘也不是真的想知道是什么。
“淑慧還小,你不該把她自己留在客棧。”這才是他想說的。
孟元元下頜微揚,手指落在粗布包袱上,心中明白過來,他不急著走,原是為這般:“我交代過掌柜娘子,不會有事。”
賀勘單手背后,屋內光線昏暗,但女子一雙眼睛甚是明亮:“人心叵測。”
“人心叵測?”孟元元輕聲念叨著這四個字。
從紅河縣到洛州府,都是她和秦淑慧相扶而來,自問她比誰都小心,可有些事情總要去做不是嗎?她沒有仆從丫鬟,只能自己去。
她這樣站著不再說話,賀勘也不知自己的話她是不是聽了進去:“有什么需要,你跟下人提就好。”
說完這些,他往屋門走去。
“公子。”孟元元開口,臉微微一側,瞧著想離開男人的背影。
賀勘停步,回頭對上孟元元的目光。這聲“公子”自她嘴里喊出,總有些生疏的意味,以前在紅河縣她似乎是喚他二郎?
“淑慧在賀府,會被好好照顧罷?”孟元元不去琢磨賀勘如今想些什么,兀自問道。
“自然,”賀勘輕頷首,肯定的回答,“她是我的小妹。”
孟元元心中一松,他認秦淑慧就好。不管是以前的秦家二郎,還是現在的賀家大公子,但凡他做什么事都是穩妥的,讓旁人挑不出不是,所有人眼中的端正郎君。
她嗯了聲,心里其實有些說不清楚的復雜,不知道是因為賀勘,還是因為秦淑慧:“感謝公子收留,我不會在府上打攪太久。”
攸然,兩人之間門就這樣靜了下來,中間門隔著半丈遠,屋里的昏暗越發朦朧。
孟元元如今也不想去問秦淑慧被帶走的事,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賀勘做什么都不會告知她。大概他心里,對她就是不在意的。
她平靜的看著他,那張臉是真的好看,全紅河縣閨中女子夢中的郎君,翩翩如玉,郎艷獨絕。卻又實實在在的冰冷淡漠。
此時的他,正看著她,眉間門一深。不知在想什么,但是也沒多問。
往好處理想,她和秦淑慧有了落腳地兒。眼下先讓小姑的病好起來,而她也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
(touwz)?(com) 望煙的事,大的小的仔細理一理。
“元娘,”賀勘開口,往院中看了眼,“我現在有事忙,你照顧好淑慧,需要什么就吩咐下人,剩下的事后面再說。”
孟元元軟唇扯下,道了聲好。左右說與他知道,他心中也會有個數。
她是來找他,但并沒想著就此攀附上。
可能是聽到了兩人的說話聲,里間門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怯生生道:“二哥,嫂嫂,你們怎么了?”
秦淑慧的出現,終止了兩人的對話。
“沒事,是在說給你找郎中的事,”孟元元看著小姑娘單薄的身子,給了人一個安心的笑,又看向一旁的賀勘,“是吧,二……”
二郎兩個字死活叫不出口,連帶著半邊臉僵住了都不行。
“是,”賀勘接了孟元元的話,又道,“快回房去。”
秦淑慧半信半疑,在兩人臉上巡視一番,什么也沒看出,但是怪異的氣氛又那樣明顯。聽了賀勘的話,她轉身進了房。
正好有婢子進來送水,正間門相對的倆人也沒了話說。
孟元元大半日沒見到秦淑慧,也不知道人吃藥了沒有,剛才聽聲音很是虛弱,莫不是往這里走的路上又著了涼。
想著,就往東間門的臥房走去。
“元娘。”身后,賀勘開口喚了聲。
孟元元停步并未回頭,端在腰前的雙手捏緊了些。
“淑慧與你熟悉,這些日子你先與她住在這邊。”賀勘道。
他看著女子的背影,腰身極其纖瘦,正在昏暗處,好似隨時會被吞沒一般。
“省得。”孟元元唇角一動,清晰送出兩個字。
她會安分留在這處院子,不出去與人添麻煩。
空置許久的輕云苑,如今有人住進來,也沒顯得有多少熱鬧。
高大的西墻跟下,一排還未鏟除干凈的雜亂草木,幾只家雀兒在地上蹦蹦跶跶,撿食著掉落的草籽。
孟元元幫秦淑慧喂了藥,一番忙碌下來,日已西沉。
“輕云苑,真好聽,”秦淑慧精神好了許多,拉著孟元元坐在床邊說話,“我進來時看了眼,這宅子大得很。嫂嫂你說,這兒是不是得有紅河縣一半的大小?”
孟元元笑,從半開的窗扇往外看去:“等你好起來,自己走出去看看。”
說是紅河縣一半,那委實是夸張的,但是也絕對不小。如此的家族,為何會讓嫡長子流落在外多年,賀勘自己沒想過回來嗎?
她記得秦母說過,賀勘是被秦父救回家的,受了很重的傷,一句話不說,也就十歲的樣子。后來的年月就留在了秦家,他的天分好,讀書相當了得,為了他以后讀書考試,秦家認了他做兒子,起名秦胥。
對賀勘,孟元元知道的并不多。秦家時,兩人除了一個屋檐下外,話真的不多。
又說了一會兒話,秦淑慧躺去床上休息,孟元元則收拾著帶來的東西。
興安看孟元元這樣,感覺不對
望煙勁兒:“少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公子帶慧姑娘先回府了,我在這邊等你。”興安回道。
其實也沒有什么,幾件舊衣裳,再就是一把母親留給她的阮琴,被她包的好好的,一路從紅河縣背來了州府。
想起了過世的母親,孟元元抱上那個大的包袱,隔著一層包布觸上阮琴的琴弦。手指有著自己的記憶,便也做著撥弦的動作,幾分輕柔靈活。
“我還從沒聽過嫂嫂彈阮。”秦淑慧側著腦袋,有些好奇。
孟元元笑笑,摸著包布:“差不多都忘了,手指生疏了便不想動。”
想想,大概母親過世之后,她就沒再碰過阮琴。不是不想,一。
床上的秦淑慧睡不著,瞪著眼睛看帳頂:“嫂嫂,人家都說高門中規矩多,是這樣嗎?”
“是,”孟元元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探下小丫頭的額,“所以,你后面萬不可像在紅河縣時那般,要學些規矩。”
既然賀勘留下秦淑慧,自然后面會安排人來教導小妹。至于教些什么,她也只是聽旁人說,自己并不知道,左右賀家這樣的士族,規矩很多便是了。
聞言,秦淑慧開始不安,小手揪著孟元元的袖子:“嫂嫂你別走,你一直陪著我好不好?這里我誰都不認識,他們討厭我怎么辦?”
孟元元看著小姑娘臉上的擔憂,是不是也察覺到她會離去?
她心中實在不忍,秦淑慧心思簡單,年紀這樣小就寄住在賀家這樣的高門中,身后無根基可依靠,自然會受些輕賤,況且身子又弱,一年中大半的時候得靠著喝藥。所幸,還有賀勘庇護。
“我不是在嗎?”孟元元摸摸秦淑慧的發頂,對上那雙期待的眼睛,“沒有人會討厭你。”
眼下先照顧秦淑慧好起來,起碼熟悉一下這邊,她離開后也會放心。秦家兩老對她很好,這事是該做的。
好像是得到了心安的答案,秦淑慧扯起嘴角笑了笑,而后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孟元元輕著步子從內屋出來,一眼看見了等在外間門的兩個丫鬟、一個婆子。
這是賀家安排來輕云苑的,正站在門邊,似乎是等著這院兒的主子吩咐。
“娘子,銀嬤嬤讓我們三個過來,看看這邊有什么吩咐。”稍往前站的婆子開口說道,臉上的不情愿都還沒隱藏干凈。
自然,府里事情傳得快,都知道輕云苑住進來秦家人。只是小門小戶走投無路,前來投奔,分到這里當值,當然比不得別的賀家主子。
孟元元點頭,目光掠過婆子,打量著另外兩個丫鬟。一個看起來挺機靈的,見了她彎身行禮,叫了聲“娘子”;另一個年齡有點小,似乎有些緊張,閉著嘴也不說話。
看來,這三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估計是被壓下了。
婆子見孟元元一直不開口,心中不免輕看,果然鄉下來的,沒見過什么市面,就算給了人她都不會安排使喚。她在賀家待了半輩子,看這些可不會走眼。
如此想著,她干脆往前一站:“府中人都叫我吳媽,這兩個丫頭,是秀巧和竹丫。”
孟元元記下三人名字,就聽吳媽又道:“咱府中,賀家主子們大都在東苑,至于西苑這邊,也是有不少貴客的,京城來的賀家大爺,河東路隆德府趙家的夫人姑娘也在這邊。”
吳媽吧嗒著兩張嘴皮子,又說了幾位貴客,其中不時夸耀人家何等家族。
孟元元聽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眼底躺著清澈的安靜。她又怎么會聽不出,人嘴里的高人一頭。自己聽著都覺得煩躁,秦淑慧那個敏感的小丫頭,定然會被這樣話語刺激,怕是又會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