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魏蘅生辰,霍家兩位姑娘們馬上要出嫁了,被拘在府中半年備嫁,不準出門,未曾到訪。
紀鳶這么個后宅女眷自然也不適合參與她們那些姐兒、姑娘家們的聚會,故,借病推脫,亦是未曾到訪,但是卻差人送了禮去,也算是回饋對方一次又一次送來藥材的情意罷。
此后的一連著好些日子,紀鳶每日白日里到長公主院子里親自侍奉著,夜里還得等著那霍元擎回來賣力伺候,只覺得將整個自己都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他們娘倆了,片刻不得歇息,每日唯有盼著那霍元擎日日入宮值夜差才好,唯有這樣,天一黑,用完膳,她才能立馬鉆入了被窩,才能盼得一個好覺。
自從與那霍元擎行了房后,有甜蜜也有煩惱,甜蜜之處是,原來唯有這樣,兩人才能漸漸靠近,原來兩個毫不相干的男女間是靠這樣的親密聯系才能長久的相伴一起的,甚至能夠成為一家人的。
煩惱之處便是,累人。
忽然發覺,這女子還是唯有在閨中時才最得自在,一旦成了親,嫁了人,便慢慢開了過上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是漢的苦悶日子,丁點不再有自己的空閑時光,何況,她其實不過就是個妾而已,便已日日忙得兩頭不見天了,更別提正經的管事太太了,或許,當妻的當有妻的好,當妾的也有妾的好吧。
只是,在紀鳶的印象中,妾氏,好像不是這樣的,尹氏清閑、柳氏自在,雖各有各的苦惱,卻遠沒有紀鳶這個妾做得這般疲憊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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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長公主院子里事物少,長公主又不是那等繁雜苛刻之人,待往那長公主的院子漸漸去的多了,便也漸漸得知了一些長公主平日的作息習慣,摸清門道了,既服侍得到位,又可讓自己清閑,再加之,長公主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跟那霍元擎一樣,瞧著冷冷冰冰的,實則是個寬厚的。
譬如這日,長公主見紀鳶眼下烏青,這幾日瞧著臉上還上了妝,撲了脂粉,卻也難以掩住臉上的疲倦,便早早打發她回去了,并淡淡道:“這兩日我想要清凈一二,你過兩日再來吧。”
紀鳶聽了心中一喜,面上卻未顯,只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屋子,然后巴巴去了。
紀鳶走后,長公主吃了口茶,直要起身,蘇嬤嬤立馬前去扶著,只笑呵呵道:“小主子也真是個不知節制的,現在的年輕人啊,盡知由著性子胡來,丁點都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主子您瞅見沒,紀氏這孩子,這幾日萎靡不振、眼下泛青,站著都能睡著了,怕是遭罪不輕。”
長公主聞言,冷哼一聲道:“男人都這副德行,歷來只顧著自個享樂。”
不管旁人死活。
即便是她兒子,長公主也照罵不誤。
蘇嬤嬤心知長公主這是在指桑罵槐,臉上卻笑的合不攏嘴道:“旁的人風流胡鬧是常事兒,但是老奴卻知,咱們小主子可不是這樣的,也就對打從心眼里喜歡的人才會這樣。”
說著,見長公主面露不屑,蘇嬤嬤笑著搖搖頭,趕緊將話題岔開了,道:“照著這股膩歪勁兒,指不定要不了幾日,就會有好消息了,哎,小主子這么些年,也總算是嘗到了些好了。”
說罷,頓了頓,又道:“您瞅著人都這樣了,還日日前來伺候著,倒也是個孝順的,老奴私底下打聽過,原來是小主子私下囑咐了紀氏,讓她日日來到主子您跟前伺候著,小主子嘴上不說,心里卻也一直是掛念主子您的。”
長公主聞言,面色微緩,只緩緩點了點頭,提到孩子,過了良久,只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嘆了一口氣道:“擎兒好似不喜這個孩子,也不知該不該留下。”
一想到這里長公主就覺得惱恨。
一開始是準備除了的,只覺得是侮辱,是禍害,一如當年,一時心軟,結果,成了她一生的牽絆。
她歷來是個冷血之人,皇家子女,有幾個矯揉造作的,各個心狠毒辣,當年,為了皇兄的大業,她委屈下嫁,一開始就準備了要和離的,可是,有了孩子,心軟了。
后來孩子被奪回霍家,她想要裝作沒這個孩子,只是,欺騙了世人,卻始終欺騙不了自己。
如今,只覺得又要重蹈當年的覆轍了。
被那老貨發現了,加之,肚子里的這塊肉漸漸長大,她想要除去這個孩子的決心又開始遲疑了。
長公主擰著眉,面上難得有些愁容。
蘇嬤嬤聞言臉色立馬一變道:“喲,這話,主子可不得再說了,小主子哪里會不喜歡,您又不是不知他一貫的性子,之前小主子對您是有些誤會,可老奴眼瞅著這些日子小主子往您這邊來得越發勤了,從前不住在一個地兒,自然生分,可現如今住在一個屋檐底下,畢竟是母子,血濃于水,便是有天大的誤解,也終究會慢慢釋懷的,更何況,小主子從前孤僻,身邊沒有知冷暖的,現如今啊,臉上已經漸漸有些笑了,待往后慢慢有了孩子,當了爹娘,定是能能夠理解您的苦楚的,您就甭瞎想了,如今之際,唯有調理好身子,將肚里的這個小小主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才是個正理。”
說到這,話語一頓,踟躕了片刻,緩緩道:“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說不當說。”
長公主立在窗前,說:“跟我還繞什么彎彎道道。”
蘇嬤嬤便盈著笑,頓了頓,道:“其實老奴瞅著國公爺這么些年也是不容易,國公爺這么多年早生心生悔意了,從前擺著臉面拉不開面,便一直跟你較勁著,如今啊,是天天日日伏低做小,徹底跟您低了頭,這吵了二十多年,斗了二十多年,都老夫老妻,如今孩子都有倆了,主子您干脆就給了國公爺一臺階下,從此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也挺好的么,哎,其實當年那事兒,也不全是國公爺的錯,您說呢,人這一輩子啊,就這短短幾十年,這斗氣若是斗上了一輩子,搭上了一輩子的幸福,還真有些不值當——”
蘇嬤嬤苦口婆心。
長公主立在窗前,虛扶著窗沿,臉上沒什么表情,手卻緩緩撫上了腹部。
正在這時,只聽到院子外頭一陣喧嘩,不多時,玉蟬立馬進來稟告道:“主子,國公爺來了。”
蘇嬤嬤頓時樂得合不攏嘴。
長公主愣了片刻,搭在窗臺上的手微微一緊,眼瞅著蘇嬤嬤迎了上去,嘴里輕輕地冷哼了一聲。