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沈如嫣這日身著一襲藕粉色對襟褙子,外頭罩著一件玉蘭花紋理圖案的凌白襖兒,頭戴金釵,脖上掛著上好的瓔珞項圈,手執一淺粉色玉兔面的互、暖,立在鄰近的小徑上,與紀鳶遙遙相望。
一年未見,對方出落得越發秀美娉婷了,她生了一張瓜子臉面,眉清目秀,眉目含笑,看上去柔和秀氣,姿態極美,一年未見,五官好似又張開了些,不知是畏寒,還是如何,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遠遠地瞧著,竟然與昔日身子羸弱,畏寒怕冷的大少奶奶沈氏如出一撤,無論是身段,還是面貌□□,只覺得沈氏又活生生的復生了,重新回到了霍家大房似的。
紀鳶見沈氏的次數不多,每一次見到沈氏,皆如眼前這般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她對沈氏不是特別熟悉,因此,在她的眼中,這樣的感覺比旁人更加強烈。
一時忍不住有些愣神晃眼。
還是過了好一陣,對方遠遠地主動沖紀鳶淺淺笑著招呼道:“鳶妹妹。”
紀鳶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一抬眼,只見沈如嫣跟陳氏相攜,緩緩走了過來。
沈如嫣要年長紀鳶一兩歲,這一聲妹妹,理所當然,只是,在此時此刻,聽在旁人耳朵里,多少有些異樣的味道。
紀鳶緩過神來后,亦是很快收起了情緒,看了沈如嫣一眼,淡淡笑著道:“嫣姐姐,陳姐姐。”
說著,想了想,又道:“前幾日恰好身子不適,不然,理應去探望嫣姐姐的。”
沈如嫣笑著道:“鳶妹妹客氣了,應該是我前去探望你才是,前幾日剛到京城,才剛剛安置妥當,聽聞鳶妹妹身子不適,方才還跟霽月姐姐相商著,一會兒邊去探望你來著,沒成想,竟這般湊巧,在這里遇上了···”
沈如嫣客氣道。
陳姨娘聽了,在一旁附和道:“正是,方才二姑娘還在念叨你來著,我也有好長一段日子未曾見到你了,瞧著妹妹臉色不虞,著實清減了不少,妹妹身子無礙吧?”
陳姨娘說著,下意識的往紀鳶肚子上瞧了幾眼,似乎,已經得到了消息,猜測到了紀鳶身子的狀況,不過,皆未曾點破罷了。
紀鳶笑著道:“已無大礙了,多謝姐姐關心。”
說完,一時想起了方才在昭暉院時霍元嫆的那番話,其實,知道無論是為了客套,還是今后打算,理應是與眼前這位沈家二姑娘交好才是的,可是不知為何,大抵是這些日子被霍元擎慣著了,又或者是因著前頭有那魏蘅的例子在擺在那里,紀鳶委實不愿假模假樣的虛與委蛇,因為,瞧不上你的人,無論你如何阿諛奉承,終究是瞧不上你的,注定畫不圓的圈,倒不如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擺明了各自的立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
因此,說完這句話后,紀鳶只是淡淡看著對面二人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兩人一時皆靜靜地對視著,相顧無言,看著對方的目光都帶著些許審視的意味。
不多時,相視笑了笑,同時收回了目光。
抱夏瞧出紀鳶無心寒暄,想了想,便會意的主動道:“主子,到了該吃藥的時辰了,外頭冷,您今天天還沒亮便起了,都折騰一天了,怕是倦了吧,要不,咱們回吧?”
這番話,倒是個極好的推辭,紀鳶點了點頭,只有些歉意的沖沈如嫣及陳姨娘道:“今兒個確實折騰了一日,屋子里也無甚準備,正巧,院子里有幾株山茶花眼看著這兩日便要開了,待花開之時,再請兩位姐姐到屋子里賞花。”
對方話都說到了這里,沈如嫣與陳氏唯有笑著與紀鳶告別,紀鳶留在原地,讓她們二人先行,只是未曾想到,二人方越過紀鳶走了幾步,眼瞅著那沈如嫣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了下來,忽而沖紀鳶道:“對了,鳶妹妹,我手中有一舊物,想著該是妹妹之物,本想今日歸還,只今日一時匆忙忘了帶上,一會兒我讓丫鬟福芝給妹妹送過去···”
沈如嫣今日有心與紀鳶寒暄,其實便是為了此事。
舊物?
她的舊物?
那是什么,又緣何會出現在沈如嫣身上,紀鳶百思不得其解。
***
卻說沈如嫣與陳姨娘一道回了原先沈氏的笙簫院,進了屋后,沈如嫣照例回到了沈氏原先的正房,立在沈氏的牌位前對著牌位緩緩說道:“姐姐,方才我撞見了木蘭居的紀氏,果然是個仙姿玉色的,比一年前,更招眼了,聽說姐夫十分寵愛她···”沈如嫣定定的看著沈氏的牌位,良久,只淡淡問道:“姐姐,嫣兒究竟該怎么辦才好?”
眉眼間,似乎有無盡的憂愁。
陳氏立在身后見了,只嘆了一口氣,不多時走過去攙扶著沈如嫣道:“二姑娘莫要憂思太多了,嫁到霍家,這是已故主子的心愿,亦是整個沈家的心愿,相信,因著主子及沈家的緣故,將來入了霍家,無論如何,公子都不會怠慢您的。”
沈如嫣聽了,輕輕蹙眉。
好半晌,收回了神色,知道如今多說什么亦是惘然,又盯著牌位瞧了片刻,沖陳氏道:“霽月姐姐,麻煩你將那個東西尋來,給木蘭居送過去罷?”
陳姨娘聽了,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開口道:“二姑娘,那可是主子留下的,當真要歸還么?”
沈如嫣淡淡道:“既然不是姐姐的東西,便歸還了去吧···”
陳姨娘無法,只得領命而去,進了正房,不過眨眼功夫,便抱了一個小匣子出來,匣子上還上了一把小銅鎖,陳姨娘從懷里摸出鑰匙,將小銅鎖打開,將匣子打開,沈如嫣伸手探入匣子里,不多時,從頭來拎出來一塊略有些陳舊的白色帕子。
帕子十分簡單樸素,面料瞧上去也平淡無奇,不是什么金貴別致的面料,就是一塊凌白色的方形帕子,唯一奇特之處便是將帕子攤開,只見在帕子底下一角,繡了一個小小的“鳶”字,似乎昭顯著這塊帕子的主人是誰。
這塊帕子,原是沈如嫣這兩日整理沈氏舊物時發現的,經過陳姨娘的述說后,才知,主人正是沈如嫣猜測的那位,木蘭居的主人。
陳姨娘說,這塊帕子,姐姐一直鎖在了匣子里,鎖了好些年,是她生前的一塊心病。
那個時候,這個帕子的主人才幾歲?
沈如嫣只覺得難以置信,可于此同時,心中多少有些復雜。
不論這塊帕子有何緣故,也無論這里頭有沒有什么誤會,沈如嫣只覺得,該放下了,姐姐都已經過世那么久了,而那紀鳶,也早已經入住大房,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她希望將東西歸還,也盼著九泉之下的姐姐能夠安息吧。
只是,沈如嫣捏著帕子瞧了片刻,忽而皺了皺眉,不多時,只將帕子拿著置于鼻尖輕輕地嗅了嗅,有些訝異道:“咦,這帕子上的香味···”
說著,只想了想,道:“這么多年了,怎還這般香?”
她似乎記得前幾日發現時,好像并沒有這樣的味道。
陳氏道:“奴婢前幾日見匣子一角發了霉點,帕子有些怪味,便將帕子洗了熏了點兒香。”
說著,看了沈如嫣一眼,道:“二姑娘,當真要將這帕子送去木蘭居?這塊帕子丟失多年,對方怕是早就不記得了此物了罷,姑娘不想瞧見,奴婢私下處理了便是···”
沈如嫣卻道:“是誰的,便歸還給誰,勞煩霽月姐姐送去吧。”
陳氏無奈,只得著人匆匆送了去。
***
卻說,木蘭居里,紀鳶捏著這塊帕子舉在眼前瞧了許久,心里震驚得不行。
這塊帕子,她記得,還是六年前她的貼身之物,從山東帶來的,用了很長時間的一塊帕子,是她親手繡的,最后那個鳶字,還是娘親小尹氏替她縫上去的,小尹氏的每一塊帕子都是以蘭花做記號,紀鳶想著她的名字中含有一個鳶字,是以,她想要在帕子底下秀一個小小的紙鳶,怎奈彼時繡工技術拙劣,好好地一個紙鳶,被她修修改改,到最后繡成了一只麻雀,本是練手的帕子,是個失敗品,繡完后紀鳶便丟棄了,還是后來小尹氏瞧見了,將那只蹩腳的麻雀拆了,小尹氏大字不識,唯有會寫紀鳶姐弟及爹爹紀如霖的名字,在她的心目中,會寫字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故此,便將紀鳶的名字補在了上面。
還是后來小尹氏走后,紀鳶無意間翻到的,便一只隨身帶著,一直帶到了霍家,只是剛到霍家不久就給弄丟了,為此,紀鳶生生找尋了大半個月,險些將整個筑奚小筑翻了過來,皆一無所獲,怎么眼下,到了那沈如嫣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